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吴楚之乱”中梁孝王坚守的价值和周亚夫破敌的手法,你才会真正地感觉到:
诛杀彭越真的是吕雉夫妇一件很坏良心的事!
公元前154年发生的吴楚之乱,正是公元前206年-前202年楚汉相争中项羽从彭城出发攻打荥阳的简化和缩写。
只不过吴楚之乱是止兵于梁地:
【注:梁孝王的梁国在吴楚之乱前的覆盖区域和彭越的梁国大体是相同的。包括现在河南省东部的商丘地区、山东省西南部的菏泽地区<尤其是定陶周边>,以及安徽省北部的砀山一带。彭越定都定陶<今菏泽市定陶区>,梁孝王定都睢阳<今商丘市睢阳区>。这片区域是战国时期魏国的核心地带,魏国后期都城大梁<今河南开封>,故称之为“梁”。从彭城至荥阳必经梁地。】
吴王刘濞(从广陵<今江苏扬州>出发)和楚王刘戊(从彭城<今江苏徐州>出发)的劲卒约30万人,最初的兵锋就是直指梁国的。
但在他们打下睢阳南面的棘壁(今河南永城西北)之后,就被梁孝王死死地挡在了梁地。
这时侯汉朝的中央军就在周亚夫的带领下屯兵于睢阳以北的昌邑(今山东巨野县西南),并派轻锐骑兵偷袭并占领了泗水入淮水的河口(淮泗口,在今江苏省淮安市淮阴区码头镇一带),这就断绝了吴军的粮道。因为吴军的粮草就屯置于淮南的东阳(今江苏省盱眙县马坝镇东阳村一带)。
断了粮的吴楚联军才被一举歼灭。
“七国之乱”双方进兵路线图
所以,如果没有梁地近三个月的阻击,叛乱的形势会怎么样,恐不得而知。
它对理解“彭越挠楚”的战略价值有何帮助呢?
1.看彭越对断绝楚军粮道的作用。
下图是汉代的“鸿沟水系分布图”:
如果不是周亚夫占领了淮泗口,那么吴军的粮草就可以通过泗水到睢水直接供给到睢阳前线。从广陵等后方根据地征集的粮草,也会通过射陂渠水(即古射阳湖水系)源源不断地补充到前方。
彼时的水运效率是远远高于陆运的。
那么项羽呢?
⑴项羽的核心根据地是江东的吴中地区。从江东向彭城运粮,黄金水道是:长江→邗沟→淮水→泗水→彭城。
⑵彭城就是当时全国仅次于敖仓的第二大粮仓。
从彭城走水路到荥阳的选择起码有获水线和睢水线(见上图)。
但这些路线经常被彭越给堵死:
“(前204年)彭越渡睢水,与项声、薛公战下邳,彭越大破楚军。”(《高祖本纪》)
下邳在哪里?看下图:
汉时楚国疆域图。
它在彭城的东南方,在睢水和泗水的北方。可以证明彭越在当时是活跃于泗水、睢水流域的。
且不说他对睢阳等城市的占领,仅是对水路的切断与骚扰,就可以保证让楚军永远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
而且史书中不但有彭越“断楚馈运”的记录,还有“汉五年秋,项王之南走阳夏,彭越复下昌邑旁二十余城,得谷十余万斛,以给汉王食”(《史记·魏豹彭越列传》)的记录。
可见彭越不但断了项羽的粮食生命线,还时不时地打劫项羽的储备粮,他把项羽变成了一个在实质上没有了后方根据地的人!
【注:项羽也可以直接从江东征粮通过淮水进入鸿沟水系补给前线,但黥布、刘贾等人也在南方不断地骚扰。占领寿春后就不但彻底断绝了来自南方的粮食供应,还掐断了项羽快速南逃江东的路线,使其被迫转向垓下,陷入淮水北岸的沼泽泥泞中。】
2.明白项羽军为什么不能走“三川东海道”这条秦朝已经修建的“高速公路”。
秦朝主要交通路线图。如有侵权请联络删除
“三川东海道”示意图。如有侵权请联络删除
彭越的主要活动区域示意图。如有侵权请联络删除
“三川东海道”自荥阳起大致经过开封、陈留(今开封东南)、雍丘(今杞县)、外黄(今兰考东南)、睢阳、萧县(今安徽萧县)、彭城等重要的战略据点(含粮食储备点),其道路“堑山堙谷”、“广五十步,树以青松”,可并行四辆车,是秦朝控御关东、转运粮饷和军队的高速通道。
但也是因为彭越的袭扰,使得项羽不能畅快地使用它,其部队的调动乃至政令的传达都不知道要打多少倍的折扣。
3.把彭城变成了战略孤岛。

彭越一直没有停止占领楚地的尝试(项羽的封国就包含了楚地和梁地):
“汉元年(前206年)秋,齐王田荣畔项王,乃使人赐彭越将军印,使下济阴以击楚。”
“汉四年(前203年)冬,项王与汉王相距荥阳,彭越攻下睢阳、外黄十七城。项王闻之,乃使曹咎守成皋,自东收彭越所下城邑,皆复为楚。”
“汉五年(前202年)秋,项王之南走阳夏,彭越复下昌邑旁二十余城,得谷十余万斛,以给汉王食。”(以上文献皆出自《魏豹彭越列传》)
这些城池都在彭城的西方,从北到南呈弧形阻断了彭城与中原的连接,所以从西边看彭城就是一个战略孤岛。
前202年的时候,灌婴为什么能从淮南回师、从彭城东边的下邳发动攻击占领彭城及其周边地区:
“项羽使项声、薛公、郯公复定淮北。婴度淮北,击破项声、郯公下邳,斩薛公,下下邳,击破楚骑于平阳,遂降彭城,虏柱国项佗,降留、薛、沛、酂、萧、相。攻苦、谯,复得亚将周兰”(《史记·樊郦滕灌列传》)
就是因为彭越在西边的打援,遮蔽了项羽的主力,才能让灌婴在东边围点。
项羽撤兵后为什么没有死在彭城周边?
因为他已经放弃了彭城,是欲下江东另寻活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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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把项羽挤进了“阳夏–固陵–垓下”道。
图中红线是项羽撤军的实际路线图:
项羽最优的、错失的和实际撤兵路线图
“三川东海道”被彭越堵死了。
那么项羽沿“鸿沟–颍水”道走“荥阳–阳夏–固陵–陈县–……–寿春”线,在寿春渡淮,巩固淮南根据地后,再继续过江回到吴中发源地就是最好的路线。
但他没有如愿。
因为在走到阳夏的时候,他就被刘邦追上了。前202年十月的固陵之战结束后,寿春沦陷,镇守淮南的大司马周殷又背叛,他就只能奔向命运的滑铁卢——垓下。
他为什么会被刘邦追上呢?
看过程如下:
“汉五年,汉王乃追项王至阳夏南。”(《项羽本纪》)
阳夏在哪里?
它位于鸿沟东,处于鸿沟和涡水的连接点,是鸿沟水系通往陈县(今淮阳)、寿春(今寿县)的交通要冲。
后来又“至固陵……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深堑而自守”,固陵在哪里?
今周口淮阳区西北,仍处于鸿沟水系的河网密集区。
垓下就不用说了,在今安徽灵璧东南。南洨水(沱水),北睢水,地处淮北平原,地势低平(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云“兼备八极之地谓之垓”,那么“垓下”就是穷途末路的边缘之下的意思)。
这条撤退路线上河网密布,大泽众多(《项羽本纪》:“项王至阴陵,迷失道……乃陷大泽<阴陵泽>中”),军队需要不断地寻找渡口或搭建浮桥,举步维艰,这就为汉军的合围创造了时间。所以才会“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项羽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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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
为什么刘邦在诛杀彭越、韩信时还稍有一丝慈悲,而吕后却没有呢?
那是因为她不能亲身体会到这些战将的价值。
她可能还不知道:
刘邦是正面战场,彭越是敌后战场,韩信是北方战场,黥布是南方战场。
她可能还不知道:
项羽是被刘邦拖死的,是被彭越饿死的,是被韩信围死的。
彭越是那个用200里梁地撕碎了项羽千里战线的人,是那个和黥布一起北南夹击让项羽陷入“地理滑铁卢”的人。
没有彭越,项羽就不会从“百战百胜”变成“百战百饿”。
所幸的是天道轮回,吕后的孙子和她的娘家人最后也覆灭于陈平、周勃等勋贵之手。
平定七国之乱的胜利也算是“彭越挠楚”的回响和余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