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太平军西征1854年(二)

四、湘军岳州城陵矶大战

湘潭胜利后,湘军没有马上进取岳州,而抓紧补充战力,调整编制,充分准备,以利再战。首先,战船损失大半,继续填补。衡阳、湘潭两厂续造战船60艘,较前更加坚致;长沙亦设厂修理旧船百数十艘。其次,根据作战表现,对部队大力撤换补充:水师仅留在湘潭获胜之五营两千人,其余全数遣散,同时在两广召募水勇,购置洋炮700门;大力整顿陆师,只留塔齐布等营三千余人,又把留在后方的罗泽南部(两营)调来,正式加入一线作战,同时把表现不佳的王錱部调到后方,进行替换。经过两个月的长沙整军,湘军规模重整,军容复壮,曾国藩决定进军岳州。

此时,太平军方面也进行了调整。杨秀清接到湘潭败报,立即将林绍璋革职,命石祥祯坚守岳州,之前在湖北自由大机动的曾天养也进入湖南,加入岳州防御。太平军没有株守岳州,而是在洞庭湖周边四处机动。石祥祯部向西出击,曾天养部从北而来,他们在5月下旬到6月中旬先后攻占华容、龙阳、常德、澧州、安乡、桃源,最终兵锋直抵湘西辰州府。

面对太平军的自由机动,湘军也不能不兵分多路行动,主力依然由塔齐布率领,进攻岳州;同时在西面部署胡林翼、周凤山部,进攻常德,对付在洞庭湖周围机动的太平军;东面部署江忠淑部,自平江进攻崇阳、通城,这一方向同样很危险,是太平军非常活跃之区。

东路目前比较平静,可能有点小打小闹。西路有点战事,6月20-25日,太平军在龙阳重创周凤山部,后者撤退到龙阳东南的毓德铺,胡林翼部前来支援,稳定战势,之后这里就没有太大战事。

曾国藩重点进攻中路,太平军虽然四处机动,而重点防御的也是中路。6月底曾天养部结束西路机动,抽回兵力,全面加强岳州城防,在东南门外添筑二十余座土城、木城,并在新墙对河及阁镇市等处拆毁桥梁,四路设卡,准备防御作战。

此时,塔齐布部已经部署在新墙河,曾国藩又把罗泽南部一千人,魁联宝勇一千人,并周凤山部从常德抽回,加强给塔齐布,此时他们正搭造浮桥,配合水师进攻。

不过,曾国藩此次主要依靠水师作战。湘军水师由褚汝航、夏銮、彭玉麟、杨载福率领,计共二千人,于7月7日从长沙出动,21日进泊万石湖。经过侦察,湘军水师诸将决定以诱敌深入之计消灭太平军水师。23日夜湘军水师在君山、雷公湖布置了伏击战场。24日午刻,湘军水师一部来到南津港,一番挑衅后,成功将太平军师船引出。接着便是湘军水师的四面围攻:“忽杨载福雷公湖伏兵先起抄贼之尾,彭玉麟君山伏兵继起拦贼之腰,褚汝航坐船亦到,并力合攻……匪船登时淆乱,狂窜下游,自相碰击。我军严鼓进追,毁沉贼船百余号,轰毙、溺毙贼匪约二百余名,生擒六十二名……”太平军水师大败而逃。曾天养一看水师大败,于当日夜就弃守岳州,退保城陵矶。25日晨,湘军水师进占岳州城。

太平军不甘失败,决心反击。27日夜,太平军反攻师船通过城陵矶,发现湘军侦察船只,然后就穷追不舍,接着就遭遇湘军水师主力,然后就轮到它落荒而逃,湘军水师穷追不舍了。湘军水师越过城陵矶,进入长江,一直追到临湘城,才收兵回营。此战湘军再次消灭太平军师船三四百艘之多。

收复岳州,湘军水师出尽风头,而由于太平军提前放弃岳州,陆师就没有表现机会了,只能和平接收岳州城。8月8日,曾国藩入驻岳州城,塔齐布等部署在岳州城北,以防太平军陆上反扑。

接下来,敌对双方在城陵矶展开多场水陆大战,太平军展开一次次反攻,试图夺回战场主动权,但均被湘军击败。城陵矶大战也提前锁定了湘军1854年的胜局。

驻守武汉的韦志俊、石镇崙、陈玉成等见湘北军情危急,于7月29日,率大军南援,与曾天养会同进泊于擂鼓台一带。30日,韦志俊、曾天养、林绍璋、张子朋等率战舰五六百艘,发起新一轮反攻。湘军水师以彭玉麟、杨载福在前,夏銮、苏胜等为中,褚汝航为后,也冲杀过来。下午时分,双方遭遇于道林矶。太平军一面开炮抵拒,一面停泊岸边,布好阵势,以逸待劳,迎接湘军攻击。湘军则以彭玉麟、杨载福轮番上阵攻击,夏銮、苏胜则两翼包抄而来。浪激烟迷,炮子如雨,敌对双方皆伤亡巨大,鏖战二时之久,胜负未分。

日已西斜,北风大作,太平军后续船只正源源而来。湘军士兵饥肠辘辘,有些斗不动了。不过诸将以为此时不能撤退,否则敌人压迫过来,撤退会变成溃逃,必须“于进退两难之中,出万死一生之策”。接着,杨载福一马当先,亲驾三板冲入太平军战阵,一路冲杀约三四里,绕太平军背后;而后展开放火烧船,“因风纵火,自下而上,连烧十数船”,太平军下游续来之船被迫后撤,而上游船队一看后方烈焰冲天,就开始仓皇失措,军心浮动。湘军各部乘势冲过来,加入战阵,猛烈攻杀。一阵混战后,太平军水师再次败下阵来,落荒而逃,损失船只四百余艘。

太平军败回城陵矶后,又在城陵矶和周边布下一千多艘大小船只,并在沿岸构筑炮台,严阵以待,准备诱使湘军水师进入其伏击圈。褚汝航经与塔齐布商量,准备水陆夹击,破坏太平军计划。8月7日午时,湘军首先出动水师,进入伏击圈。埋伏在沿岸太平军水兵正准备登船攻击时,塔齐布陆师突然冲出来,水兵们仓惶登船,湘军水师也前来夹击,水兵们又仓惶上岸。几番攻击后,太平军伏击部署陷入混乱。不过,湘军也未敢硬战,小胜一场后,及时撤退战斗。

屡战屡败后,武汉太平军继续增兵,又给城陵矶送来了数千战船,连樯数十里,出没无常。韦志俊、曾天养等计议再度反攻岳州。不过这次湘军水师抢先发动攻势。总兵陈辉龙来自山东,随曾国藩入驻岳州,一上场就蠢蠢欲动,主动请缨出战,并获得褚汝航、夏銮等将领的支持。8月9日,陈辉龙乘坐拖罟船,率领所部人马(大概四百人)率先出战,褚汝航、夏銮在后跟进。陈辉龙部至城陵矶,与太平军前队接仗。太平军诈败下驶,陈辉龙部不知中计,猛烈急追,至象骨港,因水急风顺,拖罟船身重大,在漩涡激流之中,进易退难。太平军船队乘机回师猛攻,湖港中伏船四出,陈龙辉部陷入重围,伤亡惨重,陈龙辉也随即阵亡。湘军后队师船驶往救护,也被强风横吹而下,互相碰撞,乱成一团。褚汝航和夏銮总算冲了过来,但没有把陈龙辉救出来,自己也被太平军重创落水丧生。太平军乘胜追击,湘军残部被后队水陆接应逃出生天。此战,湘军水师损失惨重,陈龙辉部全军覆没,褚汝航和夏銮部损失巨大。曾国藩照例痛惜不已,催促长沙方面赶快造船填补损失。这是太平军在城陵矶大战中赢得的唯一一场大胜。

象骨港之战后,湘军水师暂时无力再战,于是太平军可以把作战重点转到陆上了。8月11日,曾天养率军三千人由城陵矶舍舟登岸,“思欲据险扎营”,打击塔齐布陆师,反攻岳州。太平军三处出击,湘军三路相敌,塔齐布一马当先,硬冲猛打。曾天养大怒,身穿青布短衫,匹马持矛而上,刺伤塔齐布坐马,但自己不幸落马阵亡。太平军主帅牺牲,其军溃逃,牺牲七八百人,太平军陆战失败。

但太平军并未气馁,继续进攻城陵矶。8月12-13日,风雨交加,韦志俊等乘机再次在城陵矶扎营,构筑土城。14日黎明,塔齐布亲督陆营四路进攻,罗泽南择地埋伏,以备应援。湘军行至城陵矶,抛火罐延烧。太平军伏兵两千余人齐出,大破湘军中路,兵勇“相继奔溃”。湘军后队前往救援,总算稳住阵势。

18日,石镇崙率一万九千余人从湖北再次增援城陵矶,“各裹干粮,意欲鏖战数日”,“仍为上犯长沙之计”,看来要与湘军展开一场大战了。石镇崙扎营高桥,距离湘军各营都不太远。19日卯刻,韦志俊、石镇崙等军开始攻扑湘军各营盘,敌对双方在九塘岭、高岭、凤凰山诸地展开一场场冲杀,最终未分胜负,太平军虽有优势兵力,但未能攻破湘军营垒。

曾国藩也把自己的两千人预备队拨给塔齐布,进一步增厚前线兵力。21日,湘军主动出击,塔齐布在中,罗泽南在南,周凤山在北,三路进攻高桥太平军营垒。湘军横冲直撞,气焰汹汹。太平军抵死拒敌,双方鏖战五个时辰之久,未分胜负。22日,韦志俊、石镇崙等发起反击,再次向湘军各个营垒多路出击。湘军各营皆严阵以待,勇猛抵抗,应援及时,太平军除损失一些人马外,没有取得任何战果。

22日,湘军水师也恢复攻势。曾国藩感到“贼势全注陆路,其水路必甚空虚”,于是命令各水军乘隙进剿。杨载福、萧捷三、李孟群率队出战,从城陵矶一直打到擂鼓台和荆河脑,而后又重创道林矶、白螺矶太平军伏兵,最终大获全胜,消灭太平军上千人和船只上百只。

鏖战了快一个月了,太平军屡战屡败,终于撑不住了。8月24日夜,太平军放弃高桥阵地,撤到城陵矶。25日,湘军各部冲入高桥,焚毁太平军营垒,消灭其留守余部。随后湘军进至城陵矶,太平军起初进行了抵抗,双方开炮互击,相持约一时之久。时东南风骤作,大雨如注,太平军大炮点放不燃。湘军乘风猛扑,踰沟越墙而入,凶猛冲杀,踏平一座又一座营垒,太平军部队突然丧失抵抗力,全线崩溃,“大乱狂奔,自相践踏”。湘军“四路攒杀,直追至江岸”,太平军“逼溺者不计其数”,数千人马或被歼灭或被冲散,彻底溃不成军。湘军水师也乘势而进,一路猛攻,太平军水师稍加抵抗,也全线后撤,最终湘军水师进驻擂鼓台。

接下来几天,湘军继续一路猛追,冲入湖北境内,太平军已悉数退回武汉。城陵矶之战最终以湘军大获全胜,打开入鄂道路而告终。

五、湘军进军武汉

好了,胜利不断,战功不断,封赏不断,意气风发,凶猛异常,这是目前湘军的精神面貌,它已然开启人生逆袭之路。它要向下一个目标武汉进军了。此时湖北的情况是,太平军集中兵力武汉和鄂东南通城、崇阳等地。由于守卫武汉和支援湘北,太平军完全放弃了湖北的江北大部分地区。于是鄂北的湖广总督杨霈的人马、鄂西的荆州将军官文的人马以及各地地主武装得以收复这些地区,四面八方向武汉汇聚而来。武昌失守后,台涌被革职,青麟被处决,杨霈走马上任,担任湖广总督兼湖北巡抚。如果没有湘军这个主力军,这些人马的作用基本为零,他们乘着太平军收缩兵力,才磨磨蹭蹭地向武汉靠拢。咸丰帝照例要求曾国藩、杨霈、官文三路进兵,收复武汉,现在有了曾国藩这支意气风发的力量,这多路围攻战略总算可以实现了——咸丰帝每战都在倡导多路配合,四面围攻,如今总算可以看见战果了。

曾国藩的方针是稳扎稳打,消灭太平军在武汉外的一切据点和残余力量,逐步向武汉靠拢而来。首先是水师沿江而下,一路扫荡各种河港湖汊,消灭一切太平军残余力量,不留后患。9月15日,湘军水师抵达武汉上游门户金口。此时,官文也派来了五千多人马(魁玉、杨昌泗、李光荣率领),前来支援湘军水师作战。此前,城陵矶大战之时,官文的部队也在附近,呈观望态势,如今湘军胜利了,也来蹭点胜利成果。魁玉、杨昌泗四千多人和李光荣一千人分别部属在西岸和东岸,准备和湘军水师协力作战。

陆路作战由塔齐布、罗泽南负责,他们准备先向鄂东南推进,击败这里的太平军,消除翼侧威胁,然后从南面逼近武汉。此次作战以罗泽南打头阵,塔齐布率大队在后。罗泽南在城陵矶大战中表现不错,沉着冷静,善于指挥,如今也是四品候补知府。另外,胡林翼也从澧州调来,不过暂时留在后方,未参加前方作战,他目前已经是三品的按察使了。而曾国藩也被咸丰帝封赏了一个三品顶戴。曾国藩现在指挥着这样一帮人,他们的品级和自己差不多甚至高于自己,而大伙都愿意待在曾国藩的麾下。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必须先苦后甜,有好处先想着大家,把大伙都笼络起来,这事业才能干成,才有功成名就那一天。

太平天国18——太平军西征1854年(二)

9月4-5日,湘军陆师各部从岳州出动,第一个目标就是交通枢纽羊楼司。罗泽南率湘军千人于9日行抵长安驿。次日黎明,羊楼司太平军主动出击,分四路围攻。罗泽南“偃旗息鼓,佯为无备也者,静立以待,诱贼近营,突出抄尾,枪炮刀矛猛进,贼众大溃”。罗泽南首战告捷,11日进驻羊楼司。

下一个目标是羊楼峒,此处山岩险峻,为进入崇阳第一关隘。太平军在峒尾卢家桥扎有大营,高逾数丈,中跨溪水,拦截隘口。9月15日,罗泽南分三路猛攻,“……左、右两支,奋登山脊,分抄贼尾。自督弁勇从中路进剿,逾沟冒刃,踏破贼营,堕崖死者无数”。太平军无力抵抗,败退百花岭。接着,塔齐布派来一批援兵,罗泽南会合他们继续猛进,攻占了羊楼峒另一关卡佛岭。18日,崇阳太平军出动三千人发起反击,罗泽南再以诱敌之术将其击败,守住羊楼峒。

下一个目标是崇阳。此时塔齐布大队也赶来了,决定塔齐布在北,罗泽南在南,兵分两路出击。塔齐布陆上未遇抵抗,24日抵达崇阳城,一番猛攻,未能克城,太平军守卫还算得力。罗泽南陆上遇到一些抵抗,25日抵达县城。两部人马会合地主武装再次猛攻,先攻东、北二门,牵制守军,而后猛攻西门,旋用劈山炮轰破城门,冲入城内。太平军力不能支,大败而逃。

随后,塔齐布进攻蒲圻,罗泽南进攻咸宁。30日,罗泽南抵达时,太平军已撤离咸宁,并在城北设伏阻击。罗泽南收复城池,并以三路围攻,击败城北太平军。

10月2日,太平军乘湘军北攻咸宁蒲圻,再克崇阳,斩知县吴振镛等。3日,武昌太平军七千余人反攻咸宁,与罗泽南大战于横沟桥,遭到失败。6-7日,湘军陆师进至纸坊,距武昌仅六十里,与金口水师互为依恃,展开对武汉的进攻。此时,杨霈、官文也抵达武汉外围,形成对武汉的包围。太平军放弃了湖北其他城池,全部集中兵力于武汉。同时,杨秀清命令燕王秦日纲巡视长江,支援武汉,主持西征事宜,秦日纲也在武汉下游的田家镇组织了新的防线。

下面就是武汉之战了。太平军守卫武汉的兵力有两万之众,并在外围花园、蛤蟆矶、沌口以下的长江两岸部署了水陆营盘,建立了包括木城、砖城、深濠、竹签障碍物等的严密防御工事。但是,太平军屡战屡败,军心士气大幅下滑,守将石凤魁、黄再兴信心不足,一些能征惯战的将领如韦志俊等先后被调走,应付天京方面的紧张局势。

整个武汉之战只持续了两天。10月12日,清军各路人马水路并进,全面猛攻。水师一马当先,冲过盐关、鹦鹉洲,连破白沙洲、金沙洲防线,进攻鲇鱼套口,一路斩杀焚烧,羸弱太平军水师几无抵抗之力,损失殆尽。罗泽南部猛攻花园防线,太平军力不能支,纵火焚垒而退。魁玉、杨昌泗部连破虾蟆矶、鹦鹉洲营盘,直逼汉阳而来。武昌城内军心惊慌,石凤魁巡城弹压,斩杀缒城逃亡将士数十人,仍然不能稳定局势。13日,清军各路攻势继续保持迅猛势头,水战、陆战、焚烧、炮轰、白刃战各处展开,喊杀声、哭嚎声、炮轰声遍地皆是,长江两岸火焰纷飞,硝烟弥漫,尸横遍野,“烟焰相合,天为之赤”。“自有此两日大战,省河上下无一贼船,武汉城外无一贼营”,太平军城外防御被彻底铲除。

石凤魁一看大势已去,于14日凌晨时分,率领残兵败将撤离武昌,向东而走。同日汉阳汉口也被放弃。

好了,曾国藩及其湘军为清王朝再立新功,荣誉、封赏自然接踵而来。接到武汉大胜的消息,咸丰帝自是大喜过望:“览奏,感慰实深。获此大胜,殊非意料所及。朕惟兢业自持,叩天速赦民劫也。”接着便是一批又一批的嘉奖和封赏:塔齐布着赏穿黄马褂,并赏给骑都尉世职;罗泽南从四品候补知府升到实缺的道员;李孟群加按察使衔;杨载福补授协副将;等等。曾国藩给咸丰帝整理出三批封赏名单,湘军中的大小官员可谓是雨露均沾,跟着曾国藩又升职了,而攻入武昌这座大城市,又抢掠一番,大饱私囊。

至于曾国藩本人嘛,情况就有些复杂了。先是咸丰帝让他当湖北巡抚,这是封疆大吏呀。不过曾国藩马上予以拒绝,宣称自己“办理戎务,过多功少”,武汉克复,全靠塔齐布、李孟群、罗泽南、杨载福等人奋勇和谋略微,自己实无劳绩,“荷温谕之褒嘉,只惭悚以无地”。接着他又说,此时丁忧在身,“臣母丧未除,葬事未安,若遽就官职,则外得罪于名教,内见讥于宗族;而自己带兵出战更非为名为利,“疑微臣两年练勇、造船之举,似专为一已希荣徼功之地,亦将何以自立乎?”;最后以史为鉴,表明坚定态度:“康熙间夺情之案,李光地为彭鹏所劾,于养志为陆陇其所劾,载在国史,惊然可畏,揆之大防,返之方寸,均觉悚惶无已。此所谓于私衷则万难自安者也。”

在他写给弟弟的信中也在言明:“兄意母丧未除,断不敢受官职。若一经受职,则二年来之苦心孤诣,似全为博取高官美职,何以对吾母于地下?何以对宗族乡党?方寸之地,何以自安?……功名之地,自古难居。兄以在籍之官,募勇造船,成此一番事业。其名震一时,自不待言。人之好名,谁不如我?我有美名,则人必有受不美之名与虽美而远不能及之名者。相形之际,盖难为情。兄惟谨慎谦虚,时时省惕而已。”并再次告诫家人,要戒骄戒躁,不要因为“吾在外既有权势”,就忘乎所以,骄奢淫逸;要始终保持勤俭节约、勤奋努力、恭敬和睦的家风,这样不管世道盛衰,家族始终能兴旺发达。

曾国藩这些所作所为反映了他深受儒家思想熏陶下的谨小慎微、深谋远虑。作为一个封建士大夫,谁不想功成名就,光宗耀祖,但是曾国藩深知功高盖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封建潜规则。他一个二品文官,一回到家乡就如鱼得水,没几天功夫就拉起一支队伍,把一个肆虐数省、无人能敌的造反者打得一路败退。你说这么个人身上得有多大的能量,手握多大的资源。于是,越是功劳大,曾国藩就越要在统治者面前展示出一种一心做事、不事张扬、紧守礼制、忠君爱国的形象。如果此时自己忘乎所以,不是被造反者所消灭,就是为自家的统治者所消灭。

曾国藩谨慎小心,思虑很多,而他的对立面太平天国恰恰相反,小有成就,就忘乎所以,肆意妄为,缺乏谋划,而一当失败,则又容易丧失斗志。

那么收到曾国藩拒绝封赏的奏折,咸丰帝是何反应?有这样一则史料给出了详细记录:曾文正公以丁忧侍郎起乡兵,逐贼出湖南境,进克武汉黄诸郡,肃清湖北。捷书方至,文宗显皇帝喜形于色,谓军机大臣曰:“不意曾国藩一书生,乃能建此奇功。”(军机大臣中)某公对曰:“曾国藩以侍郎在籍,犹匹夫耳。匹夫居闾里,一呼,蹶起从之者万余人,恐非国家之福也。”文宗默然变色者久之。由是曾公不获大行其志者七八年。其实,不管是文宗显皇帝(咸丰帝),还是某军机大臣,大概都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而这段对话一下子勾起了他们某些不好的联想,于是“默然变色者久之”。

当然,对曾国藩这样的人才,有人害怕尾大不掉,有人则觉得非常时期必须依靠他们,另一位军机大臣、满族贵族文庆对咸丰帝说:“欲办天下大事,当重用汉人,彼皆从田间来,知民疾苦,熟谙情伪,岂若吾辈未出国门一步,懵然于大计者乎。”于是湖北巡抚这个职务咸丰帝虽然没给曾国藩,后来却给了他的好友胡林翼,由此湘军依旧拥有一块自己的后方基地。而此时咸丰帝给了曾国藩一个二品兵部侍郎的虚衔应付差事。

六、田家镇大战

下一个目标就是田家镇,太平军在这里又部署了新的阵地,力图阻止清军沿江推进,曾国藩照例水陆并进,突破这一阵地。而这时候,御史们看到曾国藩胜利不断,兴奋不已,要求曾国藩不要停顿,再接再厉,攻克九江、安庆,直捣金陵“贼巢”,毕功于一役。咸丰帝自是把这样的意思转达给曾国藩,并命令江西、安徽全力配合曾国藩,收复失地,防止敌人逃窜,而特别命令向荣进军南京上游,与曾国藩先后夹击,消灭太平军。此时向荣手中也有一支船队了,广东的红单船队经过千呼万唤总算到了长江下游。

好了,宏大的计划有了,美好的理想有了,就看行动了。此时此刻,曾国藩不忘向咸丰帝再要些军饷,封赏有了,但是军饷也得到位,不然兄弟们喝西北风去。这时候,湖南、湖北两省藩库空虚,靠劝捐也弄不来多少军饷,于是曾国藩要求外省(江西、陕西等)赶快协助一些军饷,以解燃眉。

湘军在武汉待了半个多月,休整外加消灭残敌,巩固后方。太平军利用这一喘息之机,迅速建立起新的防线。首先兵力收缩于大冶、蕲州、兴国一带,“以水次为老巢,以舟楫为藏身之固”,自巴河以下,经田家镇、道士洑、直至九江,“节节皆有贼船”。

而田家镇构筑了极其坚固的江防阵地。首先,北岸蕲州至田家镇沿江四十余里间,安设许多炮位,而在田家镇外筑一土城,长约二里,从吴王庙延伸至牛肝矶,密排炮眼,封锁江面。其次,在田家镇与半壁山间江面横设铁链六道、竹缆七条,相距约十数丈,将长江拦腰锁住。铁链之下排列小船和大簰数十只,并以各种手段紧密固定在一起,簰上设炮,船上置枪,由此构成一个铁链、簰船紧密结合的水上堡垒。铁链阵地下游又排列数千船只,延绵六十余里。最后,在南岸半壁山扎五座营盘,挖掘了深丈余、宽三四丈不等的深壕,引湖水灌输其中,壕内竖立炮台、木栅,壕外密钉竹签、木桩,设重兵把守。在半壁山东之富池口也扎营一座,以便互为声援。太平军总兵力约四万,驻守在以田家镇为中心的大冶、兴国、蕲州、广济等地。杨秀清先后派遣林绍章、韦志俊、石镇崙、韦以德等一批将领支援田家镇防线。

清军兵分三路出击:中路湘军水师沿江而进,直逼田家镇;南路湘军陆师目标是大冶、兴国等处;北路湖北清军目标是蕲州、广济等处。湖北清军由总督杨霈亲自督率,咸丰帝原打算让他留在后方,但此人不会放过这个追随湘军立功受奖的机会,主动要求出战。咸丰帝一眼就看出这个部署南强北弱,湖北清军这个战斗力哪能赶上湘军,因此他要求湘军适当兼顾一下北面。

10月28日、11月3日和7日,中、南、北三路分别从武汉出击。在南路,罗泽南一马当先,10日抵达盐埠头,截断大冶和兴国太平军联系。兴国太平军三千人分三路进攻而来,罗泽南也分三路迎击,“四面围抄,枪炮刀矛并举,呼声震天,殪其前锋数人,贼遂奔溃,半弃军械而走”,太平军大败而逃。次日,罗泽南兵临兴国城,兴国守军未战先逃,罗泽南轻取兴国城。塔齐布11日抵抗大冶城外的五里牌,大冶太平军四五千人前来迎击,双方一番反复冲杀后,太平军败走,塔齐布一路猛追,攻克大冶县城。18日,塔齐布经兴国进扎富池口,罗泽南则从兴国推进到半壁山。

中路湘军水师驶过黄州后,分泊于蕲州上游之蒜花㙩、道士洑、韦源口一带。11月9日,杨载福、彭玉麟率队向蕲州出击。太平军出动师船百余艘迎敌,并有岸上火炮掩护。湘军师船冒着太平军火炮,一路猛杀猛冲,太平军师船力不能支,损失惨重,一路败退。杨载福一直追到在距田家镇十五里之骨牌矶才罢手。19日,湘军水师派出十余艘船只再次出击蕲州水域,太平军出船百余艘围攻,成功焚毁击毁敌船两艘,乘胜追击,逼近湘军水师老巢。彭玉麟、杨载福驾船救应,冲至蕲州以下钓鱼台包抄。太平军腹背受敌,顺风不易下驶,乃弃船登岸,损失船只一百多艘。不过,由于没有陆师的支援,湘军水师虽屡战屡胜,但始终无法把作战基地推进到蕲州,依然停留在蕲州以上水域。按照计划,湖北清军魁玉、杨昌泗部要在11月12日前推进到蕲水,而后向蕲州出击,配合水师作战,而实际上目前他们还停留在黄州。

好了,曾国藩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南路罗泽南、塔齐布了,下面就看看田家镇大战的关键之战——半壁山之战。上面说了,半壁山也是防守严密,工事林立,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11月20日,罗泽南率1800人进抵半壁山前方的马岭坳,与太平军万余人遭遇,半壁山至马岭坳湖汊纷错,唯两堤可通行人,接着双方就在这两个堤坝上展开了一场历时三时的猛烈冲杀。刀砍剑劈,血染战袍,凶猛异常。最终太平军士气被打压了下去,湘军顺势冲过堤坝,冲入营盘,太平军纷纷登舟逃往对岸,罗泽南胜利攻占马岭坳。同时塔齐布也攻破太平军富池口营垒,进至军山嘴,与罗泽南一河之隔,塔齐布准备搭浮桥,与沟通联系,此时太平军反攻到来了。

23日,秦日纲再派出两万人马在半壁山东西两岸登陆,秦日纲升坐将台,亲自督战。此时罗泽南此时只有2600人,士兵们一看太平军黑压压一片,心生胆怯,顿生逃跑之意。营官李续宾立刻手刃三人,稳住军心,罗泽南马上调整部署,占据有利地形,严阵以待。不过,太平军进攻明显雷声大雨点小,先是“屡放枪炮,呼声雷震”,湘军则“一炮不开,一声不应”;接着太平军“鸣鼓吹角,齐来扑阵”,湘军“仍坚伏不动”。于是太平军就有些“锐气既竭”,湘军乘势“突起急攻,大呼冲阵,瞬息间已透重围,连毙大旗贼目,余众尽靡,反奔半壁山旧营”。湘军乘势冲上半壁山,一阵砍杀,“逆党无路可逃,被剿千余人,从峭壁之上横坠而下死者数千人,触石挂树,血肉狼藉。”太平军残兵败将纷纷登舟而跑,尽数逃往北岸。湘军尽毁太平军营垒,完全占据半壁山南岸,并派百余精壮缒崖而下,将横江铁链和竹缆尽行砍断。不过第二天太平军派船又把这些铁链和竹缆挂在了悬崖上,其实这些跨江铁链和竹缆在江中间有船簰支撑,即使掉了一端,也不受影响。

这时候,杨秀清又给秦日纲派来援军了,他们由韦志俊、石镇崙、韦以德等率领。秦日纲和韦志俊商量后,于24日再次发起反击,出动三千余人在半壁山西边江岸登陆。此时浮桥搭成,塔齐布人马首先冲了过来,罗泽南也从半壁山冲了下去。一番冲杀后,太平军被迫撤退,逃回对岸。由此,太平军三战皆败,彻底丧失夺回半壁山的信心。

陆师赢得大胜,水师也不甘落后,于11月27日发起冲击,成功突破太平军蕲州防线,进扎骨牌矶。整个战斗过程中,太平军师船先是坚伏不出,只靠岸上火炮实施攻击,最后干脆悉数逃跑,放弃蕲州防线。12月1日,湘军水师进扎见峰嘴,距田家镇九里左右,终于推进到田家镇防线近前。此时,湘军水陆会师,并决定发动最后攻势,彻底摧毁太平军防线。

12月2日晨,塔齐布、罗泽南领陆师六千人列阵南岸,呐喊助威。湘军水师向田家镇防线猛冲而来,太平军在牛肝矶至吴王庙全线开炮,千炮环轰,子落如雨,猛烈轰击,但没有师船配合,无法阻止湘军水师冲击。此次湘军兵分四队,第一队循南岸快浆直下,一番火烧斧劈,终于将太平军的拦江铁链斩断;第二队对付太平军船炮,掩护第一队;第三队待第一队砸开铁链,即顺江而下,摧毁太平军在下游部署的数千船只;第四队保护老营。铁链斩断了,田家镇防线门户大开,下游太平军师船一看湘军大船冲过来了,惊顾失声,旗靡众乱,开始往下游逃跑。湘军师船则横冲直撞,一口冲到了下游三十里的武穴,截断了太平军数千师船的退路,而后便是纵火焚烧,时东南风大作,大火迅速延烧数十里,火光烛天,销烟蔽日,鬼哭狼嚎,四处逃命。秦日纲、韦志俊孤据田家镇,一看大势已去,乃于12月3日凌晨自焚营垒,向鄂皖边界东撤而去。

此战把清王朝1854年的胜利推向最高潮,太平军损失上万人马,水师几乎全军覆没,石镇崙、韦以德等多名优秀将领阵亡于此战。以湘军为骨干,现在清王朝有点虎虎生威的意思了,决心马不停蹄,趁热打铁,直捣金陵,一举消灭太平天国。

最后再说一件事,就是江北岸的魁玉、杨昌泗部进军迟缓,12月3日在曹家河遭太平军陈玉成部袭击,损失惨重,太平军对付这些绿营八旗依旧轻松如意。不过,陈玉成部也不敢久留,向广济撤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