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聊完老子,今天咱们聊聊“诸子”。
诸子百家包括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名家、阴阳家、纵横家、杂家、农家、小说家等众多学派,这是对春秋战国时期(前770年—前221年)各种学术派别的总称。
有没有一百家很难说,但可确定的是,学术思想在此时形成了多条分支,且这些分支都将对此后的中国文化、科技、农业、医学等等领域的发展,都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
“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局面,并非莫名的爆发,而是各种历史因素交汇产生的必然结果。它的发生离不开三个条件:
一是当时天下大乱,社会非常动荡,无论是侯王还是平民,都渴望听到有见地的声音,而不是像今天一样,大部分人喜欢无脑刷手机,不想听“大道理”。
二是有一个能够展示才华的大舞台,让他的思想能够被外人熟知。有点像今天的某热门综艺节目,只要在这个平台上夺得魁首,便能成为大家敬仰的人物。
三是他自身确实非常优秀,不仅拥有丰富的学识,还有着独立的思想,不会人云亦云。
春秋战国有多乱,想必大家都清楚。今天咱们就重点说说这个战国时期被诸子们视为学术圣殿的“稷下学宫”。可以说,没有“稷下学宫”,就不可能有“百家争鸣”,这是世界上第一所由官方举办、私家主持的特殊形式的高等学府。
这座学府实行的是“不任职而论国事”政策,无论是谁,都可以站在这个讲台上,说说你的治国之道。在这里,能听到顶级智者讲学;从这里走出去的学生,会成为各诸侯王争抢的香饽饽;更有意思的是,这里每天还会上演精彩的辩论赛。
汉学家李劼在《中国文化冷风景》中提到:“战国时代的齐桓公田午创立的稷下学宫,繁荣诸子百家文化,影响超过孔丘讲学。”
奇怪的是,如此辉煌的学术殿堂,如今却寂寂无名,就算是历史方面的研究者,对此都知之甚少。
曾任《文学报》社长、总编的陈歆耕老师便注意到这一问题,这座“智慧高峰”仿佛被隐身了一般,只在一些典故里能寻到些许“稷下先生”的踪影。
他翻阅故纸堆,将“稷下先生”们的剪影拼在一起,再结合近代史学家们对“稷下学宫”的评价,为我们完成了一幅“稷下先生”的全景图。
读完陈歆耕老师的《稷下先生》后,我觉得收获特别大。诸子之间是什么关系?他们的学问又师从何处?我梳理先秦历史时,感觉特别混乱的,读完张远山先生的作品集之后,我找到了华夏文化的源头——“道”,如今,我又捋顺了文化形成分流的脉络,今天,就为大家解析一番。
上一篇讲老子时讲到,孔子思想实际上也与老子思想一样,同样是源于“天道”,主张“人道效法于天道”,只是他更注重“教化”,其中分为“自教”与“他教”,他提倡要向君子学习,君子就是那些遵循天道行事,“自教”能力很强的人,他并不主张“他教”,但若不可避免,便需“因材施教”。
很多人将文化源头归于这两位圣人,这样的理解并不全面,因为他俩虽然伟大,但也是站在伏羲、神农、黄帝等圣人的肩膀上,针对“天道如何指导人道”这件事情上,开始产生思想分流。
换句话来说,诸子百家争辩的是什么?就是如何治理国家,君王如何治理百姓。有人认为“无为而治”的“自然之道”并不适合人性,人性是贪婪的,人心是多变的,想让社会安宁,就得加强管理;有人则认为,天下之所以乱了,就是管得太多了……
这是在一个交流、碰撞、融合的过程,有着各自的观点,但又有着共通之处,并不是相互独立甚至对立的思想。
我们在强调“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这件事情对中华文化影响巨大的同时,往往会产生一个错觉,会将这些思想当成华夏文明的全部来源,这种错觉亦是今天许多人认为中国没有科学的主要原因之一。
前几天还有个朋友和我聊天说,好像西方古代的哲学家同时也是数学家、科学家,而中国古代的哲学家好像只会讲大道理。我听了实在有些无奈,尽管我可以举出墨子的例子,但此例并不会让我朋友改观,在铺天盖地的主流宣传里,仿佛就是这么回事。
真相是,我们所说的诸子百家,只是政治学上思想高峰,而非整个华夏文明。(我们今天叫政治学,当时叫帝王之术)
当时的医学、农学、星相学、手工业、地理学等等,都有人继续和发展,只是他们都在默默地实践、记录、整理、修正前人的知识,而非高谈阔论。他们,是推动华夏文明不断演进的一股巨大的暗流,墨子也并未失传,他的弟子们只是退出了政治舞台,转向了更为广阔的宇宙天地。
西方当时既没有纸,也没有学术殿堂,那些“伟人”为啥什么都会?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总之,咱们不同的学术,都有着清晰的源流脉络,以及发展演变的历史根据。
好了,我们再回到“诸子”,“诸子百家”的思想形成源流,确实离不开老子和孔子这两位圣人,特别是孔子。

先略说说孔子,将文化脉络捋清楚,你才能理解得更透彻。
大多数人只知道孔子是儒家的创始人,对他为华夏文明所做的其他贡献知之甚少。其实孔子最大的贡献,是兴办私学且“有教无类”,开创了中国民办教育的先河。
何为“有教无类”?就是什么人来学习都可以,穷人、平民都可以,这便是最早的“人本思想”。
孔子另一个重要的贡献,就是将散落于各地的文献进行收集整理。
周王室的衰微,学校停办,图书馆被搬空,史官也辞官返乡了,大家可以想一下,华夏历史为什么能够形成延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能够找到历朝历代的重要文献,这些文献与今天的考古资料结合,共同印证着华夏文明的辉煌。
办学嘛,就必须有教材,孔子校释整理了六部经典,分别是《易》、《诗》、《书》、《礼》、《乐》、《春秋》,这几部教材便成为后世的儒学经典。那些动不动就说孔子删改了《诗经》的人,是不是以为,孔老夫子坐在今天这样大图书馆里,把他认为不好的扔掉,只抄录了他认为好的那些诗呢?
当时的真实情况就是,典籍散落于各地,还有一些文献是“镂于金石,琢于盘盂”,可想而知,收集整理的工作有多困难!
但孔子在整理时,主张“多闻阙疑,慎言其余”(《论证·为证》),这种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后代学者的影响很大,除了他的弟子们受其影响,加入了典籍收集整理的行列之外,他还有一位铁杆粉丝,在他死后一百年才出生,但却是将他的思想发扬光大最重要的一个人物,他的名字叫孟子。
孟子生活时期,正是“稷下学宫”的高光时刻,这里,百家荟萃,名流如云。孟子不仅学识渊博,口才还极好,在“稷下学宫”的辩论舞台上,绝对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战斗力爆表。
钱穆在其《先秦诸子系年》中,列出了十七位活跃于齐国各时期的稷下学宫领军人物,分别是:淳于髡、孟轲、彭蒙、宋钘、尹文、慎到、接子、季真、田骈、环渊、王斗、儿说、荀况、邹衍、邹奭、田巴、鲁仲连。
这些响当当的人物,你认识几位?乍一看,许多人会说,一个都不认识。
其实,至少有两位是大家非常熟悉的,咱们上学时还背过他们的文章,即孟子和荀子,孟子就是孟轲,荀子就是荀况。
这两位与孔子一起,被近代学者并列为儒家三巨贤,称孔子为圣人,孟子为亚圣,荀子为后圣。
值得注意的是,孟子和荀子都不是孔子的弟子,为何会被认为是儒家代表呢?
因为孟子和荀子与孔子思想一脉相承,特别是孟子,主张性本善,始终坚定地推行“仁政”;而荀子则认为性本恶,所以需要加强教化管理,但荀子也很注重“因材施教”。
儒家代表人物荀子培养了两个学生,成了著名的法家代表人物,他们是李斯和韩非子。而韩非子又写过《解老》和《喻老》两篇文章,这是对《老子》的注解,也是中国最早的诸子注释之作。
有没有一种很玄幻的感觉?孔子最重要的两个传承人,他并不认识;儒家代表荀子培养了两个传承人,成了法家代表;其中一个法家代表,却在注释道家经典学说……
其实,什么家什么家,都是几百年后的史学家给定义的,他们本身并不局限于某种思想,而是在辩论中学习,集百家之所长。
我想,这就是陈歆耕老师想为大家奉上这本书的主要原因吧。
他在书中提到,今天这个时代,存在着相当多的文化和思想冲突,大家对同一问题总有着不同的看法,有的认为东方文化里充满了智慧,有的认为西方才是现代文明的来源。造成这些冲突的原因无非来自于三方面,一为人与自然之间,二为人与人之间,三为人与内心。
诸子百家在争辩之中产生了智慧,在辩证之中碰撞出了火花,形成了丰富的治人、治国、治世的思想。这些思想随着孔子办民学之先河首开后,从稷下学宫这一类的学术交流殿堂中,走出了千千万万个士人,他们或成为了云游四方的仙侠道人,或隐于市井,收徒教学;他们虽未必在史书上留下了姓名,但却将学术思想带到了民间,让穷苦的平民子弟都有了接受教育的机会,这股暗流,是不可小觑的。
表面看起来,中华文化以“儒学”为主流,但其他流派也从未失传,只是“独尊儒术”的政策下,医学、手工、农业、星相等方面的人才,也多以“儒生”的形象示人罢了。
儒学成了殿堂之学,而其他学说(如道家、兵家、阴阳家等等),便下沉于民间,滋养着普通民众。华夏儿女几乎人人都懂些军事谋略、医学养生甚至小发明创造,这既是刻进血液里的记忆,也是数千年文化扎根于民间,代代相传的结果。
最近有个笑话,说咱们普通中国百姓对国际局势的判断,都能让西方的军事专家们破防。这并不奇怪,不谦虚地说:谁家祖上还没出过几个叱诧风云的大人物呢?何况,那些被历代读书人用命保下来的诸子古籍,你真当是摆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