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没房子，也不是没孩子，养老金每个月也都按时到账，但为什么，日子还是越过越紧？”
这句话，在日本的老人群体里，已经不是个别人的困惑。他们这一代人，大多是战后恢复期长大的，守规矩、能吃苦、讲计划。年轻时拼命工作，买房、养孩子、交年金，样样没落下。
他们不是没有为自己年老之时做准备，只是没想到准备了半辈子，到头来还是捱不过去。
房子有了，但很难卖出去，也换不了现金。孩子有了，但各自为生，也顾不过来。养老金有了，但每个月进账的数目跟现实支出根本不匹配。
物价一天天涨，医疗、养老、杂费样样都得花钱，自己却再也没有能力挣。
最难的是，那些曾经承诺给他们“安心老去”的政策，一个个都靠不住了。
政府说你有资产，不给补助；社区服务跟不上；照护体系人手短缺，排队得排几个月。制度像是在他们老去的这些年里，慢慢变了样，但谁也没通知他们，谁也没为他们留下一个出口。日本老人不是没活法，而是留下的活法，只能靠硬撑。这是一种说不出口的破产，不是钱没了，是尊严和退路一点点被掏空了。
一、长寿成了负担，体面老去变成奢望
在日本这个老龄化速度全球领先的国家，65岁以上人口已经接近三成，75岁以上的高龄老人也超过了总人口的六分之一。
按照道理来讲，医学的进步和生活条件的改善本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毕竟谁不想健康长寿？
但现实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活得越来越久，却也活得越来越难。百岁老人突破9.2万人，看上去是国力和文明的象征，可对个人而言，很多人早已被拖进了经济的黑洞。
2019年，日本金融厅发布的一份报告震动了整个社会：
一对普通老年夫妇，如果从退休之年一路活到95岁，光是维持最基本的生活，就得额外准备2000万日元，折合人民币大概128万元。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在日本这个工资增长停滞、实际生活成本压力依然不减的社会，靠养老金过日子的老人，根本负担不起这样的“高寿命成本”。
按道理说，这一代日本老人大多不是毫无准备。他们年轻时辛苦工作，早早买了房，年金也按时缴，孩子也都有自己的家庭。但真到了晚年才发现，原以为能靠一辈子的“资产”，一项项都在塌。
房子在地方难以变现，年金远远不够用，孩子也顾不上老人。
比如说，
70多岁的山本女士，每月年金只有20万日元，而基本开销就得26万，连账面都对不上。她已经把电视卖了、固定电话停了，冬天不敢开暖气，靠刷信用卡活着。
她不是个别现象。她只是无数老人中的其中一个，是被这个时代“活太久”的一代人。不是他们没有努力工作，而是整个社会结构早已变了样。长寿，不再是一种奖赏，反倒变成了沉重的负担。
二、养老金制度撑不住了，但没人承认
日本的养老金制度，以“现收现付”为主、基金积累为辅。说白了就是年轻人交钱，老年人领钱。问题是，年轻人越来越少，老年人越来越多，这个账怎么都算不过来。
按照厚生劳动省的估算，日本的出生率从1990年代开始一路往下掉，现在已经跌到1.3以下。年轻人不结婚、不生娃，劳动力越来越紧张。原来四五个年轻人养一个老人，现在差不多是不到两个人养一个老人。制度的底子，早就透了。
政府当然知道这个事。
1985年，社会保障相关支出占国民收入大概10%左右，到了现在，已经接近25%。养老相关的开支是一块大头，光养老金这项，每年就得靠国家财政不断往里填。
然而，年金基金的投资收益怎么也跑不过开支增长，空转似乎已然成为了常态。
很多人年轻时本本分分地交了几十年保险，想着老了总能靠这点过活。结果到了退休才发现，到手的钱根本不够日常支出。你不打工就吃不上饭。于是，越来越多的老年人又重新出现在职场，有的在超市搬货，有的守夜，有的清晨五点推着小车送报纸。
政府一边喊着“鼓励延迟退休”，一边还上调消费税，说是要补养老金的窟窿。但这些政策更多是拖延，没有谁真敢面对现实。
所以，真正的问题不是出在谁多工作几年，而是整个制度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多人长期领钱不干活。
这不是什么道德判断，是纯粹的账目问题。
最让人心寒的是，那些认真缴纳了年金的人，现在发现自己和没怎么缴的人，领到的数额差不了多少。缴得多、缴得久，换来的不是保障，而是一种失落。
这种事，没人愿意多提，但越来越多的老人心里明白了：
养老金已经不再是指望得住的东西，它更像是国家发的一个承诺函。但兑现那天，谁也不确定还能不能轮到自己。
三、有房，但没退路
在日本，有房子本来是一种安全感。对现在的日本老人来说，那是他们几十年一点点还贷款留下的结果。他们认账、守规矩，觉得只要把房子供下来，老了就不会太差。可到了现在，情况变了。
房子还在，人老了，问题来了。
不少老人住的房子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买的。位置偏，楼龄老，设施也落后。年轻人不愿意住，自己也没法维护。
你要是想卖，没人接盘。挂牌挂一年也没人看。东京郊区、千叶、埼玉这种地段，老房子遍地都是。价格从几千万跌到几百万，还是卖不出去。
你说不卖，继续住，那每年还有固定支出。房产税是必须的，维护费不能省。有漏水、有电路问题，请人来修得花钱。清洁、管理、垃圾处理，都得掏钱。
你不掏，就没人处理。这笔账，一年算下来不少。
可你去申请生活补助，政府翻出登记信息，一看你名下有房，就判定你“有资产”。管你这房子是没人要的破屋，还是连暖气都装不了的老公寓，只要登记在你名下，就算你不够穷，不符合标准。
有些老人想拿房子去做抵押贷款，换点钱出来周转。但银行不批。因为年纪大，没有收入来源，也找不到担保人。银行只看风险，不讲情面。很多人连手续都办不下来。
最后的结果就是：
你有一套房，但那房子卖不了，抵押不了，还拖着你每个月往外掏钱。你住在里面，但你没有“靠着它”生活。
相反，是被它压着走。那不是资产，那是负担。日本媒体有时候说，这是“资产性贫困”，其实就是“有房没用”。
那些老人不是没努力，也不是没安排。他们照着社会的规则走完一生，到头来却发现，这房子既不能救急，也换不来体面，只剩下一堆费用、和一点不愿承认的无奈。
四、孩子靠不住，孤独成了标准配置
“养儿防老”这句话，在日本这代老人心里不是没想过。但到了真老那一天，他们才明白，这四个字已经撑不住现实。
不是孩子不孝顺，是时代早就把每个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子女成家以后，大多数都搬得远远的，有的在大城市打工，有的干脆去了外地甚至国外。几百公里的距离，不是一张车票能解决的事，而是生活重心早就各自移开的无力。
而就算住得不远，也不代表能指望得上。
现在的日本中年人，工资涨不上去，工作不稳定，结婚难、生娃难，哪样不是压在他们身上的账？房贷、学费、公司裁员、社保负担，一项接着一项。他们自己也在焦虑、在绷着，根本没空去照顾一个慢慢老去、身体开始出问题的父母。不是不愿，是没力气。
而一旦老人开始失能，情况只会变得更糟。最沉重的那部分，是照护。吃喝拉撒、洗澡翻身，动辄十年八年。
不是谁都撑得住的。
2015年，“介护杀人”开始引发媒体集中关注，这个词指的是子女或配偶因为长时间照护压力失控，亲手杀死了被照护的老人。
那一年，日本警方确认的案件有25起。背后的故事都很像：不是不爱，是崩溃。
政府不是没反应。搞了个“社区综合照护”体系，想让医疗、护理、社福这些资源打通，搭个支撑网络。但到了实际操作这一步，问题全来了：人手不够、设施不够、预算不够。尤其在农村和小城市，护理机构早就爆满，排队能排上几个月，没人送饭、没人换药，连有人陪说句话都难。
所以现在的局面就是：老人住在家里，孩子帮不上，社区也顾不过来。要么一个人撑着，要么请护工，钱就往外哗哗流。最后的结局很清楚。
靠不了别人，能熬多久算多久。
没人把这叫“孤独”，但谁都清楚，这已经不是个别现象了。在日本，这成了标准配置。
五、不是谁破产了，是整个国家老了
日本的问题，已经不是哪个老人没钱、哪个家庭撑不住，而是整个社会的结构在往下沉。
从1990年代开始，日本的老龄化速度就开始甩开其他国家。欧洲从年轻社会转向老龄结构用了几十年，而日本只花了不到三十年。
现在，65岁以上人口已经无限逼近三成，老龄社会不再是“趋势”，是现实。而现实的结果是，所有的账本都开始撑不住了。
医疗开支涨，养老金缺口扩大，财政年年赤字，社保系统喘不过气。年轻人数量少，交税的变少了，拿钱的人却越来越多。
你要养的不只是自己的爸妈，还有别人的爸妈。
2022年，日本的国民负担率逼近50%，二十年前还不到四成。年轻人根本没有选择，他们一出社会就背上了“代际债务”，没人问他们愿不愿意。
你说创新？年轻人没力气折腾。
你说消费？工资追不上物价。
一个社会如果主要在为“照顾谁”发愁，而不是“发展什么”努力，那它的重心已经偏了。
政府也不是没喊口号。什么“终身就业”、“无龄社会”、“全世代型保障”，报告里一大堆。但看预算、看人手、看现实推动的进度，你就知道很多东西只是写在纸上的期待，落地的时候早就缩水了。
制度不是不想改，是根本改不动。
最后的局面是这样的：日本看起来还是发达国家，GDP还在全球前列，城市整洁，秩序井然，但底子在变软。社会像个上了年纪的巨人，动静还在，体面还在，但肌肉已经松了，步子越来越慢。这个国家没垮，但也不再往前走。
而那一批批“看起来什么都有”的老人，是最先被这个结构推下去的人。他们拼了一辈子，本以为可以安稳退休，结果却发现，晚年变成了一场无法下车的债务战。
他们不是不想活，是活得太久，撑不动了。制度没托住他们，社会也没留下位置。他们不是个例，是一整代人的集体困局。
结语
如果你今天走进日本街头，会发现一切都还井井有条。地铁准点，马路整洁，店员鞠躬，超市里老人在货架前慢慢挑菜，整个国家看起来一切如常。但只有把镜头拉近，深入到账本、病房、卧室和那一张张沉默的脸，才能看出：
日本其实已经进入了一个无法回头的阶段。
这不是一场经济危机，也不是某个政策失误能解释的局面。这是制度在慢慢失效，是结构在慢慢垮塌。
更准确地说，这是一个富裕国家在变老，一个现代社会在面对它自己制造出来的晚年。
曾经的希望是“拼命干、好好活、老了能歇一口气”。
但现在，日本告诉我们：
就算你拼了一辈子，到了最后，也可能连“歇一口气”这件事都变得奢侈。
最后，笔者想说。
我们不能只是看着日本“变老”，然后松口气说：
“还好不是我们。”
因为所有正走向老龄化的社会，迟早都会面临同样的难题。日本不是特例，它只是先走了一步。它摊开来的问题，是镜子，不是故事。
我们看见了，就该想：这个问题，我们准备好了吗？
参考资料
1、《700万“下流老人”背后，日本养老金为何入不敷出？》 南方周末
2、《有存款，有房子，有年金，为什么还会“老后破产”？》非虚构时间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3、《与存款赛跑的日本老人：比起无人送终，老后破产更可怕》来源:搜狐公益
4、《关于日本人口高龄化与雇佣问题的探讨》 辽宁大学日本研究所 阎莉
5、《论日本就业状态的变化及其影响因素》 杨河清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劳动经济学院，北京100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