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20256月,若开军(AA)已经控制了缅甸若开邦约91%的区域,还控制了钦邦的百力瓦镇,这意味着若开军直接面对与孟加拉国的整个边界线,以及与印度米佐拉姆邦的部分边界线

若开邦所处地理位置

与此同时,孟加拉国、印度不顾缅甸当局反对,都开始与若开军接触,并且开展起边境贸易。若开军(AA)强势崛起,或将重塑阿拉干地区的地缘格局。

印度方面暂且不提。

孟加拉国方面,其外交部顾问Touhid Hossain此前表示:

现在,孟加拉与缅甸边境在非国家行为者的控制之下,缅甸军政府在边境地带没有权力机构,为了解决问题,我们有必要与若开军保持某种形式的沟通。

此言指向了罗兴亚人问题。

62日,在若开邦孟都镇北部肋雅村附近,若开军(AA)与若开罗兴亚救世军ARSA)发生交火,AA占领了ARSA的一处营地。

本文从头到尾梳理一下罗兴亚人问题,分上下两篇。

需要说明的是,罗兴亚人的叫法在缅甸是个忌讳,缅甸当局、佛教徒反对使用这个称呼,认为该称呼带有政治企图,通常以宾格利Bengali)代称,意思是孟加拉的非法移民。本文采用罗兴亚人之称,只为表述方便,不代笔者预设立场。

根据缅族学者研究,在1951年以前,缅甸文献中没有罗兴亚人说法。1951年,若开北部布蒂洞代表阿卜杜勒·卡夫议员在《卫报》上发表了一篇有关罗兴亚人的文章,这一词语才正式出现。

罗兴亚人是聚居在缅甸若开邦北部与孟加拉国交界一带的MSL族群,主要集中在孟都、布缔洞镇区。

罗兴亚人聚居在若开邦北部

1982年,缅甸政府出台了新版《缅甸公民法》。根据此法,成为缅甸天生公民有一个前提条件:

1823年以前,居住在缅甸境内的克钦、克耶、吉仁、钦、缅、汶、若开、掸等土族公民(原住民),即为缅甸公民。

为什么将缅甸天生公民身份设定在1823年以前?

历史上,若开邦是阿拉干王国的本部,在本部以外,今天的吉大港(孟加拉国)加尔各答(印度)一带地区,都是阿拉干王国的藩属地,这一带地区也就是孟加拉12市镇

鼎盛时期的阿拉干王国范围

1666年起,印度莫卧儿帝国逐步吞并了孟加拉12市镇。而在1784年,缅甸贡榜王朝则一举将阿拉干王国本部纳入其版图。至此,阿拉干王国在缅印的东西夹击下,宣告灭亡。

时间来到1823年。

18231月,日不落帝国派兵进驻内府河信摩骠岛(属缅甸);同年9月,缅甸派军驱逐岛上的英军;18242月,英帝国向缅甸贡榜王朝宣战,第一次英缅战争就此爆发。

第一次英缅战争战场示意图

18262月,贡榜王朝签订城下之盟,英国通过《杨达波条约》(Treaty of Yandabo)夺得阿拉干、丹那沙林、阿萨姆、曼尼普尔、卡恰尔等地区,并入英属印度下的孟加拉省。其中,阿拉干地区归孟加拉总督管辖。

第一次和第二次英缅战争后的缅甸地图

由上可见,若开邦(阿拉干地区)分属缅甸贡榜王朝和英属印度的时间线就是1823年。

1823年以后,英国殖民当局开始向若开邦(阿拉干地区)移民,缅甸将此后阿拉干百余年时期称之为吉大港人来了世纪

罗兴亚人说法:公元7-8世纪,孟加拉人、阿拉伯人和波斯人来到缅甸经商,与当地人通婚、生活和定居,形成了罗兴亚人,属于原住民。

不过,缅甸人不认可这个说法,他们认为:罗兴亚人是英殖时期被英国人迁移过来的,是来自英属印度的非法移民,不是原住民,尽管居住了100多年,但也是非法居留。

英国殖民当局向阿拉干地区移民,主要基于两点:

1.垦荒需要大量劳动力

阿拉干地区北部,孟都、布缔洞、谬杭、实兑区域属于土地肥沃的平原地带,垦荒种植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阿拉干地区人口较少,而同属英帝国统治的孟加拉12市镇则地少人多。

于是,英国殖民当局在1839年颁布了《授地法》,鼓励孟加拉12市镇向阿拉干地区移民拓荒,大批加尔各答、吉大港人来到若开并定居下来。

2.统治依托少数族裔派

英国割占阿拉干地区后,为了强化殖民统治和打压反殖力量,英国殖民当局采用以少数族裔治理当地主体民族的策略,刻意通过引入外来的MSL族群管理本地的佛教徒,利用在文化习俗上与佛教徒有着巨大差异的MSL族群来反制本土势力。时至今日,若开邦的原住民都把罗兴亚人视为英殖的帮凶。

“罗兴亚人”问题是怎么来的?缅甸为什么容不下“罗兴亚人”?

以少数族裔治理当地主体民族19世纪殖民列强惯用的统治手段,通过这种方式,将本地族群与英国之间的矛盾转移至其治下的两个族群之间,可引发两个族群之间的矛盾对抗,实现统治平衡。继之,英国通过第二、第三次英缅战争拿下整个缅甸后,英国对整个缅甸的统治也是如法炮制,这也是今天缅族与少数民族之间矛盾的重要原因。

1893年的英属印度

在英国殖民当局这种治理模式下,加之孟加拉12市镇与阿拉干地区同属英国殖民治下的辖区,两地没有国界之分,人员流动充分,经过百余年的发展,逐步成长委若开邦一支庞大的MSL族群。

根据当时英国殖民当局的统计数据,阿拉干地区的MSL人口1826年的不到3万人增至1911年的17.8万人,到1931年超过50万人,道缅甸独立前(1947年)已经增长到100余万人。在阿拉干地区北部,MSL成为数量上的优势族群。

随着MSL族群的不断扩大,占有当地的土地资源和生产资料也同步加剧,挤压当地原住民的生存空间。同时,MSL族群倚仗英国殖民当局的支持,授权管理当地原住民也愈发武断。此外,MSL族群在文化、习惯、信仰、语言都与当地的佛教徒截然不同,甚至水火不容,进一步加剧了矛盾对立。

两个族群之间大打出手,看来就差一个引爆点了。

时间来到1942年。

19421-5月,不到半年时间,日军就占领了缅甸,英军狼狈撤至印度。日军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拿下缅甸?

因为有昂山(昂山素季之父)做内应。

昂山与彬龙协议文本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以昂山为代表的缅族站到日本一方,试图借助日本的力量来摆脱英国的殖民统治。因为英殖缅采取的是重用和扶持少数民族、轻用和打压缅族的殖民政策,所以当时缅甸的少数民族邦基本站在英国一边。

阿拉干地区也是如此,MSL族群支持英国,佛教徒支持日本。

为了防范日军进入印度,英国在阿拉干地区武装MSL族群,组建了孟加拉“V支队。同样,日军在阿拉干地区武装佛教徒,组建了若开爱国武装组织

孟加拉“V支队(图源网络,侵删)

于是,在阿拉干地区上演了日本支持的若开爱国武装和英国支持的孟加拉“V支队相互攻杀。按战后缅方的说法,孟加拉“V支队烧毁了当地原住民上百个村庄,数十个佛教寺院和佛塔,近10万名佛教徒被杀害。这样,缅族、若开族佛教徒与MSL族群结下了血海深仇。

后来日本战败,1945年英国恢复对缅甸的殖民统治,阿拉干地区北部已尽是MSL聚居区,形成北穆南佛格局

时间来到1948年。

19481月,缅甸脱英独立。

起初,缅甸当局给了罗兴亚人一定的政治地位,1951年大选时,有4罗兴亚人当选议员。同时,缅甸政府颁布了《缅甸联邦入籍法》,确定了罗兴亚人作为少数民族的法律地位,规定在缅生活两代及以上的可申请身份证,但罗兴亚人基本没有申请登记。

此时,罗兴亚人有想法,该想法主要基于3个背景因素:

1.缅甸境内少数民族邦纷纷要求自治或独立,19488月缅甸内战爆发后,战事不断。

2.二战期间英国殖民当局武装孟加拉“V支队时,曾许诺满足罗兴亚人自治或独立的政治诉求。

3. 1947年蒙巴顿方案后,英属印度分解为印度、西巴基斯坦+东巴基斯坦(今天的巴基斯坦、孟加拉国)。

缅甸脱英独立前罗兴亚人就向英国提出申请,在阿拉干北部建立地方自治机构,英方顾左右而言他。此路不通后,罗兴亚人又提出将阿拉干北部并入东巴基斯坦,此议被巴基斯坦独立运动领导人真纳否决。

缅甸脱英独立后,罗兴亚人向缅甸当局提出,在若开邦北部单独划出一个领地,作为专属于MSL族群的民族邦。缅甸当局不同意,罗兴亚人19484月起事。从19513月到195411月,缅军对罗兴亚人聚居区进行了多轮军事打击,暂熄。

自此,缅甸政府不再承认罗兴亚人是缅甸少数民族的身份,开始以孟加拉人或吉大港人来称呼。同时,阿拉干地区也改名为若开省1973年改为若开邦)。

时间来到1971年。

197111月,第三次印巴战争爆发,该次战争以东巴基斯坦从巴基斯坦独立为孟加拉国结束。

孟加拉国独立给了罗兴亚人以鼓舞,分离运动再次抬头,1974罗兴亚爱国阵线武装的出现,进一步激化了与缅甸政府的矛盾。

同时,罗兴亚人的生育率极高,人口增长过快,远超若开本地的缅族、若开族等原住族群。随着罗兴亚人越来越多,缅方担心若开邦的人口和民族结构会发生根本性改变,成为该地区未来尾大不掉的隐患

于是,缅甸当局开启了驱逐罗兴亚人行动

1977-1978年,缅甸当局先是废除罗兴亚人聚集的马由边境特别行政区,然后在貌夺、布缔洞地区实施龙王计划” (Dragon King),直接导致超20万的罗兴亚人沿着内府河流亡至孟加拉国。这就是第一次罗兴亚人流亡事件

缅孟边境靠孟加拉湾地区以内府河为界

此后,缅甸政府出台了被称为世界上最严厉的公民认同法”1982年版《缅甸公民法》,该法不承认1823年以后迁居到缅甸的民族是天生公民的身份。

综上可见,1982年版的《缅甸公民法》之所以设置了1823年这个时间点,就是为罗兴亚人量身定制,从历史和法律层面取消了罗兴亚人的公民权,罗兴亚人自此成为了无国籍人群。

下篇,重点说罗兴亚人、昂山素季与中缅项目之间的隐线,以及西伊东佛之间的地缘对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