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精选

汪汶洋

母亲病逝，家里就塌了架。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家也越来越不像个家了。

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棵小树苗，不到两米高，也就手指头粗细，把它栽在空旷的院子中心。说是空旷，是因为家里原来的砖瓦房拆了，卖掉了砖瓦木料用来筹钱给母亲治病。搭建了三间简易的土坯平房用来栖身。院子连院墙都没有，用秫秸挡着。栽下树的时候，父亲郑重地说这是青桐树。这种树很稀有，很少见，在这以前我没有见过，就是在以后的二十多年里，我在其他地方也没有见过。那一年，我八九岁。

我想，父亲栽上青桐树，是盼望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吧。

青桐树长得很快，一转眼都有五六米高，有三四掐那么粗了，树冠在一间房子里都盛不下了。伴随着青桐的生长，我也长大成人，但家里的日子一点也没有起色。直到我考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乡，我和哥哥的日子才慢慢地兴旺起来。

青桐和我一块成长的日子，从没有见过青桐树开花。可以确定地说，它肯定开过花，只是我没有注意到，也没有心情去观望。青桐长大了以后，每年都结青桐豆，就像青豌豆一样，滚圆滚圆的，那是青桐的果实。这果实能吃，扒开皱巴的果皮，里面有一层像粉皮一样的胶质物，可以放到嘴里咀嚼，质感有点劲道，至于什么味道，早就记不清了，似乎有一点油腻腻的清香。

我离家求学的时候，郑重地和青桐告别。青绿的树皮，通直的树干，硕大的叶片，生机勃勃，让人心旷神怡，活力倍增。这是青桐树带给我的希望和力量。

后来村里重新规划，家也易址而建，那棵青桐树就不知所踪了。

大半辈子，从农村到城市，从大单位到小单位，算不上颠沛流离，也搬过好几次家，终于安顿下来。所幸的是，家的周围绿化得很好，有不少的青桐树。绿化人员说，这就是梧桐，也叫青桐。有人把泡桐认作梧桐，那是对梧桐的亵渎。

这就是“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的梧桐？专家点头称是。

奇怪的是，今年，我惊讶地发现，它开花了。

远远地看，只看到黄色。在青色浓密的树叶当中，一片一片黄色弥漫着，升腾着。好像花粉绒毛布满了每一朵花，挤挤挨挨的花朵组成黄澄澄毛茸茸的一团粉雾。

凑近了看，感觉好奇怪，她怎么长成这个样子呢？与一般的草木花卉大为不同。

花朵小，但是数量多，密密麻麻，照样有动人心魄的气势。

花柄上长出很多花枝，布满了数不清的花朵。花朵随风就歪，慵慵懒懒，朝什么方向的都有。

花柄和花好像是半透明的乳黄色，有密密麻麻的斑点，娇嫩得令人怜惜。

花萼未张开的时候，花朵就像一个亚腰葫芦。葫芦里别有洞天吧。

花萼张开的时候，竟然没有花瓣，只有花萼，而那个花萼也像花瓣一样娇嫩美丽。

花萼内面好像能变色，有的是嫩黄色，有的是紫色，可能与开花早晚有关系。花萼五片，深裂，几乎到达根部。萼片条形，向外卷曲，形成一个卷筒，显得奔放热烈毫无顾忌肆无忌惮，就像那种卷丹花。

花萼虽然像花瓣，但毕竟不是花瓣，不承担花瓣的作用，向外向后反卷，基本上不包裹花蕊，也不保护花蕊。这让花蕊直挺挺地突出出来，不懂得含蓄，也不知道内敛，显得多情而又恣肆，有些赤裸裸，也有些过于直白。

因为花萼反卷着，花蕊柄显得很长，白色，根部稍细，中段较粗，顶部微尖，尖部应该就是雌蕊的柱头。有专家说，在花萼未张开时，柱头五裂，呈粉红色。当花萼张开的时候，柱头就变成黄粉色的了。看来花柱还是有些内秀的。这是专家恶狠狠地剪开花萼后发现的。

花蕊柄中部膨大，我想是子房吧，那是孕育后代的地方。一般花的子房都隐藏在根部，被花萼包裹起来。而梧桐的子房，高高地擎起来，像高举着一把火炬，张扬的是自己的个性和追求。

雄蕊的花丝和雌蕊的花柱合成一体，这也是和其他的花不一样的地方。这就叫知根知底、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

子房周遭附着着雄蕊，基本看不到花丝，花药密集，浓浓的黄色。

雄蕊的花药和雌蕊的柱头离得这么近，却是老死不相往来。有资料说，虽然梧桐花雌雄同花，但有的花子房退化，专司雄花的功能；有的雄花花药败育，专司雌花的作用。由此看来，虽然雌雄同花，却并不同花授粉，以防止近亲繁育种群退化。它们还是懂一点科学道理的，这是他们进化的结果吧。

子房呈一个相对硕大的球形，随着授粉完成，发育呈大蒜头的结构，呈五瓣，估计每个蒜瓣都发育成一个蓇葖果吧。

想起大蒜花的结构来。如果不剔蒜薹，蒜薹尖头的花苞就会打开，里面的花蕊就会怒放，就会结出果实来。那果实，就是缩小版的蒜头和蒜瓣。

梧桐花可结不出蒜瓣来。它的子房长成一个肉质膜片，成熟后裂开，成为两头窄中间宽的叶片形状，弯曲凹陷成水瓢的模样，就像一艘弯弯的小船。在这个肉质膜片上，结出两粒或四粒果实。这也是和其他开花结果的植物不一样的地方。它果实圆球形，成熟以后表面有皱纹。种子据说能榨油，可食用。

我看到的梧桐花大部分是雌花（雄蕊败育的花），因为雄花（子房退化的花）的花期已经过去了。梧桐雌雄同株，也算是雌雄同花吧，但是异花授粉。我想，它们兼具雌雄各自的优点，绽放出融合的魅力，又发挥出各自的优势。

凑到花蕊上闻闻，有浓烈的清香。蜜蜂嗡嗡闹闹的，忙得不行。

原来，梧桐树的花这么特别，这么香浓！

这么美，这么香，怪不得有栽桐引凤之喻呢。

名称有桐的树木很多，常见的比如泡桐、法桐，北方少见的比如海桐、油桐、火桐、珙桐，甚至是楸桐和梓桐等等，其实它们和梧桐既不同属也不同科，相差有天地之别。只有梧桐才是正宗，其他的不过是攀龙附凤罢了。

《尚书》有言，“峄阳孤桐，泗滨浮磬”；庄子曾语“夫鹓鶵（凤凰一类的鸟）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奠定了梧桐高雅的历史地位。

有了梧桐树，真的能引来金凤凰吗？

凤凰真的没有见过，但是白头鹎、黄鹂、画眉、乌鸫、绣眼鸟等等这些美丽的鸟类，藏在这些树上，常常用婉转的歌喉，在清丽的清晨催我醒来。

我所居住的城市，背靠泰山，面临汶水，山青水绿，林木葱郁。近一二十年城区比过去扩大了好几倍，人口有三十多万增加到一百多万呢，这也算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弄玉吹箫，凤凰来翔了。

生逢盛世，社稷安康。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2024年6月20日

汪汶洋，生于汶阳田，作于泰山下。年近花甲，仅混得副高职称。自幼尚文而不得要领，虽常涂鸦，但多聊以自慰尔。倘有外露，尚祈方家匡正。

花非花，一个与文字为知己的女子。喜欢诗和远方，喜欢文学并热烈的追求着诗一样的人生。  

莫言性格多乖张，只把诗词当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