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31 17:40·大成国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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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上)

仇远《题赵松雪竹石幽兰》道:“旧时长见挥毫处,修竹幽兰取次分。欲把一竿苕水上,沤波千顷看秋云”。赵孟頫的竹石梅兰画,继承了以写意简率为上的文人画传统,突出笔法的书法韵味,注重以线条造型的艺术表现力,相较于宋代的文人 “墨戏”,写意性未减,然而应物象形的绘画性得以增强。赵孟頫在论及绘画时说道:

作画贵有古意,若无古意,虽工无益。今人但知用笔纤细,傅色浓艳,便自为能手。殊不知古意既亏,百病横生,岂可观也。吾所作画似乎简率,然识者知其近古,故以为佳。此可为知者道,不为不知者说也。

用笔精妙、敷色艳丽乃是南宋院体画的特征,同时也是院体画的弊端所在。赵孟頫以 “无古意” 指明了院体画的缺陷,倡导自然 “简率” 的格调。“简率” 之风相较院体画的精雕细琢更趋向于返璞归真的一面,看似疏朗清淡,实则意蕴更为丰富,简约却不简单。赵孟頫所强调的绘画 “贵有古意” 的 “意”,乃是以法度作为途径的一种精神追求,即通过临摹来寻求接近古人绘画的风格与意境,在看似简易的用笔当中展现真情实感,以至于超越绘画的技艺层面而直抵精神境界。

这种主张将笔墨的描写功能与表现作用相融合,明确了形神兼备的 “高尚士夫画” 所应当具备的美学追求。

他出仕元朝朝廷后在南北宦游,结识了众多的艺文知己,拥有机会和条件见到不少唐宋时期的古画、名画真迹。例如至元二十三年(公元 1286 年),赵孟頫返回故乡吴兴与周密会面时,展示了他为官十年间所搜罗到的名画古画。

周密在《云烟过眼录》中记载:“赵子昂孟□乙未自燕回,出所收书画古物:虞永兴《枕卧帖》,有建业文房之印,绍兴小玺;李北海《葛粉帖》,宣和题;颜鲁公《乞米帖》,原谢奕修物;王右丞《山水》小本;李思训《摘瓜图》,宣和题;韩干《五陵游侠图》,高宗题;周昉《春宵秘戏图》;吴生《观音》,剔清地,叶森曾见公与张伯雨作题;谢稚《三牛图》;魏元君《受经像》,剔青地;韩滉《五牛图》;李成《看碑图》,原张受益家物;黄荃《唐诗故实》,又《脱箨新篁》、《剪金雏雀》、《双鹌鹑》;

孙知微《十一曜图》;董元《河伯娶妇》一卷,长丈四五,山水绝佳,乃着色小人物,今归庄肃,与余向见董元所作《弄虎故实》略同;董元《水石吟龙》,高宗题;王诜《连山绝壑》,高宗题”。

赵孟頫所搜集到的这些古画,主要是唐至北宋时期的名画,它们是赵孟頫学习绘画时临摹的主要范本,也是他提出 “古意” 之说的重要书画积累。从唐代的王维、韩干、韩滉,到五代南唐的董元和五代宋初的李成,再到宋代的李公麟、王诜等人,赵孟頫 “古意” 之说的形成过程与他对上述画家的学习密不可分,他以 “古意” 来概括这些绘画作品重气韵、讲骨法、追求神妙的审美意识。

赵孟頫追求诗书画融为一体的 “三绝”,其 “古意” 之说的提出有着显著的文人画倾向。王维《辋川图》流传至元代分为矮本与高本两种版本。赵孟頫《题王摩诘辋川图》云:“清容所得矮本《辋川图》,乃王摩诘生平第一笔,兼之诗句入禅,字法入妙,而宣和之题为三绝,真知言哉!”。《辋川图》系王维的山水画名作,与富有禅意的辋川诗、精妙的书法相结合为一体,堪称真正的 “三绝”。赵孟頫《题王摩诘高本辋川图》道:

王摩诘家蓝田辋口,所为台榭亭坨合有若干处,无不入画,无不有诗。以此则摩诘之胸次萧洒,情致高远,固非尘壤中人所得仿佛也。其图亦出自摩诘点染,有高本、矮本传世,此图乃高本也,较之矮本更胜。后复系以诗题,种种神妙,世所称卷中三绝,孰有逾于此者?昔明皇见郑虔画题为三绝,其亦未见此耳。

较为成熟的山水画《赵孟頫鹊华秋色图》,在画法上继承了王维着色山水画的风格并加以改进,虽说也将景物划分为前景、中景和远山三段,却缩小了渔人、山峰的比例,夸大了前景中的树丛,又巧妙地借助空白、汀渚和水域将各段联结成和谐完整的整体,凸显了 “平远” 的意味,整幅画面显得苍茫辽阔。

北京故宫博物院所收藏的《唐韩滉五牛图》对赵孟頫影响极大。韩滉乃唐代画家,画牛最为精妙,能够淋漓尽致地展现其妙处,《大观录》称其《五牛图》:“小树错落点缀,笔墨既清,又高古,唐画中逸品也。五牛大不过三寸余,湿耳濈角,有野畅天空之适”,将《五牛图》视为唐画中的逸品。依照朱景玄《唐朝名画录》所述,逸品并非绘画的常规之法,因其 “应手随意,倏若造化,图出云霞,染成风雨,宛若神巧”。

赵孟頫早年的绘画思想一直在画工与画意孰轻孰重之间徘徊不定,观摩逸品《五牛图》的真迹,引发了他对于绘画须在求工的基础上求意的思考,在神与物游中获取自然真趣的逸品,为其 “古意” 之说提供了不拘常规之法的范例。

在绘画创作之中,赵孟頫除了向唐人学习之外,还以北宋画家为楷模,通过对古人画法的研习将雅趣和意蕴融入绘画当中。

从王诜等人山水画的树石皴擦法,到李公麟画马的白描勾勒,在墨色的浓淡和用笔的柔健等方面,他都竭力临摹仿效,其 “古意” 之说在一定程度上融入了宋代文人画所追求的清新天真之趣。赵孟頫在集贤院任职期间见到王诜的《烟江叠嶂图》真迹,为其 “用笔秀雅可爱” 所吸引。王诜的绘画学习李成的皴法,得 “破墨三昧”,山水小景图也用水墨进行渲染。

受宋代李成、王诜等人山水画的影响,赵孟頫除运用前人常用的以勾勒填彩的画法来绘制轮廓之外,还创造性地采用皴点晕染或擦笔交叠的方式来描绘景物,通过笔画累积出丰富的触感和浓郁的古意。《赵孟頫水村图卷》为期晚年作品,意境清幽高远,透露出宁静和萧散的韵味,整幅画弥漫着水墨的气韵,成为元画从重景转向重情、由繁复转向简率的标志性作品。

作者在其后期山水画的创作中常常舍弃色彩,肆意挥洒水墨且笔势奔放洒脱,展现出一种抽象化的书法意味,这乃是重意趣的 “古意” 之说在审美风格方面的体现。

融合宫廷画工与文人画意,开启中国画抽象大写意!多面赵孟頫四话

赵孟頫在为李公麟《郭汾阳免胄见掳图》所写的题跋中说道:“公麟笔为古今健豪,师法者未得入阃奥。□每窃效,难免频态,真绝代笔也”。李公麟擅长书法,其白描的绘画方式融入了书法的笔墨,赵孟頫在吸收李公麟的白描手法时,也将书法所蕴含的古雅之趣融入到绘画之中。

赵孟頫所倡导的“作画贵有古意”乃是新古典主义的宣言,其所要展现的“古意”,不单是领会古人作画的技法以及精神意趣,还需融入作者自身的审美感悟与人生体会,涵盖生活中的气质秉性和艺术修养。同样是于书画中展现文人的个性与精神气质,苏轼着重的是在法度之外寻求文人情性的自由表达,而赵孟頫所追求的则是以尚法为根基的传神写意,要将文人画的创作过程归入可学的模式当中,借由古法的学习来达成文人画的尚意之境。以书入画乃是“古意”能够彰显的关键要素,是一种具有时代新风的艺术经验,经由赵孟頫等人的实践与倡导,元代的“以书入画”并非局限于花鸟竹石这一题材,进一步拓展至山水画领域之后,引发了文人画前所未有的变革。

将“古意”落实于笔法、墨法的运用当中,笔随心意流转,意至情畅达通,画家的用笔之妙,既有真书的规整端严,亦有行草的跌宕飘逸,还有篆隶的遒劲刚健。绘画的线条不再依照物象进行拘谨的勾勒描摹,而是骨法用笔的演绎,或中锋、侧锋一同运用,或顺笔、逆笔兼而施行,或直拖横扫,或点垛皴擦,随物赋形从而自然成章。总之,从古人的经典之中学习方法并师心自用,以各类笔墨技法表现“道法自然”的艺术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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