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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古时代到文明时代，龙凤文化始终是生存于这片土地上的各民族共同信仰的标志，也是帝王皇权的象征，更是老百姓寄寓美好愿望的精神依托。中华民族经过数千年的风雨洗礼，各民族之间有战有和，有统一有分开，但始终能生活在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里，其根源就在于从上古时代形成并建立的这种血脉相连的龙凤文化。这是中国这片古老土地上数千年文化的沉淀，更是中华民族独立发展轨迹的综合体现。

其实龙凤文化已有超过5500年的历史。要谈清龙凤文化的根源，我们不妨从距今8000年前神话传说中的古史时期谈起，传说中这个时期中华大地已经居住着规模较大的人群部落，这个部落崇拜着是太阳和鸟，这些从夸父逐日（太阳）以及精卫（神鸟）填海的神话传说中可见一斑，我们简称这个时期中华大地的部落人群为阳鸟图腾部落，这个氏族部落大体由阳鸟部族、神农氏部族、少典氏部族、有蟜氏部族（女娲氏部族）、龙（蛇）部族和其它若干部族组成，当然在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关于太阳以及神鸟的传话最为生动，我们甚至可以推测阳鸟部族为部落的主族。从地质历史年代看，这个神话传说所指的时代应该是“更新世”的后期，这个时期先是北方寒冷，北方部族南迁，后又是寒冷期结束，冰封开始融化，水位上涨，中国古代版图东部的许多地域被大水淹没，这些也都促使了各部族之间居住相对聚中于中原（先是北方南迁，后是东方西迁）、部族共同团结对抗自然水灾局面的产生。古史传说中距今约为6500年左右，神农氏部族中部崛起，阳鸟图腾部族与龙图腾部族东进南下，进驻山东半岛和长江流域等若干地域。如前所述，这些都是我们根据古史传说或者在中国古代典籍中的神话故事的推测。在距今5500年左右，神农氏部族衰落，中国进入到了以黄帝、炎帝、太皞、蚩尤为首的父系掌权时代，也即五帝时代，这个时候龙与凤鸟的传说开始盛行。

其实真正在科学的考古实证意义上，龙的实证与凤鸟的实证其实是分开的，首先我们看一下中华大地上龙的考古实证。首先是辽宁阜新查海遗址龙形石堆塑，该石碓龙形成于距今8000年前后，是目前公认的中华大地上最早的龙。它位于遗址中部，长19.7米，可分辨出头、身、尾，摆塑在石脉上，周围有特殊的空间布局，凸显其特殊性。其次是内蒙古敖汉旗小山遗址陶尊刻划龙纹，该龙纹属于距今约6000年前的赵宝沟文化。陶尊上的龙纹用流畅线条表现龙遨游状态，以网格纹表现龙体层次，且有透视效果，技艺高超。再次是河南濮阳西水坡蚌塑龙，该蚌塑龙1987年在仰韶文化聚落遗址45号墓中出土，由蚌壳摆塑而成，身长1.78米，高0.67米，昂首，前爪扒、后爪蹬，作腾飞状，与虎图案相伴，把中华民族的龙崇拜推溯到新石器时代中晚期。第四是湖北黄梅县焦墩遗址河卵石摆塑龙，该摆塑龙距今约6000年，龙身长4.46米，高2.28米，头西尾东，头生一角，张口吐舌，作爬行状。第五就是红山文化玉雕龙，玉雕龙距今5500年前后，红山文化的玉雕龙有C形玉龙和环体玉龙两类。C形玉龙首部具鹿特征，背部鬣与鹿角有关，额部有赵宝沟文化常见纹饰；环体玉龙制作采用圆雕工艺，刻纹流畅，有的还有减地阳纹手法，常与石钺、玉璧组合，地位重要，而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则是出土玉雕龙最多的遗址。第六则是河南三门峡西周晚期虢国墓、陕西韩城梁带村春秋晚期芮国墓、陕西凤翔战国中期秦墓环体玉龙，这些时期的环体玉龙完整，其造型可追溯到红山文化玉龙。

而史前时期最早的凤或者鸟的出土主要有以下考古成果。首先是石家河文化玉团凤，该玉凤1955年出土于天门石家河罗家柏岭遗址。它造型秀美，线条遒劲流畅，运用透雕、阳线和阴刻等技法，代表了当时高超的琢玉水平。其次为商代妇好墓出土的玉凤，它1976年出土于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玉凤呈侧首回身状，短翅长尾，制作精细，与新石器时代晚期石家河文化中玉凤的造型相似。

而出土于辽宁牛河梁遗址红山文化玉凤共发现3件凤形玉器，包括龙凤玉佩、玉凤首等。这里尤其要重点谈及红山文化的龙凤玉佩，它是我国目前出土最早的龙凤合体玉器，可以说真正将龙凤文化合为一体的便是这件5800年前牛河梁红山文化玉制龙凤佩。它的出土与发现直接将史籍中记载的龙凤文化向前延伸到史前时期，为“龙凤呈祥”找到了更为久远的根脉，其造型和表现手法传承后世。红山文化玉龙玉凤以及龙凤佩的出土，在当时引起了中华文明史起源的大讨论，这些玉器进而和坛、庙、冢等遗址共同奠定了红山文化在中华文明起源史上的“直根系”地位。

根据考古发掘报告，我们下面简要叙述红山文化凤型玉器以及玉龙凤佩出土过程。2002年某一天，一个极其平常的日子。红山文化牛河梁遗址第十六地点，北票市文物管理所助理馆员杜志刚等考古人员正在发掘编号为M4的中心大墓。大墓的四壁由石板构成，墓中积满了黄褐色的淤土。发掘现场区域非常狭窄，仅容得下杜志刚和另一名工作者。他手持发掘工具，小心翼翼地清理淤土，然后将竹筷贴着颅骨向下探查。突然，他感到竹筷碰到一个硬东西，略加小心地挪一下竹筷的触端，感觉筷头一滑。“下面有玉器！”他喊了出来。接下来的工作就是验证他的判断，随着淤土逐渐清理干净，枕在墓主人头骨下方的一件从未见过的玉器终于全部显露了出来！现场人数不多，大家都屏住呼吸，凝神细看，虽不说话，但脸上都闪着兴奋的光。杜志刚更加小心翼翼，动作更轻、更细腻。这是一件鸟形玉器。杜志刚解释说：“那时候还不能给这件玉器确定一个准确的名字，我们就暂时叫它玉牌子。在当时，这是红山文化考古发掘以来独一无二的发现。”考古发掘完成的那天夜晚，杜志刚负责完成文物绘图和拍摄，当时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方殿春、朱达在身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时地小声提醒：“小杜啊，轻着点，可要拿稳了。”

牛河梁16地点出土的玉凤

经过专家研究决定，这件“玉牌子”最终被确定为玉凤。由此，牛河梁成为全国最早且唯一的“龙凤共出”考古遗址。中国考古学会秘书长刘国祥长期研究红山文化，他在学术专著《红山文化研究》中汇总了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红山文化研究成果。他介绍，到目前为止，凤形玉器在红山文化遗址中共发现3件，全部出土于牛河梁遗址。

其中最吸引人的一件为龙凤玉佩。这件玉器呈黄绿色，长10.3厘米，宽7.8厘米，厚0.9厘米。器体呈板状，近似长方形，正面用阳纹和较粗的阴线，雕出一龙一凤形象：龙凤首尾相对，皆为卷尾，构思巧妙。龙首雕琢精细，圆耳，圆目，疣鼻，细长嘴。凤首与龙首相依，为圆目，尖钩状喙。器身上有两类钻孔：一类是为了造型需要钻出的较大孔，另一类为佩戴需要钻出的穿挂孔。这是目前我国发现最早的龙凤并列图案的玉器。

另一件为玉凤首，淡黄色，长3.1厘米，最厚0.7厘米，片状，器体外轮廓为凤首形象，雕琢精细。辽宁省文物保护专家组组长郭大顺指出，红山文化牛河梁遗址龙凤玉雕的出土，证明辽河流域是中国最早以龙凤为题材进行玉雕创作的文化区域。他进一步提出：红山文化的龙凤当数中国龙凤文化起源的主干。红山文化玉凤的出土震惊了考古界，更细致的研究工作也随之展开。因为第十六地点M4大墓的特殊性，为了进一步研究龙凤玉器，专家将研究重点放在了这个中心大墓上，努力还原这个红山文化重要遗址的历史原貌。刘国祥全面梳理了牛河梁遗址已经发掘清理的97座墓葬后发现，牛河梁十六地点M4号墓位于第十六地点中心部分的山脊主梁之上，别具一格。与其他墓葬相比，其圹穴规模最大，墓室砌筑最精致，墓葬形制最复杂，是目前红山文化发现的规模最大、规格最高的一座高等级大型石棺墓，充分反映了墓主人所拥有的至高无上的社会地位。

牛河梁出土的玉龙凤佩

卜辞有“帝使凤”，是说凤是与帝来往的使者，凤伴随在帝的左右。这些记载十分有利于帮助人们理解出土的玉凤与墓主人的相互关系和墓主人的地位。郭大顺认为，远古时期各种动物题材的玉器，其功能是巫者通神的工具。从目前的发现情况看，动物题材以对兽与鸟的神化物数量最多，是巫者最为常用的通神工具。由此可见，龙凤玉雕在红山文化出现，是史前宗教祭祀发展到一定高度的产物。郭大顺解释说，从出土文物看，史前文化所见的鸟形象较多，但都造型简朴，距离凤的形象尚有距离。中原与江南地区凤题材出现的时代都要晚于红山文化一个阶段，所以不排除是红山文化影响的结果。而且，其后来出现的凤题材造型比红山文化玉凤复杂，更接近于后世的凤纹。

当然，红山文化玉凤的造型和表现手法在后世可以找到传承的，如山东龙山文化玉雕鹰纹（距今约3500年至4000年）、江汉平原石家河文化的玉鹰（距今约4000年）造型与红山文化玉凤相似。龙凤呈祥故事的“铺垫”渐渐完成，正如考古学家郭大顺所说：“玉凤的出现是文化发展的结果。”研究发现，凤的形象是由早期鸟图腾崇拜演化发展而来。研究认为，在古人观念中，鸟与太阳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沈阳新乐遗址出土一件7000多年前的木雕，长约40厘米，宽4.5厘米，出土时已经炭化，断为三截，两面纹饰基本相同，大多数学者认为是鸟形。当年进行考古发掘的于崇源认为：“它很像是权杖，直柄以上的雕饰图案可能是图腾徵帜。权杖为氏族首领统帅氏族所用。这里也可能是鸟图腾的氏族。”总结近年考古研究成果，由鸟到凤的演变脉络逐步清晰：略晚于新乐文化，早于红山文化的赵宝沟文化，已有鹰首龙身的图像。这是将鸟神化为凤的观念以艺术形式表现出来，虽然图像由陶器上的刻画纹做成，但无论是造型、与其他神化动物组合，还是刻画技法都已经相当成熟，鸟的造型保留了鹰的主要特征。令人惊奇的是，这一文化类型还出土了一件凤首匜形陶器，凤首、高冠、钩形喙，在这件器物上，鹰已经神化为凤的形象。商代时，凤的形象已经成熟。

诚如前文，牛河梁遗址龙凤玉佩出土前，龙凤的形象最早所见为距今3000年左右的商代文物，如河南安阳商代妇好墓出土的龙凤纹玉雕、洛阳出土的商周龙凤纹玉佩，还有广州出土的汉代龙凤纹重环玉佩，表现的都是龙凤呈祥寓意。而且，“龙凤呈祥”最早反映的是商周通婚的故事，《诗经》有关于龙氏族王季娶凤氏族仲鸷氏的记载便是明证。商周、汉唐再至明清，在人们的生活中，从服饰、生活器皿，到工艺品、建筑装饰等，龙凤纹无所不在，无所不见。几千年来，“龙凤呈祥”一直被中国人视为太平盛世和吉祥如意的瑞物，并作为中华民族发祥和文化肇端的象征。正如郭大顺指出的那样，龙、凤都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具代表性和典型性的文化因素，而玉更为中华传统文化的主要载体，以玉材雕龙凤，从古至今，连续不断，是中国民族文化经久不息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