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本文文字长度3939字，阅读约需7分45秒。另：本期“欧美早期影片回顾”栏目上传影片为北欧电影黄金时代的开篇之作，挪威、瑞典合拍于1917年的默片《仇敌当前》。本片片长59分09秒钟，请您安排好观影时间。下面继续开讲《民国电影演义》~
第五十回
张石川选角眼光独到
王献斋毅然弃医从影
上回书说到，明星影片公司总经理张石川北上天津，协助周剑云处理好《张欣生》的发行事宜后，又沿京汉线南下汉口，找他的老朋友郑正秋交心去。就在北京到汉口三十多小时“寂寞的旅程中”，一个电影剧本的轮廓在他的脑海中诞生了。而正是这个“轮廓”，不但稳固了明星影片公司创建初期的财务基础，还直接引领了国产电影的空前繁荣，开启了中国电影的第一次高潮。那么这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呢？让我们一起看下去。
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曾执国产电影制片牛耳的明星影片股份有限公司，其实是张石川的“大同日夜物券交易所股份有限公司”遭遇信交风暴后仓促间转行成立的（《民国电影演义》第三十回），从1922年3月18日挂牌成立半年之内都没有拍片，而是先办了影戏学校。办这个学校是为培养影戏需要的各专业人才确实不假，其最主要目的还是安排原“大同交易所”的工作人员。您想啊，明星创业“五虎将”凑了一万，求亲借友又筹了三万，夯不啷当一共才四万本金；公司挂牌开张后财务只出不进，每天所产生的费用让公司经理张石川头痛不已，所以才要“处处唯兴趣是尚”，先赚钱解决公司人吃马喂的费用，再谈什么“长片正剧”。郑正秋呢？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认为既然搞影戏，自然是要拍摄“教化民众”的长片正剧。然而公司创立伊始财务拮据，开山就拍长片正剧，启动资金从何而来？客观的讲，从公司经营角度出发，先拍几个迎合观众的搞笑短片积累资金，顺便锻炼一下队伍，张石川这个思路是没错的。因此把明星影业开创初期张石川和郑正秋创作理念的正常分歧上升到某种高度，我个人认为不太妥当。
▲《自我导演以来》（张石川）
张石川在回忆中说，“车声辗辗，在寂寞的旅程中，我就在脑子构思着下一个剧本的轮廓，由鹧鸪和小秋主演的。到汉口的时候，故事差不多已经构成了；我把故事讲给正秋听，征求他的意见。正秋极口称赞，说是一个很好的剧本。于是我打定主义（主意，原文照录）将它开拍，片名就叫做《孤儿救祖记》。”与上回郑正秋的文字一样，张石川的这篇回忆也发表在《明星》半月刊，题目也是《自我导演以来》（这应该是《明星》半月刊主编给张、郑二位导演布置的命题作文），不过张石川这篇作文刊发在1935年第一卷第2期（郑文是第1期）。虽然从年龄上张石川（1891）比郑正秋（1889）还小着两岁，但是张石川从北京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专程到汉口跟郑正秋交心，郑正秋深为感动，也承认创业初期属于“试验”性质的四个短片确实起到填补资金缺口和磨炼队伍的作用，加上张石川带来的故事轮廓正符合自己的影戏创作理念，于是同意回上海与明星同仁一起振兴国片，“教化民众”。
▲《孤儿救祖记》本事（介诚、剑云）
创作理念统一、故事轮廓有了，下一步就是由编剧捋出大纲细化情节写出拍摄脚本。还记得张石川和郑正秋拍摄的第一部影片《难夫难妻》（《民国电影演义》第十六回）吗？二人的回忆文章出奇的一致：张石川负责指挥摄影机、郑正秋负责指挥演员在摄影机前的表演；张石川说他就是这样开始做导演的，很多教材也把这次拍摄活动当作张石川做导演的起点。我丝毫没有抑张扬郑的意思，但使用史料的时候请动动脑子，那时的片场摄影师是绝对主导，就一个机位一本胶片一拍到底，怎么指挥？反而郑正秋的工作类似导演，对演员讲情绪讲表演讲台词指挥站位。还有这次《孤儿救祖记》，根据张石川的说法，是他把一路上考虑好的电影剧本轮廓交待给郑正秋，郑正秋“极口称赞”后负责执笔写出拍摄脚本，活脱脱一个老板向雇员交办差事的场景。虽然郑正秋是戏痴老夫子不跟他计较，但是您上眼瞅瞅《孤儿救祖记》的“本事”，作者落款是“介诚、剑云”，介诚是郑鹧鸪的号，剑云当然就是周剑云。是否也表示了郑正秋的一种态度？还有郑正秋去世后的圈内纪念文章说到“老夫子”的编剧成就，也很少提到这部电影。
▲《自我导演以来》（郑正秋）
早期的中国电影人在摸索中前进，电影编剧形式很不规范，主要还是沿袭舞台剧排戏中使用的幕表制和脚本制。啥叫幕表制？就是把角色人物、出场次序、大致情节或主要台词贴在后台，很少甚至没有排练，演员根据这些提示在舞台上即兴发挥。这也是从清末民初很多跑码头的京剧班社学来的，这种班社流动性大，临时搭班唱戏的演员很多，往往来不及排练剧目；侯宝林大师的相声《关公战秦琼》很形象地再现了这个范例。据说舞台剧名导赖声川创建表演工作坊初期，剧本创作就是使用这种方法。他想好了故事，把心目中确定的几个角色演员召集起来，给大家讲故事，由这些演员根据自己的理解上台即兴碰撞演出，台下有速记员记录台词，然后再由导演根据舞台效果进行调整，剧本完成后戏也排练成熟可以直接丢本演出了。好了打住，不能再拐弯了，咱们回到郑正秋。郑正秋曾经发过牢骚：“电影剧本，写起来，除几条简单的字幕之外，占满篇幅的，’第几场布景第几个镜头的数目字’，既不耐看，又值不到几个稿费。”不过他也承认，“（电影编剧）比适用于舞台上的编剧者繁难得多”。这种“第几场布景第几个镜头的数目字”就是电影拍摄脚本，它把故事梗概落实到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上，然后再细化角色性格撰写字幕制造冲突推动剧情。但绝不是现在这种准纲准词的电影剧本。
说了半天这个《孤儿救祖记》讲了一个什么故事呢？说某地有个富翁叫杨寿昌晚年丧子，其侄杨道培与恶友陆守敬为图家产诬陷杨家儿媳余蔚如不贞；杨富翁听信谗言赶走了怀孕的寡媳余蔚如。若干年后蔚如的儿子余璞长到十岁，又在杨寿昌出资所办的学校读书。杨富翁发现侄子道培种种不端多加训斥；道培怀恨在心就想杀叔夺产。动手这天正巧余璞来访，这孩子凭借机智勇敢搭救了祖父，真相大白后坏人落入法网；有感于沉冤得雪，获得杨寿昌授权的蔚如拿出一半家产兴办义学，广收贫家子弟入学，祖孙一家就此团圆。“行孝”、“惩恶”、“劝学”、“扬善”，教化民众的社会元素故事里都有，家庭苦情、骨肉分离、家产争斗等商业元素故事里面也有；要将这些忠孝坚贞的元素组成一个电影，对于郑正秋来说简直是太容易不过了。在这方面他曾自信地说，“这简单得很，只要想好一个故事，把情节写出来，最好要离奇曲折一点，但也不脱离合悲欢之旨罢了。”所以编剧大家郑正秋对此片的剧作形式虽然还是“本事”加分幕，但已经具有现代文学剧本的雏形了。
▲郑小秋
文案工作完成后，下一步就是选演员。那时候的明星影片公司还没有自己的基本演员队伍，自办的影戏学校第一期毕业生共34名（28名男生、6名女生），除去摄影、冲洗、化妆、影戏常识和编导等专业，演技专业能用的也就是王献斋、余瑛（《民国电影演义》第三十八回）、周文珠、严仲英这几个初期拍过短片经过锻炼的人。然而滑稽短片不比长片正剧，根据上述剧情，主要角色有：富翁杨寿昌、其侄杨道培、恶友陆守敬；次要角色有富翁杨寿昌之子、学校校长等。这还没算男一号余璞、女一号寡媳余蔚如。这样下来毛估估有名有姓的角色就需要七八个，当然还要配角及群众演员若干。明星影戏学校教务主任郑鹧鸪（《民国电影演义》第三十回）自然是富翁杨寿昌的不二人选，郑正秋的儿子郑小秋时年刚满十二岁，正好扮演余璞。至于已在《滑稽大王游华记》和《张欣生》里上过镜头的王献斋，原本是让他担任杨家侄子道培一角，但是扮装之后张石川果断让他改演道培的恶友陆守敬，上映后的事实证明张石川的眼光确实独到。咱们简单介绍一下这位被观众称为“罪恶的化石”、“无赖的标本”的王献斋。
▲王献斋
王献斋原名王有廷，祖籍山东，1900年出生于海参威，童年在哈尔滨度过。日俄战争爆发后随家迁往上海，在上海沪江大学医科毕业后到中国老字号精益眼镜公司担任验光员；后自己开设眼科诊所。因其诊所与明星影片公司相邻，张石川时常来此验光配眼镜。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张石川认定他在表演上的潜力，力劝王献斋弃医从影，成为明星影戏学校的第一期学员。1922年7月在明星影片公司的短片《滑稽大王游沪记》中首次出演角色；随后又在《张欣生》中饰演龙泉园茶馆老板朱潮生初露锋芒。1923年，在明星影片公司首部长片正剧《孤儿救祖记》中饰演恶友陆守敬，演活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浪荡公子，由此一举成名，并成为明星影片公司基本演员。从影20年参演影片上百部，堪称中国电影“反派专业户第一人”。抗战爆发后他积极参加救亡演出活动，参加上海影人剧团赴各处巡回演出，并在巡演途中收获了爱情。1939年返沪后在新华、华成等影片公司参演《关云长忠义千秋》、《新姊妹花》等影片。1942年，因拍片中所受内伤在片场晕倒，经送医抢救无效不幸离世，英年42岁。
▲王献斋的“签名簿”
这位银幕上公认的大坏蛋，现实中却是公认的大好人。王献斋收存着一本签名簿，签名簿上写满了亲朋好友对他的评价。他去世之后，老友徐莘园撰写的一幅挽联，形象勾勒出王献斋真实的一生。上联是“灯下见奇才，表演逼真，生路竟成死路”，下联为“幕前留幻影，形容尽改，恶名即是美名”。咱们回到《孤儿救祖记》，几位男性主要角色都有了着落，那么女一号、杨富翁的寡媳余蔚如叫谁扮演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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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上传影片为早期默片，挪威、瑞典1917年合拍的《仇敌当前》。以下资料来自于豆瓣。
【剧情简介】本片根据挪威著名剧作家易卜生同名剧作改编，是北欧电影黄金时代的开篇之作。全片在挪威海岸拍摄实景，拍摄难度与戏剧张力超越当代。原本平凡的水手，战时为了养家活口冒险出航，却被军人所俘。多年后脱身返家却人事已非，只有满腔怨怒相伴。某天，当年俘虏他的仇敌与相随的妻女海上落难待援，他奋勇而至，却陷入“复仇还是救援？”的天人交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