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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作者 | 师大北门
近十年，尤其是近五年以来，在中小学教育领域，对于教师和学校的举报发生率颇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但凡教学过程中稍有不当，轻则挨训挨罚，重则身败名裂。在针对学校和教师的监管渠道和角度越来越完善的情况下，按说相关事件本应逐步减少，然而现实正相反。部分社会舆论常用“独生子女”、“娇生惯养”、“抗压能力差”来解释这种社会风潮。但是，笔者并不认同这一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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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全国各地中小学正经历二胎开放后的适龄人口过峰，这其中有多少学生是“独生子女”？以及，用“抗压能力”解释任何社会矛盾和冲突，必然陷入万能归因的陷阱之中。照这么说，社会内卷是抗压问题，少子化也可以是抗压问题。这更像是一种好为人师的想法，手里有了个“人生要吃苦”的锤子，看谁都是“吃苦是为你好”的钉子。
笔者认为，“老师总是被投诉”的问题，并不能归结于一代人的道德因素。从实际情况出发，这其实是教育制度设定的必然结果，它迎合了多个群体阶层祸水东引、明哲保身的安全需求，成功的让一线教师极限承压，最终了大大影响了后者的形象与尊严，且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教师群体的从业基本盘。
所谓投诉，实际上承担了教学监管的功能。教学监管，本是属于教育主管部门的业务范畴。但由于种种现实因素，该类成本被有意识的转嫁到了他处。在最近十几年，全国各地大规模兴办学校，教育局经费水涨船高。然而教学监管却远远没有跟上。
究其原因，在全国一盘棋的教育筹划中，大部分教育部门，只是一个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特殊单位。位置往往不太靠前，办事常要靠化缘。领导上升空间不仅有限，过手的钱又多，还有失足的风险。这一切造就了一个看似强势，实则往往被动的上级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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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对于上级还是教育系统而言，盖高楼办学校，最重要的并不是教师，而是可提供学位的教室，与可填满学位的学生。与其说为学生延请名师，不如说是给教室配个老师。除了个别发达地区，很多教师的待遇及保障并未达到国民平均水平。甚至在某些“首善之区”，竟然出现了编制不随人走的奇观。而正是这种相对弱势结构中的弱势群体，却偏要承担起社会维稳、道德训诫、传播知识的重任。
但是，教育系统要面对的问题，却是无边无际、浩如烟海。而系统自身却一无执法权，二无独立性。所谓的监管，更多时候只能依仗他人的“主动反映”来实现。下放给学生及家长，既能节省成本，又能及时处理、反馈。就成了一个弱势行政系统转嫁风险、节约成本的合理办法。随着12345在全国铺开，加之互联网的迅速普及。发动相关人士倒逼教学服务、教学管理走向“正规化”，就演变为了无处不在的“投诉教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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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分析一下此类投诉。学校的兜底性质，衍伸出来几乎囊括一切的责任与义务。食品安全、人身安全及教学质量，但凡与学生挂钩，那么也就被纳入了教师的工作之中。甚至于作业、课堂秩序和座位安排，教师的道德训诫与仪表穿着，这些可以说是细枝末节的事情。也不能免俗，一并成了“投诉”之中的常客。
我们承认，部分教学投诉确实有合理之处，然而，教师道德的广泛性导致了一个非常荒唐而可笑的现象，任何事情都可以与道德挂钩，也可以与教师的声誉产生强相关性的联系。另一部分的投诉，更多时候是抓住了教师的“体面”软肋，而进行的报复与打击。
早些年，教师多在户籍地就近工作，该类矛盾还可以通过血缘或地缘关系化解。而在教育产业高歌猛进的今天，加之现代社会个体原子化的趋势，此类投诉并不能通过情感与认同，得到有效化解。而往往演变为了教师与家长、学生的直接冲突。一旦走入行政流程，教与学的纠纷，性质从摩擦直接变为对立。教师面对“黑暗森林”，囿于从职业和身份出发的“体面”需求，只能自保，而非对等回应。
因而，一种荒谬的景象就出现了。大部分教师并不能专心于教学与管理，而是必须要向上巴结靠山，向下祈求怜悯。站队一旦站错，或者家世清白到无队可站，出了事没人兜底，往往有灭顶之灾。教师往常如果并没有和家长、学生搞好关系，不能照顾到所有人的情绪，那么也就避免不了学生和家长的“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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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种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出现了。教师面对家长，含辛茹苦、宵衣旰食，忙于毫无意义证明“教师是灵魂的工程师”。忙于各种制表汇报、通达政令的事务。面对学生，则是先摸清家庭底细，以方便看碟下菜，换取“护官符”，而非“教书育人”。面对领导，首先是投其所好，搞一些花里胡哨的政绩工程。面对教学，则是稳妥、平庸为王，既不愿意出奇出彩，更不可能真正与学生，产生任何情感维度上的认同与理解。
但凡是新进老师，无不痛恨于应付这种道德乞讨。几乎没有边界的职业要求，也就造就了无限的义务与责任。完全直面甲方的教师，没有任何容错的空间。老教师尚有职称和人脉作为靠山，而新教师只能唯唯诺诺、苟且偷生。这几年，全国各地教师学历和专业水平都有极大提升，然而，鲜有通过大批量引进优秀教师，提升成绩的案例。这背后的原因，也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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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成本极低、无处不见的“匡扶正义”，并没有普惠整个教育系统，而是极大的增加了运营及行政成本。除了个别名校可以历史口碑与成绩作为靠山，大部分学校为安稳度日，付出了大量的行政及金钱成本。领导忙着跑关系争取支持，老师忙着人前人后陪笑赔礼。导致在很多人那里，课堂只是表演的场合，学生只是几年就换一批的过客。
在教育界有一句被几代人传颂的名言：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然而实现这句话，不能只靠老师群体的个人职业道德觉悟，更是首先要有整个教育制度和社会环境的保障配合。在整个社会要求反内卷，反过度市场化的当下，教育界这种因制度与环境问题导致的与当下社会民间背道而驰的趋势必须要尽快扭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