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那天要是能安安稳稳地从大树十字坡过了——大概这世上就该少流传一桩“包子是人肉还是狗肉”的荒唐事。可偏偏，他没绕开，也没低调。人到中年江湖漂，谁心里没几件解不开的结，就是路上碰见个女掌柜，也得往深里试探两句，人心难测啊。可惜，这江湖套路深，孙二娘和她举世无双的包子摊，偏不按常理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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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整件事要追溯起来，也不是个新鲜桥段。武松刚从杀人逃出来——说得体面点儿，叫“替天行道”，可在现实里，一刀下去，神清气爽的只是手，心里啊，总归是有点翻江倒海。人要是一直在路上漂着，哪怕杀过一两个让人拍手称快的名人，也难免被人当成个麻烦。像武松这样的人，到了新地界，进门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小酒馆、烂摊子、形形色色的人……哪里不是一堆试探和埋伏？
话说那天，天光灰蒙，还没亮透，武松在路上赶了半天，身上带着点杀气。靠近大树十字坡时，他脚有点发沉——倒不是走累了，是心里打鼓。江湖人一路听风辨色，有时候最怕的不是明刀明枪，而是那种带着香气的烟火气，包子蒸笼边冒着热气，远远地招呼你过去。你以为是暖和，其实可能是给冤魂添砖加瓦。谁不晓得“大树十字坡”名声在外？不说别的，哪天老樵夫笑呵呵在树下跟你拉几句，随口就能递来“这地儿可不太平”的警示。偏武松却像不在乎——他那会儿还有点意气少年，“都说我杀过人，胆小才让人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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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进了酒店，孙二娘早已看见这路数不对的汉子。那会儿，她正往案板上按着肉馅、嘀咕着什么。武松也不客气，随手把扳椅拉开，坐下就要。挺有意思，人生地不熟，“包子是狗肉还是人肉”，这样的话一般人也就心里想想罢了，他倒好，说出来还带点试探。是不是看人家老板娘模样不正经，还是把自己的心思层层包裹着，说得荤腥的当玩笑？
得说句公道话，孙二娘的手艺，江湖上也算小有门道。虽说是黑店，规矩还真不比一般大户差，最怕人家真把一身江湖名声，毁在一锅不干净的包子馅里。看热闹的多，懂行儿的少，但武松不开口，故意把“毛”往那上边扯，倒像是话中带刺、没安什么好心。店里白碗青梅，红裙子上的油污没擦干净，空气里夹着点火药未燃的味儿。孙二娘翻个白眼，心里不知骂了多少遍“哪家爷们这么混账”，却还得皮笑肉不笑地招呼客官多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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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武松是真想闹事？其实未必，他那时心里头，怕是还打着潘金莲的影子。一个好端端的嫂子，最后成了旧账上的妖精，心里拧巴。见到同样风风火火的孙二娘，怕是半真半假地甩几句，报复着天底下所有“妖媚”的女人。人的偏见，有时候就是这么擦不掉。像他这种江湖汉子，嘴上说正直，大多数时候不过是藏了点秉性，有时也会任性发作，不带遮掩。
再说孙二娘，她倒也不是省油的灯。江湖黑店混得久了，早学会了怎么应付生熟客。敞胸露怀、红裙子、几句俏皮话，一门心思都挂在客人能不能乖乖掏银子、能不能一刀放倒。可武松这茬憋着火不按牌理，出口“人肉狗肉”，隔着桌子都像在较劲。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斗起来，像是老江湖对上老江湖，谁也不先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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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武松从没真把自己当“正人君子”。天下人都等着看他铁面无私，一身正气。他会杀人不眨眼，但有时候也就在酒醉时最动真情。别说对女色了，他和潘金莲的一段孽缘，真说没心思，骗鬼吧。早先潘金莲勾着他，他没顺坡下驴，多半是“气不过”，也怕被人戳脊梁骨。不然当时房门一闭，谁的道德能绑得住酒气腾腾的江湖人？人这一生，不就是在“想做”与“不能做”之间兜圈子。
就像杀潘金莲那次，“一把扯开衣襟”，你要说这是“正人君子”的行径，我只能说，古人报仇讲究个心安理得，至于什么风花雪月，哪有空细想。性子烈了，动作便随了性子；没那么多斯文，江湖本就不是雅士聚会。后来武松醉打蒋门神，顺便还要调侃一下人家娘子。男人心里藏着苦，嘴上少不得带点辣。他和玉兰那点风波，麻烦事虽多，倒显出几分知恩图报——这都是个中真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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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那天，武松在孙二娘酒店凑出这么一出。其实每个在路上的人，都演着各自的“正人”故事。刀下见血，桌上见色，全靠一个尺度——只要自己过得去，旁人怎么看，随他去。武松心里头，也许明白，哪怕你杀恶人、打坏蛋，到人生某个时刻，也能掉进别人的“黑店”，成了别人嘴里的包子馅。那点离经叛道的本事，比什么正经更叫人心疼。
最有意思的是，世人看到武松时，总爱说他遗世独立、清高绝俗。可要真见识了他跟孙二娘那场“馒头戏”，你大概会明白，正人不见得是君子；可江湖多风浪，人在局中，怎么能总守着单一的好坏对错？孙二娘端着包子，武松说着荤话，两个人横着心思，脸上都带着笑，谁都在等着对方露出真面目。
其实，我有时憋不住琢磨，武松如果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大英雄，江湖故事未免单调。可偏偏他肉身凡胎，有火气，也有软肋。风长夜静的时候，武松点根灯，盘算盘算，孙二娘没把他砍成馅儿包子，他却一大早搅得那店鸡犬不宁，到底谁笑到最后？江湖也好，人生也罢，真真假假、有情有义，焉知不是个绕不开的十字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