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精选

“牵手千年——汉画里的爱情图腾”讲座现场。

5月20日，在北京甲骨文.悦读空间，由兰阇主办，王洪震老师主讲的“牵手千年——汉画里的爱情图腾”讲座成功举办。对于不能前往现场的朋友，以下奉上王老师此次讲座的文字整理，略有删改。

用汉画读懂汉代人的爱情生活

王洪震

非常荣幸跟大家分享一些我在汉画像石研究领域的一些心得。今天是“520”，借着这个日子，我想和大家聊聊汉代人的生死恋。

我想先给大家讲一下我个人的经历。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暑期的时候就有家庭的读书会，我祖母、我母亲都不识字，但是都喜欢听，那时我才二年级，就开始念长篇小说《烈火金刚》给她们听。

我父亲是个乡村知识分子，在抗美援朝的时候，一般说来“独子不当兵”，但是他一腔热血非要去当兵。我出生在西安，家里的条件也非常好，父亲当时是在陕西省机械化公司，大家知道在最穷的岁月里，我母亲一个月拿57块钱，做军工，父亲是车长，那是48个轮胎的大型平板车，生活很优越。但是党一号召，父亲立马就下乡了，一天三个报告，非要回沛县老家，支持农业生产。

展开剩余
93
%

再往后，到了清理阶级队伍的时候，1969年、1970年的时候，父亲当时就被打成了历史反革命。我也受连累，虽是第一名的成绩，但上不了高中，就自学。

那时我上二年级，印象非常深，我家屋后有两行大柳树，当时跟小伙伴拿着柳笛（玩），他们问：你以后的理想是什么？我嘴里呜呜地吹着柳笛，毫不犹豫地就在沙地上写了三个字：山海湖。这一切我都没有想到，居然跟《山海经》扯上了关系。我这一辈子，三十年，都把自己的心血，花在了汉画像石的收藏和研究上。

可以这样讲，汉画像石，对于大众来讲是一个小众的东西，在研究的过程中，我却发现它隐藏着巨大的意义。我把我的想法和感想最后再讲。我们今天的主题，在“520”这天大家都在说出“我爱你”的情况下，我来讲讲我们的先民，他们是怎么样对待生死，对待爱情的。

梳妆图

▼

你们看这个《梳妆图》。这里我要给大家说一下，所有这些图，都是我发现或我馆里的，或者曾经拥有，现在放在国家馆里的。你们看最上层，喜鹊喳喳叫着，我们说“喜鹊叫，好事到”，再往下看，最下层的两边是两个执戟卫士看着门，这时进来一个客人，主人骑着高头大马在迎接他，这个客人倒骑在一头牲口上，看起来滑稽可笑，这头牲口，从腿上看，不是马，是驴，客人是倒骑驴的。他一到来，阁楼顶上这两个女孩都拿着铜镜开始梳妆打扮起来。汉代的女孩子都是住在阁楼里面的，她们在那里梳妆。为什么梳妆呢？下面来客人了，这个客人干什么来了？说媒来了。

婚礼图

▼

这是我所发现的中国第一张《婚礼图》。两千二百年前的中国人，就是这样结婚的。我们看，中间的两个人已经把手牵到了一起，叫作“牵手千年”，下面呢，是两个人的衣带结在一起，有句诗叫“罗带同心结未成”，“同心结”都是从这儿说起。

古代有个词叫“结缡”，就是指两个人的衣带拴在一起，直到如今在我的家乡，结婚时还有一个小礼节：就是一对新人坐在一起时，要让新郎的衣服压住新娘子的衣襟。

这两边的小孩，他们的动作，和新郎新娘何其相似，他们也在过家家。再两边是吹奏者跟证婚人。在结婚这个典礼上，旁边还突出了一个很有意味的情节：一只老鸟在喂一只小鸟（也有可能是鸡）。大家知道：汉朝“以孝治天下”，在婚礼的场面，它突出这样一个细节，也是提醒大家不要忘本，不要忘了父母的哺育之恩。

纳彩图

▼

再看一下这个“纳彩图”。我们从下面开始讲，车马来了，中间这个地方画的是大雁，就是现在送彩礼，彩礼由什么组成呢？有雁，有鱼，还抬着酒。他来给主人送礼，送礼的目的是什么？大家往阁楼上看，阁楼上三个女孩。注意看这里，我们看这有连理树，这有龙，有鸟，都是成双成对，我们说“喜结连理”。

最上面是龙，是西王母，这都表示什么呢？汉代人的生活理念。汉代人很好地解决了生死的问题。生和死，是困惑人类的终极问题，人都贪生怕死，汉代人较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把来世作为大目标来经营。根据汉代法律，那时一个皇帝，一个王登基，一个侯登上侯位，第二年开始，就把整个国家的财政的三分之一拿来给他建造坟墓，把这个地方（坟墓）经营得美仑美奂，比活着的时候还好。你一看，哎呀，真好，死了以后没有什么可怕，那个日子，比现世的日子更好，更美。

衣锦荣归图

▼

这是《衣锦荣归图》，这是我所发现的，这个图现在在北戴河的馆里面。那是连理树，所谓连理树，“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个树的特征就是两两拥抱在一起，生生死死都不分开，这是表示爱情的一种树。

在这树的底下，我们看到仆人在那儿跪着，向这个傲然独立、意气洋洋的女主人报告说：“老爷回来了！”怎么回来的？坐着马车回来的。大家可能好奇：坐着马车有什么了不起？

汉代是“重农抑商”，商人再有钱，不能坐好车，不能骑好马，不能穿绫罗绸缎，还得打入另册，削为平民。汉代一个人一年缴64个钱人头税，商人缴多少？缴128个钱。

所以只有谁能坐车？只有当官的。一万人以下称为县长，一万人以上称为县令，他们坐的是一匹马驾的车。当到州长，当到地区地级市这个级别，那是两匹马；还有三匹马驾的车，那是谁坐的呢？那是省部级官员，那在皇族里头，是皇后、太后、太皇太后、公主、皇子才能坐的车，所有正部级官员，才能坐三匹马的马车。坐这么好的车，女主人心里可能在想：当年新婚不久就出去了，就知道他会混个人样才回来见我！

鹤鹿长春图

▼

大家看这幅图，上边这是比翼双飞的鸟，下面是一对鹿，雄鹿呢，在这里昂扬得意，那个母鹿，在那里低首敛眉。有一个书法家，也是我的好兄弟，叫蒋志鑫，给它题过一个辞，叫《鹤鹿长春图》，这是汉代先民对美好爱情的赞歌。

会客美人图

▼

有一句话叫“凤凰不落无宝之地”，它落到这家人的屋顶上，而且这屋的两边，都是猴子的装饰物。汉代有一个规矩，汉高祖刘邦在朝堂之上跟各位大臣相约：“非刘氏而称王的，天下得而讨之”，历史称之为“白马之盟”。那也就是说，所有的人，你无论多大的功劳，你只能到侯位，就封顶了。

在他们那个屋顶，有凤凰，凤凰下面有猴子。还有的汉画呢，是马上有猴子，叫“马上封侯”。你看这个，屋顶上满满都是凤凰家族，史书记载，凤凰出现，则天下安宁，社会和谐，家庭美满，爱情幸福。

夫妻相守图

▼

这是“夫妻相守图”，汉代人认为，能够在“精装修”的屋檐底下，有帷幔，就说明是精装修的，夫妻两个守着小茶炉，品着茶，喝点小酒，那是最幸福的日子。

这也是我特别喜欢的一幅汉画，也是在精装修的屋檐底下，男人戴着官帽，女人戴着软帽，这夫妻两个，喝着小酒。上边呢，是猫头鹰。猫头鹰代表彼岸，是来世，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阴间。

再往上，这个图很有意味，两只水鸟，或者说是鹤，齐心协力叼着一只鲤鱼，黄河鲤鱼。它们的两只爪子扣在一起，也就突出了今天的主题，“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两边还有两条鲤鱼，这两条鲤鱼出现在这里，提醒我们，这是生殖的象征，这是财富的象征。大家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生养孩子，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个女性，生个两个三个，能够存活下来的少。而鱼呢，生产起来，是十倍、百倍，增殖起来非常容易，所以它被当作生殖的象征，它是财富爆炸式的增殖的象征。

幸福人家图

▼

这是汉代很典型的一种人家，你看，屋顶上都是凤凰，一个和和美美的凤凰家族，再往下，男人女人，包括他们家的仆人，都非常宁静，都在那儿席地而坐，我们现在的瑜伽，打坐，养生，那个时候已经习以为常了，我给它命名“幸福人家”。

屋顶上凤凰展翅就不多说了，两边汉阙高耸，这个汉阙是一种礼制建筑，不是寻常老百姓想怎么建就怎么建，他必须是有身份的人家才可以。两边汉阙，中间堂上，夫妻两个喝着酒，喝着茶，一个仆人跪在那里伺候着，这个小孩，站在母亲的身边，趴在母亲的肩膀上。下边，有两个站岗的，有两个人表演节目，他们一家喝着小酒、看着节目，这小日子，够幸福的。

夫妻燕婉图

▼

这是表现一对新婚夫妇的爱情生活。上边是一头鹿，下面呢，这个女子，手持一面铜镜。我们知道东汉匡衡“凿壁偷光”，借着洞口透过来的光看书，而这幅画，在洞房里，新娘子打开铜镜把外面的月光反射进来，让他的新郎看书。

这上边，鹿，谐音“禄”，“书中自有黄金屋”。上边是一头鹿，下面是一对新人，一对如胶似漆的新人。

凤鸟交颈图

▼

这个是最突出的，这一对凤凰，它们相亲相爱，这是一个多子女的家庭，起码八九只凤凰。汉代的时候，没有计划生育，如果女孩子15岁还不结婚，要对她们进行惩罚，她们和商人一样的待遇。别人纳税要64个钱，你纳税128个钱，你要是早婚，早生孩子，生二胎三胎，国家给你奖励。

你看这个，上边是两条龙，游龙，下边是两只凤凰在交颈，大家知道凤凰分雌雄，东方人表达爱情比较含蓄，就像今天的人结婚时喝交杯酒一样。

再看下面，车马如飞，马身上有一只猴，这就是“马上封侯”。

爱在天国

▼

这是我发现的一个石头，这个石头我给它命名“爱在天国”，大家看这一对，一位是年轻的官人，戴着官帽，一位是漂亮女孩子别着簪子，簪子从头顶穿过，头发垂下来。

最初有人说这是一对夫妻，我说未必。我们只说他们是一对有情人，一对爱人就够了，这对爱人爱的够惨烈，够惊天动地。为什么呢？有一首歌唱的是“死了也要爱”，死了以后到哪儿去呢？上边有一只青鸟。大家不要忘了，李商隐有一句诗“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死了以后到哪去？到天国去。天国的大门在哪呢？在这！为什么说在这儿？大家往上看，上边有龙在看守着门。那时的天国，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天国与凡世之间，有一道天堑。

乐舞接吻图

▼

当年我发现这个石头的时候，我到中央电视台去，带着第一张拓片到那儿去，我一打开，一讲，发现大家都在笑。头一天晚上放《汉武大帝》，卫子夫在那里跳舞，汉武帝看着高兴就把卫子夫抱走了。

这里面，大家注意看，一个女琴师在那里弹琴，旁边三个人在跳舞，忽然停了下来。为什么呢？那个女琴师，后面有个男的正抱着她接吻，当着大庭广众的面。那个人就有可能是汉武帝那样的人，也有可能是家主，女琴师就是他的奴隶。

纺织接吻图

▼

大家看这个《纺织接吻图》，非常有意思，女子戴着软帽正在织布机上织布，后面来了一个戴着官帽的男子，站在她身后，抱着她接吻，舌头已经伸进她的嘴里，在他们侧面的脸上，画出了正面的眼睛。

为什么呢？第一，这位男子未必是这位织女的牛郎，也许就是家主，有可能他们是真心相爱，有可能是性骚扰。他在激吻的时候，心里是忐忑不安的。第二，旁边有一个人正在偷窥，他们心里非常忐忑，就要一边激吻，一边东张西望。汉代画工，已经把立体主义掌握得非常娴熟。关于这种画，我做了一个专题，找了类似的汉画起码50幅。毕加索立体主义传进中国也是近代的事，但是汉画像石的这种画，却在地下长眠两千多年。

你看这些人，抱在一起接吻，吻得那么投入，这种生生死死的爱情，可能会令当代的登徒子们都汗颜吧。

高禖图

▼

这是高禖图，最早的那个禖神，他把伏羲女娲都抱在怀里，伏羲女娲是人类的始祖，他把人类的始祖抱在一起，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禖神。中国的禖神和伏羲女娲、西王母，和世界各地的大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说，中国的古代神灵和西方的古代神灵，都是相通的。

分娩图

▼

这幅图是《分娩图》，上面是一个大肚子孕妇在生产，下面是伟丈夫小心翼翼地把儿子或女儿抱在怀里。

伏羲女娲图

▼

再看这幅图，伏羲女娲，一个捧月，一个捧日，中间是一对男女，他们亲密地拥抱在一起，原石上头，那个男人正在摸着女人的乳房。

桑下野合图

▼

这个砖是成都新都区的，这是我亲自拍摄的。我们看，这两个人的衣服挂在桑树上，他们在树下做爱，旁边还有一对，这是野合，这是边远地区，不那么受婚姻法的限制。那时在边远地区，野合，群婚还存在，到了孟春二月，男男女女都放开了，“奔者不禁”，即使跟人私奔了，也不受法律和社会风俗谴责。你看这个小猴子，长长的手臂搭在树上，还有鸡在望着，很生动。现在个别地方这种风俗还在复活。

珍禽瑞兽

▼

这个图左边上面是双凤鸟共首，中间是铺首衔环，边饰两凤鸟。下为双鸟共啄一鱼。右边上为双凤扣爪，仰天而歌，中为铺首衔环，边饰两凤鸟。下为两凤鸟各衔一鱼，共捕一鱼。

中国有两部历史，一部是文字史，这个也只有3000年。3000年以前的历史呢？我们只有汉画这样一个宝库还保存着（古代的历史）。这里面隐藏着天地人神，共生共荣的生存密码，急需我们去破译，去领悟，去发扬光大。另外，要走近汉画，必须打破各种思维枷锁，怀抱一颗赤子之心，才能读懂汉画。

精彩花絮

▼

编辑│晓风

【你来吗？】

在世界读书日这天

“兰阇读书会”正式成立

如果你想更进一步了解兰阇

如果你想在这里交到有趣的朋友

如果你想获得兰阇的赠书

如果你想参加兰阇的线下活动

就请加入“兰阇读书会”吧

兰阇，为万物讲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