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景之美，美在缩龙成寸，方寸之间大有意境。一盆小小的树桩盆景，就可将大自然的绿意引入案头，置入心间；一盆山水盆景，集山水于寸土之间，宛如把园林搬入家中。不同于其他家居陈设，盆景总是给人展现出一幅充满生机、欣欣向荣的景象。
当我们将镜头聚焦到国内五大传统盆景流派之一的苏派盆景，细细欣赏品味，又能从其独特的造型艺术中读出苏州历代文人的雅致。苏派盆景以树桩盆景为主，讲究树干苍劲古朴、桩体千姿百态、树冠规整庄严、枝叶错落有致，远看就如一幅中国画般清秀风雅。
诗情优雅，画意盎然
说回国内盆景的五大派别，分别是以广州为代表的岭南派盆景挺茂自然、飘逸豪放，以成都为代表的川派盆景虬曲多姿、苍古雄奇，以苏州为代表的苏派盆景苍劲古朴、清秀古雅，以扬州为代表的扬派盆景层次分明、严整平稳，以上海为代表的海派盆景刚柔相济、流畅自然。
其中，苏派盆景历史悠久，源于唐宋，兴于明清，盛于现代。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苏派盆景，大多是20世纪30年代间，在文学家周瘦鹃与中国盆景艺术大师朱子安的影响下，逐渐形成的苏派盆景风格。
两人因对盆景的共同爱好相识，时常在一起交流切磋盆景艺术，周瘦鹃向朱子安学习盆景技法，朱子安向周瘦鹃学习盆景文化。周瘦鹃有文人的艺术思想，他善于模仿名画进行盆景创作。他用中国画的技法，将树木、山石、配件等进行艺术加工，在盆钵中再现大自然风景的缩影。
朱子安则精通盆景技法，并在传承传统技法的基础上进行革新。朱子安不愿拘泥于 “六台三托一顶”传统造型束缚，根据树桩形态确定其造型，自然新颖，并且采用山野树桩为素材，“化腐朽为神奇”。过往盆景从小树苗开始做造型，待完全成型需要五六十年，对一般人来说，一个盆景作品需要花费的时间太久了，由朱子安改良后，仅需要二十年，就可以做成一件盆景作品。
朱子安首创“粗扎细剪”技法，使盆景快速定型，做到结顶自然。所谓“粗扎细剪”，就是以剪为主，以扎为辅，对树桩枝干用棕丝蟠扎成平整而略微倾斜的两弯半“S”形片子，之后用剪刀修成椭圆形，中间略微隆起，尽可能保持其自然形态，并按照树木的生长习性，为每根树桩结“顶”，从此不再向上，而是向侧枝伸展，使之更加富有自然美感。
草木不言，深情换绿意
在苏州，不少园林内都设有盆景园，留园盆景园、拙政园盆景园、虎丘万景山庄是最著名的三大盆景园。带着对盆景匠人的崇敬，记者前往虎丘万景山庄，拜访了苏派盆景市级非遗传承人、虎丘万景山庄盆景高级技师王继强。
踏入万景山庄，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件巨大的三角枫盆栽，都是典型的“六台三托一顶”的造型，两棵树都已经有400多年的树龄。从左侧台阶拾级而上，就到了树桩盆景展区，一个微缩版的园林世界赫然呈现在眼前。即便已是深秋，这里却依旧一番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
盆景是有生命的艺术，这样的“活”物，需要时刻修剪，悉心养护。一大早，王继强已经在盆景园内巡视了一圈。这是他每天上班要“打卡”的第一件事，一番巡视下来，盆景的生长状态已经了然于心，这株需要补水，这盆需要补肥，那棵需要打药水，还有这盆需要再绑扎、修剪一下。对于我们来说，略显枯燥的工作，在王继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中，显得尤为珍贵。
一盆盆作品，在养护人手中代代相传，接续守望。王继强师从中国盆景艺术大师朱子安之孙、苏派盆景技艺第三代传人朱振清，从业至今已有三十余年。在万景山庄，王继强既要守护祖师爷朱子安的作品，还要悉心呵护自己的作品。从业之初接手的作品，至今依旧正当年华，比如树木与石头共生共长的《木石前盟》，枯荣共存、缠绕生长的《龙蟠凤逸》。
作为盆景养护人，王继强坦言自己每天和盆景接触的时间比陪伴女儿的时间还长，另一种意义上说，盆景也是他守护的“孩子”，倾注了大量的心力。将大量的养护工作前置，以防为主，是王继强和小伙伴们的日常做法。每年5月前后，为预防天牛危害，他们要给盆景提早打上药水，之后还需要每天细致地观察。今年夏季台风来临前，王继强和他的小伙伴们就做了充足的准备，将那些易被风吹坏的盆景一一绑扎好，将放置在高处的盆景搬到地面上。即便如此，当天台风来袭时，他们还是不太放心，纷纷冒着狂风暴雨冲出去加固盆景。
苏派盆景，凸显城市气质
如果说苏州园林是咫尺山林，那么受苏州园林影响的苏派盆景更是袖珍山水。大到苏州园林，小到苏派盆景，细细欣赏，总是能品味出独属于苏州城市的细腻与优雅。
在苍劲古朴的同时，苏派盆景依旧能保持典雅的姿态，即便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树龄的枯干老枝，在盆景匠人们的手中不断地绑扎、修剪，依旧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当然，这跟苏派盆景的取材有一定讲究也有关系。王继强介绍说，苏派盆景大多在苏州本地取材，优选榆树、枫树、黄杨、雀梅、松树、柏树及五针松、罗汉松等乡土树种。这些乡土树种，有地域特征，且存活起来较为容易，即便经历了多次绑扎和修剪，也依旧绿意满枝头。
苏派盆景的造型技艺还深受“吴门画派”的影响，在周瘦鹃与朱子安的推动下，苏派盆景将文人意识与园艺家的创作思路结合，将盆景技艺与地域审美有机统一，使苏州的盆景在国内外独树一帜。
有盆有景，才谓之盆景。苏派盆景尤为讲究“一景二盆三几架”，景、盆、架三者配合得体，方能成为上品。让我们将时间线拨回1985年，当时正在举行的“第一届中国盆景评比展览”上，朱子安的作品《秦汉遗韵》一举荣获特等奖。
从外观上看，这株500余年树龄的圆柏，虽主干已成枯木状，仅右侧剩余的表皮中长出冠幅，桩虽老态龙钟，但披绿挂翠、生机盎然，造型自然古朴，显得风姿迷人、潇洒飘逸。再搭配明代的莲花古盆和元代的“九狮墩”几架，古桩、古盆、古墩搭配协调、互相衬托，再配上书法家书写的对联，整体就是一幅美妙的中国画卷。也难怪，盆景常常被人称为“无声的诗，立体的画”。
时光流转，岁月更迭，今年10月22日，第十一届全国盆景展在苏州虎丘景区举行，来自全国各地的450余件盆景在虎丘山脚下争奇斗艳，各美其美。其实早在2001年6月，苏州就曾举办过第五届中国盆景评比展览。时隔23年，全国盆景展再次花落苏州，续写辉煌。展览上，来自苏州的盆景作品《忆江南》《龙蟠凤逸》夺得金奖，也让大家看到苏派盆景在新时代的风貌。
记者 | 张乐妤
现代苏州杂志公众号 24.1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