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唐诗歌的星河中，张籍用五十六字铸就的《野老歌》，堪称穿透千年的人性棱镜。这首被收录于《乐府诗集》的民间悲歌，字字浸透百姓血泪，句句直指盛世疮疤。当我们在史书里读到”元和中兴”的辉煌时，这首小诗却撕开了繁华帷幕，露出白骨森森的真相。
1
老农家贫在山住
耕种山田三四亩
【释义】开篇七字如重锤击磬，”贫”字贯穿全诗。中唐均田崩坏，农户被迫遁入深山，垦殖贫瘠山田。三四亩薄地，在白居易《杜陵叟》中亦有印证：”岁种薄田一顷余”，然山田产量更微。农人如蝼蚁攀附绝壁，求生之艰可见。柳宗元《田家》诗云：”蚕丝尽输税，机杼空倚壁”，同写山居者，却未若张籍此句之惨淡入骨。
2
苗疏税多不得食
输入官仓化为土
【释义】“疏”与”多”的残酷对仗，揭开元和中兴表象。据《通典》载，建中两税法后，农户实际赋税倍于租庸调时代。青苗稀疏犹需纳重税，官仓陈米霉烂成土，与白居易《重赋》中”进入琼林库，岁久化为尘”形成互文。老子云：”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此二句正是血泪注脚。
3
岁暮锄犁傍空室
呼儿登山收橡实
【释义】岁末本应仓廪充实，却见农具冷对空屋。韦应物《寄全椒山中道士》”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尚存隐逸意趣，此诗”收橡实”三字尽显绝境。杜甫《同谷七歌》”岁拾橡栗随狙公”，写乱世饥馑；张籍此句更狠，太平年月，良民竟与猿猴争食！
4
西江贾客珠百斛
船中养犬长食肉
【释义】尾联如利刃剖开盛世画皮。商人一船珠玉可换千户粟，犬彘食肉与农人食橡形成地狱级对比。杜甫”朱门酒肉臭”尚属含蓄，张籍直写”犬长食肉”，如闻饿殍哭嚎。刘禹锡《贾客词》”农夫何为者，辛苦事寒耕”与之呼应，然未若此句触目惊心。司马迁《史记·平准书》载”富商大贾周流天下”，千年积弊在此现形。
张籍以乐府旧题写新世悲歌，八句诗如八帧血泪画卷。从深山破屋到西江商船，从霉烂官仓到恶犬肉食，处处对比皆成诛心之笔。千年后的今天，当我们重读”输入官仓化为土”，是否听见历史深处的回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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