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9年,长期在深宫修仙问道的嘉靖帝突然心血来潮,打算到湖北钟祥老家去巡游一番,一来祭拜一下父母的陵墓,二来看望一下乡亲。
自1519年离开湖北到北京当皇帝之后,嘉靖帝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所以他非常高兴,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但是,嘉靖帝刚走到半路上,却出现了意外,他在驻跸河南卫辉的时候,行宫意外发生了火灾。
随行的宫女太监只顾自己逃命,却突然发现皇帝不见了,这可急坏了大家,要是皇帝烧死了,大家也都别想活。
当时,嘉靖帝正在睡觉,突然火光四起,把他给惊醒了,他试图逃走,却发现根本逃不出去。
眼看着就要被葬身火海了,嘉靖帝着急万分,就在他感到绝望之时,一个身穿飞鱼服的男子,奋不顾身地冲进他的房间,背着他逃了出来。
大臣们都怕死,不敢实施救援,只有这名锦衣卫站出来,嘉靖帝因此对他感激涕零,而他开挂的人生也由此开始。
这名锦衣卫不是别人,正是嘉靖帝的发小陆炳。
01
陆炳与嘉靖帝的关系,可不仅仅是发小那么简单。
陆炳的祖父名叫陆墀,早年也是一名锦衣卫,嘉靖帝的父亲兴献王刚就藩钟祥的时候,他就跟着一起去了,担任总旗职务。
陆墀去世后,儿子陆松继承官职,在兴王府任职期间,与范氏成婚。
1507年,嘉靖帝出生了,兴王府招募乳母,陆松便推荐了妻子范氏,范氏体贴细心,把嘉靖帝照顾得很好,兴王对其非常满意。
1510年,范氏生下陆炳,陆炳稍稍长大后,范氏便时常带着他到兴王府,一来二去,便与年长三岁的嘉靖帝成为玩伴,两人在一起度过了好几年快乐时光,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原本,嘉靖帝是没什么机会当皇帝的,但命运的齿轮却在他15岁这一年开始转动。
这一年,兴献王去世了,嘉靖帝作为独子继承王位,但没几个月就传来消息,他的堂兄明武宗因为游湖时落水,导致惊吓过度,最终不治身亡,没有留下儿子。
明武宗是明孝宗的独子,没有嫡亲兄弟,按照兄终弟及的原则,内阁便在他的堂兄弟中选择了关系最亲近的嘉靖帝。
嘉靖帝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当皇帝,因此感到十分兴奋,但年少老成的他,马上就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在朝堂没什么根基,那帮文臣武将,能听自己的话吗?
显然不能,嘉靖帝还没到北京,大臣们就要他给明孝宗当儿子,管生父兴献王称皇叔父,还说这样继位才名正言顺。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嘉靖帝是个孝子,总不能自己当了皇帝,连生父生母都不认吧?
因此,嘉靖帝决定反抗,但他手上没人,朝臣抱团跟他作对,他感到势单力孤。
嘉靖帝认为,要破除困境,首要要重用的就是自己当兴王时的旧班底,他便带着包括陆家在内的一大批人来到北京,这些人很快都被他提拔到重要岗位,陆炳的父亲陆松也得到了升职加薪。
当时,嘉靖帝只有14岁,陆炳更是只有11岁,对于自己的这个小兄弟,他打算重点培养一下。
很快,在嘉靖帝的关照下,陆炳进入锦衣卫担任舍人,别看他官职小,可没人敢小看他,毕竟他是皇帝的发小。
嘉靖帝让陆炳进入锦衣卫,主要是让他熟悉一下锦衣卫的事务,多学些东西,为将来接手锦衣卫打下基础。
没错,嘉靖帝对陆炳的定位,就是未来的锦衣卫首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深知自己是以藩王身份入继大统的,想要以坐稳皇位,就必须掌控锦衣卫。
在锦衣卫学习期间,陆炳展示出了过人的天赋,时任锦衣卫指挥使王佐又见他“武健沉鸷,长身火色,行步类鹤”,就感到非常惊奇,加之他知道陆炳是嘉靖帝的人,所以格外照顾,并亲自教陆炳公文写作,并对陆炳说,要想成为锦衣卫首领,就必须会写公文。
王佐洞若观火,但陆炳还太小,并不理解他为何说这句话。
1532年,22岁的陆炳在经历了刻苦学习和训练之后,一举考上武进士,有了这个身份,他的仕途将更加广阔。
得知消息的嘉靖帝也很高兴,他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给好哥们安排工作了!
不久,蓟州地区爆发战争,嘉靖帝便下诏,让陆炳以“赞画”的身份到蓟州军中效力,他这么做是为了让陆炳混点资历,为将来升迁打下基础,如果能立下战功,那就更好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1534年俺答汗率部进攻冷觜关,陆炳随军出征,很幸运地斩杀了一名敌军。
这个功劳其实并不算大,但嘉靖帝得知消息后却很高兴,便下令破格提升陆炳为副千户,成为了一名从五品官员。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嘉靖帝对陆炳的特殊照顾,所以也没人说什么。
02
1536年,陆松去世了,嘉靖帝便下诏,让陆炳承袭官职,陆炳由此当上了正四品的指挥俭事。
借陆松去世之事,嘉靖帝顺势将在外历练了四年的陆炳召回京城任职,他认为是时候让陆炳担负更大的职责了。
实际上,嘉靖帝自继位以来,对锦衣卫的把控都很严格,他使用过的几任锦衣卫首领,都是他在兴王潜邸时的旧人,比如朱宸、骆安、王佐、陈寅。
但是,这几个人或多或少都让嘉靖帝感到不满,这让他更加认为应该着重培养陆炳。
陆炳回京后不久,嘉靖帝即让他代理锦衣卫指挥使,执掌南镇抚司事务。
锦衣卫下设南北镇抚司,南镇抚司主管诏狱,只对皇帝负责,所审理的案件刑部不得过问,锦衣卫指挥使也无法插手,权势极大;北镇抚司大致相当于锦衣卫的纪检部门,对锦衣卫的行为进行约束。
不过,北镇抚司权力虽然很大,但也有苦恼,因为锦衣卫各级官吏,几乎清一色功勋贵族之后,所以执政南镇抚司,其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很容易得罪人。
但是,陆炳不一样,如果要比靠山,没人比得上他,所以他执掌南镇抚司,再合适不过。
执掌南镇抚司这两年时间里,陆炳做过什么事,史书没有记载,可能他啥也没干,因为他干与不干都一样,不影响他升迁,与其得罪人,不如啥也不干。
1538年,嘉靖帝实授陆炳锦衣卫指挥使,但大家要注意的是,他此时最多只能算锦衣卫名义上的老大,因为他还没有掌锦衣卫印。
原来,明代中期以后,锦衣卫指挥使这个官职,实际上成为许多官僚、勋贵、外戚等荫子或者奖赏给予世职的寄禄官,也就是拿俸禄不实际任职。
因为这一缘故,锦衣卫首领可能是众多锦衣卫指挥使中的某一位,也可能是其他人,甚至不是锦衣卫系统之人,但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掌锦衣卫印,就是实际上的锦衣卫首领。
陆炳虽然担任了锦衣卫指挥使,但还没有被赐给锦衣卫印,所以他不是锦衣卫首领,当时锦衣卫首领是陈寅。
不过,后来发生的两件事,让陆炳升迁的步伐加快,没几年就当上了锦衣卫首领。
1539年,陆炳从大火中将嘉靖帝背出,让嘉靖帝认为自己选择的人没错,是可以托付的。
其实,陆炳不止一次救过嘉靖帝,1542年的时候,他第二次救了嘉靖帝。
事情是这样的,嘉靖帝为了长生不老,经常吃“仙丹”,结果导致慢性中毒,性情大变,动辄打骂甚至杀害宫女,他还为了用经血炼制仙丹,不许宫女吃饭喝水,只能喝早晨的露水,宫女们饱受虐待和摧残,对他积怨很深。
一天,嘉靖帝在某位妃子宫中睡觉,几个宫女得知消息后,便在深夜拿着绳子准备把他勒死。

但是,宫女们在慌乱之中不小心把绳子打成死结,勒不死嘉靖帝,她们便拔下头上的簪子,往嘉靖帝身上不停刺,刺出了好几个窟窿,嘉靖帝血流不止,又喊不出声音来,只能等死。
就在嘉靖帝陷入昏迷的时候,一位宫女感到害怕,便跑去通风报信,陆炳闻讯后第一时间赶去救嘉靖帝,嘉靖帝因此得以生还。
陆炳与嘉靖帝本就关系匪浅,又两次救下嘉靖帝,可想而知嘉靖帝会怎么感谢他,当然是给他权力和财富,让他位极人臣了。
03
1545年正月,嘉靖帝授予陆炳锦衣卫印,陆炳取代陈寅,正式成为锦衣卫首领,此时陆炳不过35岁而已。
除了执掌锦衣卫之外,嘉靖帝还让陆炳在军队任职,他成为锦衣卫首领后不久,就因为缉捕之功而被封为从一品的都督同知。
嘉靖帝之所以要给陆炳加军职,一来是为了抬高锦衣卫的地位,二来是为了进一步掌控军队,他让陆炳将锦衣卫和军队串联起来,可见陆炳是极受信任的。
而陆炳在锦衣卫的作为,也配得上嘉靖帝的信任。
嘉靖帝之前,明朝皇帝很喜欢用宦官制约群臣,东西厂应运而生,其权力之大,一度让锦衣卫都只能充当宦官的打手,憋屈到不行。
但是,嘉靖帝不一样,他是藩王入继大统的,满朝文武和宦官集团,对他来说都是外人。
因此,嘉靖帝为了加强皇权,采取了很多措施,比如限制外戚,抑制宦官,但对于锦衣卫,他则无限放权,此举是为了将锦衣卫培养成为鹰犬,帮他加强皇权。
陆炳对此深有认识,所以他知道知道自己干好本职工作,就是对嘉靖帝最大的支持。
陆炳上任之后,干得第一件事就是加强自身权威,因为当时锦衣卫的高官单当中,大多是他的父辈人物,这些人论资排辈,有些瞧不起他。
为此,陆炳施展权谋,将那些反对自己的人铲除,他甚至曾下令杖毙一名三品官员,此举给了锦衣卫上下极大震撼,再也没有人敢违逆他了。
有御史就此事弹劾陆炳,嘉靖帝却充耳不闻,因为他知道,陆斌若能彻底掌控锦衣卫,就是他的成功。
接下来,陆炳开始着手扩充锦衣卫,他在京城的贵族子弟中挑选精壮人员编入锦衣卫,又向嘉靖帝请旨将已经废弃的庆寿寺划归锦衣卫,充当锦衣卫缇骑的训练场所。
在陆炳的努力下,锦衣卫很快就扩编了一万余人,而且人员素质大大提升,各个威风凛凛,他们或充当探子,分散在上至阁臣家中,下至全国各地的民间,为嘉靖帝源源不断地提供情报;或护卫在嘉靖帝左右,保护嘉靖帝的安全。
1550年,庚戌之变爆发,俺答汗率军逼近北京,情况十分危急,根本来不及调遣援军,这时候陆炳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他一方面让锦衣卫维护京城治安,打探敌军动向,另一方面又利用军职请兵部发令调遣援军,并让蓟镇军队伺机而动,随时准备进攻,避免了明朝再现土木之变时的慌乱与尴尬。
锦衣卫的崛起,让嘉靖帝安全感大大增加,他本人深居后宫不上朝,却不担心皇权旁落,除了使用帝王之术制衡群臣之外,锦衣卫是他的另一大法宝。
当然了,这件事是大臣们不愿意看到了,于是许多人弹劾锦衣卫超编,还说陆炳权势太大,应该加以限制,但嘉靖帝理都不理睬。
04
有的人,你给他一个平台,他就能激发出无穷潜能,干什么成什么,陆炳就是如此。
嘉靖帝见陆炳把锦衣卫调教得很好,在军队中也颇有建树,便给了他更多权力,让他充分展示才能。
巅峰时期,陆炳不但掌握锦衣卫,还管吏部、兵部的官员升降,户部、工部的收付结算,甚至连刑部的审讯断案,都要经过他的裁决才能结案。
因为陆炳权势熏天,所以依附于他的人很多,门生故吏遍及朝堂,就连言官都被他把持,一半都是出自他的门下。
当然了,陆炳不是没有私心,他的权利欲很强,他联合严嵩除掉首辅夏言,帮助严嵩上位,又施展计谋除掉仇鸾,并将司礼监宦官李彬弹劾致死。
陆炳还很贪财,但他不是什么钱都拿,而是专门对那些为富不仁之人下手,对于穷苦百姓他则十分同情,经常出钱救济。
嘉靖帝对陆炳的德行一清二楚,毕竟二人从小玩到大,即便他后来当了皇帝,也经常把陆炳留在身边,陆炳有一次抱怨说自己没有假期,嘉靖帝也只是笑笑而已。
对于陆炳,嘉靖帝自认为把控得住,且陆炳足够忠心,有些瑕疵、把柄在他手里,他反而安心。
不过,在某些方面,陆炳却是一股清流,他依然是嘉靖帝的鹰犬,为嘉靖帝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但他与以往的锦衣卫指挥使不同,他不曾陷害过一个好人,甚至保护了不少人。
据记载,陆炳对忠贞爱国之士都尽力维护,能不杀则不杀,能放则放。
嘉靖时期,官场十分黑暗,这种黑暗是嘉靖帝一手导致的,他猜忌心极强,对那些被他怀疑的人毫不手软,常常手段残忍,严苛以待。
还有严嵩,嘉靖帝当了甩手掌柜之后,大事小事都交给严嵩,严嵩贪赃枉法、卖官鬻爵、妒贤嫉能、党同伐异,常常大兴冤狱,害死了不少忠臣。
陆炳虽是嘉靖帝的鹰犬,却很有良心,每一次嘉靖帝要处罚官员,他都故意拖延不执行,等到嘉靖帝怒气消了,他就站出来说情,往往能保护那位官员。
有直言进谏的大臣被关进诏狱,陆炳于心不忍,便亲自送去伤药和慰问品,基本不动酷刑。
有些忠臣被贬黜到外地,陆炳无法阻止,便给这些官员送去路费、食宿费,尽最大可能帮他们度过难关。
有一次,嘉靖帝问陆炳,为何他的杖下没有死过一人,他却用道教的理论巧妙化解,嘉靖帝听了都认为有道理,便不再说什么。
严嵩虽然是陆炳一手扶持的,但他对严嵩的许多做法不满,经常从严嵩的屠刀下救人,比如俞大猷就是个典型案例,他为了救俞大猷,自筹千两黄金送给严嵩,并亲自登门说情,严嵩这才放过俞大猷。
除此之外,杨继盛、沈炼和杨慎等等一大批忠诚之士,都受到过陆炳的保护。
因为会这一缘故,陆炳虽然是锦衣卫鹰犬,却在士大夫中名声很好,极受尊敬,这在明朝锦衣卫当中极其罕见。
05
正所谓树大招风,陆炳权倾天下,又是明朝为数不多的几个以公兼孤的官员(太保、少傅、少保、太子太傅、太子太保),难免有人嫉妒他,从而陷害他。
虽然有嘉靖帝当靠山,但陆炳仍感到不放心,毕竟伴君如伴虎,万一哪天嘉靖帝仙丹吃多了导致精神错乱,要杀他就麻烦了,所以他决定为自己规划好后路。
首先,陆炳对嘉靖帝为人很清楚,所以很好地掌握了做官的分寸,从不结朋党,不与严嵩等重臣走得太近,甚至时不时跟严嵩等人作对一下,让嘉靖帝感到安心;
其次,陆炳暗中进行串联,在得到嘉靖帝的允许之后,与严嵩之子严世蕃、内阁成员徐阶、成国公朱希忠、吏部尚书吴鹏等重臣及勋贵达成联姻,这样无形之中就提升了他的政治地位,在这些人的帮助下,陆炳躲过了许多明枪暗箭,还取得了嘉靖帝的更大信任;
再次,陆炳通过给嘉靖帝的亲属开后门,从而稳固了与嘉靖帝的关系,比如嘉靖帝的姑丈、京山侯崔元提出要在京城增加盐税,设立“中钱”时,陆炳就利用职权大开方便之门。
有人以此弹劾陆炳,嘉靖帝当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处罚了具体办事的锦衣卫,陆炳则任职如故。
通过参与嘉靖帝的“内部游戏”,陆炳成功打入皇族、外戚的顶层圈子,这就为他加了一道保护伞。
最后,陆炳始终对嘉靖帝忠心耿耿,甭管自己干啥,首先考虑嘉靖帝的利益,必要时可以豁出自己的性命,就如同他冲进火堆救嘉靖帝那样,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忠心,嘉靖帝才会容忍他,信任他,继而保他家族的荣华富贵。
整个明朝历史上,陆炳都是绝无仅有的存在,他作为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受到的信任之深,权势之大,名声之好,都找不到第二个人能与之相比。
不过,陆炳却很短命,1560年的时候暴毙而亡,死时只有五十岁,嘉靖帝闻讯后伤心得痛哭流涕,不但亲自写文章赞扬他,还用皇亲的规格下葬他。
不过,陆炳怎么都不会想到,他去世之后,家族竟然还是遭殃了。
明穆宗时期,高拱为了扳倒徐阶,便对徐阶的亲家陆炳进行弹劾,揭发了陆炳的许多罪状,导致明穆宗下旨抄了陆炳的家,陆炳还被开棺戮尸,陆炳的儿子、时任锦衣卫指挥使陆绎也被削职为民,陆家因此败落。
不过,高拱此举却招致了明朝士大夫阶层的集体反对,他们发起了明朝有史以来第一次百官为锦衣卫指挥使求情的浪潮,成为一大奇观。
之所以会这样,还不是因为陆炳在世时保护忠臣,与文官集团的关系极好。
不过,隆庆帝出于政治考量,没有给陆炳平反,一直到万历时期,曾受过陆炳提携的时任内阁首辅张居正说了句公道话,肯定了陆炳的功绩,并做出了为陆炳平反的决策,陆炳的后人得以重返朝堂,陆家的辉煌因此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