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资讯上海博物馆东馆（二）丨雕塑馆——作壁下观，作自在观
1个月前
进入正题前的声明：1.本人是唯物主义者，无宗教信仰。对我而言，雕塑馆中佛造像等宗教文物是观察人类历史和文明的载体，并非值得崇拜的偶像；在博物馆内拍摄这些文物只为体味与古人神接的意趣，并无传教意图。欣赏它们是因为我喜欢，不是我相信。2.本人不懂佛教艺术史，也没有学过佛法教义，若相关内容有讹误的地方，绝非有意冒犯，还望见谅。3.部分雕塑如有专家学者对断代或真伪与上博官方存在不同意见，我会一并写出。
雕塑馆在上博东馆一楼青铜馆对面，布展分为五个单元：1.形致以礼（商周秦汉雕塑），2.交流互鉴（魏晋南北朝雕塑），3.理想之美（隋唐五代雕塑），4.由圣入凡（宋辽金及大理国雕塑）5.世间工巧（元明清雕塑）。时间所限，雕塑馆只在最后离开东馆前速览了核心展厅（2、3单元）的大件藏品。这两个单元的雕塑作品绝大部分以各种材质的精品佛教造像为主，南北朝造像对比摆放，不少藏品以裸展形式展出，核心展厅的展陈布置给人一种置身中心柱窟石窟寺的感觉，诸上种种，令人欣喜。
佛造像在雕塑史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按照《中国石窟艺术精讲》作者常青的说法，佛教艺术作品的总数约占中国古代艺术作品的50%，而道教的艺术作品只占不到1%。如果要了解中国古代雕塑史，佛教艺术中的重点——佛造像，是绕不开的。
与上博人广馆时期的雕塑馆相比，如今的东馆雕塑馆更加开阔敞亮，虽然少了光线暗淡时的庄严静谧，但更利于看清细节，这种高亮度泛光照明也是许多国际大型博物馆对于雕塑文物陈列的做法。另外，为了雕塑史叙事的完整，雕塑馆内有不少各地博物馆支援借展的藏品。如果想要对雕塑史有大致了解，上博雕塑馆是一部很好的实物教科书；如果想要更深入学习欣赏，还是要去各地古建和博物馆内探寻。
雕塑馆入口C位是一尊大气华美的唐代的白石供养菩萨像，上博以盛唐雕塑开头，还是蛮有腔调的。根据展牌介绍，这是主尊佛像和众胁侍组像中的一尊供养菩萨，以白色大理石为材料，呈胡跪坐姿，来自玄宗时期的长安。“胡跪”指西域胡人一种半蹲半跪的礼佛姿态，后来成为一种菩萨造像形式，就叫胡跪菩萨。莫高窟中可以见到彩塑胡跪菩萨像，在美国也能见到当年被掠去的胡跪菩萨像。
关于这件白石菩萨像，有人认为其头像部分为后来补配，与身躯部分不是一套；头部风格接近中晚唐，衣饰及莲瓣风格更接近辽金。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佛教早期不搞偶像崇拜，只以足印、白象、菩提等象征图案代表佛。随着贵霜帝国统治者对佛教的大力支持，公元1世纪左右，在贵霜帝国的犍陀罗（Gandhara）与秣菟罗（Mathura,马图拉）两个地区几乎同时诞生了佛造像，这两个地区的佛造像也代表着当时佛教艺术的两大流派。简单而言，犍陀罗地区在巴基斯坦北部，冬天天冷，佛像所穿长袍较厚，而且造像风格受希腊化艺术影响较深。秣菟罗地区在印度北方邦，天热，佛像衣饰轻薄，受印度本土艺术影响较深。这件红砂岩材质的菩萨头像即来自秣菟罗地区。
上博所藏这件风化较重，我放一张前年在甘肃博物馆犍陀罗特展上的菩萨像，可以看看菩萨头部清楚的样子。
这批头像残件来自云冈石窟著名的“昙曜五窟”。抗战期间，日本东方文化研究所（现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前身）水野清一等人对云冈石窟进行了较为全面的调查和测绘，并在清理昙曜五窟时“采集”了一批头像残件。日本帝国主义完蛋前，这批文物被掠夺到日本。按照民国清理战时文物损失委员会统计，抗战期间我国损失文物360余万件，未统计到的私人藏品部分难以计数。抗战胜利后，民国政府派人组团（王世襄也在其中）到日本追索被劫文物，但受制于美国从中作梗，只有极少数文物被讨回，这批头像也是幸运回国的少数文物之一。解放之后，按照中央政务院指示，1955年将这批头像交由上海博物馆保管。这是这批文物回国七十余年来的首次展出。
南朝石刻造像较为少见，这件作品石灰岩材质，是南朝典型的“秀骨清像”风格，根据介绍来自南朝长江中下游。佛像下的两只狮子和博山炉还是很喜庆的。
这件造像碑由山西省博物院调拨，碑文中出现的地名都在山西省临汾市境内，四面只拍了其中一面。
这件石塔节有陇东地区风格，甘肃省博物馆有几件类似的藏品。这类石塔一般伫立于寺庙庭院内或石窟寺中，我所拍到的这一面所展现的主题是维摩诘经变。左边是褒衣博带，一幅士大夫形象的维摩诘，右边是衣着华美，已经逐步女性化的文殊菩萨。莫高窟中也多有维摩诘经变主题的壁画。
西魏大统六年即公元540年，这件石造像碑有明确纪年，为类似风格造像断代提供了明确依据。主佛龛内为一佛二弟子二菩萨，下方是托举佛座的二力士，两边各有一吐舌狮子。
这是南北朝展厅“中心柱”其中一面摆放的大型佛坐像。相关研究将其定为北齐，认为其可能出自于北齐皇家石窟——响堂山石窟，是一尊选材上乘雕工精湛的北齐皇家造像。北齐白石造像主要源自河北曲阳、定州、邯郸等地，这尊佛像衣纹与头光样式受到印度笈多王朝艺术风格影响。
（法国赛努奇博物馆藏雕塑，介绍为辽代<网图侵删>）
不过这是一尊颇有争议的佛造像。和上博藏品几乎一模一样的佛像还有三件，一件由日本私人收藏，一件藏于法国赛努奇博物馆（上图），还有一件在英国维多利亚阿尔伯特博物馆。这四尊佛像造型一致，且都是双手残缺。有学者就上博所藏这件雕塑分别从雕刻技法、莲花佛座、背光、开脸、材质逐一进行分析，认为或许为民国时期模仿响堂山石窟造像所做。上海博物馆研究员李柏华曾于2020年5月30日19:00作《“上博镇馆之宝系列”之解密北齐佛像的真假之谜》直播，可惜现已无法回看，不知道上博官方又是如何解释的。
个人感觉这件造像额中白毫的洞有点太大，比例不协调，或许曾镶嵌宝珠被剜去？不论如何，这件佛造像还是令人印象深刻。
这件佛像与上一件藏品装饰风格基本一致，只不过由坐像变为站像。佛像施无畏印，头光及背光由内及外分别为莲花纹-同心圆-莲叶纹-火焰纹。双足两侧大型卷曲的莲花与莲叶纹给人一种希腊柯林斯柱头莨苕叶的感觉。莲花纹是水的象征，与火焰纹组成水火交融的形式，是对“舍卫城神变”的一种简化表述。和上一件佛像一样，这件佛像被定在北齐时期同样有人质疑。
这件唐代石菩萨造像被认为来自于初唐时期的洛阳地区，身形婀娜，赤足立于莲台之上，两道披帛沿双臂垂下，身上装饰璎珞。虽然无头，但繁复的配饰与健美的身形依然令人难忘。
伎乐是一种以音声、器乐、歌舞来供养佛的仪式。这件藏品正好从右向左展示了供养仪式三人组，似乎还有彩绘残存。这块构件给人感觉像是来自于某处石棺或石塔。
宋辽金时期的大型木质菩萨坐像是一种优美而珍贵的存在，目前海内外博物馆凡藏有此类造像者，皆将其奉若至宝，展陈于显耀之处。宋之前的观音造像或直立或打坐，这样曲蹲右腿，右手微微抬起放于膝上的自在造型是宋时出现“水月观音”的标准形态。佛经中说观世音菩萨有三十三种不同形象的法身，作观水中月影状的被称作水月观音。根据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记载，水月观音的形式最早由唐代画家周昉所创造。
水月观音造像中，个人认为最美的一尊是现藏于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博物馆的水月观音像，通高2.4米。上博所藏这件水月观音像通高92厘米，躯体和四肢由多块木料拼接而成。有人认为其表面及面部经历过后代妆銮。与下一件藏品均来自山西地区。
根据瞿炼《金元时期晋南“汾河木雕流派”的风格演变》一文相关研究，认为在金元时期晋南汾河流域活跃着一个在佛教造像方面取得非凡成就的木雕流派，但该流派绝大部分作品在民国年间流失海外。据作者研究，上博这件菩萨像与山西广胜上寺大雄宝殿内的文殊菩萨像、普贤菩萨像以及一尊海外私人收藏菩萨坐像在头冠面容、衣着服饰、身材体型方面有着惊人相似之处，极有可能出自同一地区同一批匠人之手。
上海博物馆为了还原我国雕塑艺术“绘塑结合”的传统，在这尊菩萨像头顶转圈投影出与这件雕塑美术风格一致的洪洞县广胜寺《药师佛佛绘图》壁画，非常建议大家身临其境去欣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