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怀诗集》,又名《勾漏山房诗》,是清代一部记述、考证怀庆府及河内县名胜古迹的七言诗总集,全书约200首,为乾嘉学者范照藜一生研究覃怀文化的精心之作。作者在《怀怀诗.并序》中言道:“名都胜景,自唐虞夏商周而后,历历可稽。宦绩人材,由汉唐宋元明以来,蒸蒸而上。”闻之无不使人振奋。

范照藜(1755-1837),字乙青,号井亭,清怀庆府河内县(今河南沁阳、博爱一带)人。乾隆癸丑科(1793)进士,曾官广西平乐、临桂、北流和安徽五河、广德、定远二十余年。撰有《春秋左传释人》、《勾漏山房诗》、《乡音正误》等书。

今日引述第十四首:沁水安澜史公堤

  沁水滔滔绕郡流,

  波臣几度虐怀州。

  史公堤坏任公逝,

  防患应修检沁楼。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沁阳路村沁河涨水状况

沁河为黄河最大的支流,在古代称洎(jì)水、少水、涅水,西汉时期更名为沁水,近代称之为沁河。据《河内县志.山川志》载,沁河源出山西沁源县北的绵山渚谷,“经阳城县,出太行山,经济源县东北沙沟村,入河内县境窑头村(今紫陵镇窑头村)。”范照藜在诗后注解中写道,沁河由窑头村向东流,约二十余里到达怀庆府城,“至郡城北郭,绕城东。至北金村,汇丹水,东流四十余里,由西张计,入武陟县境”。

在古代,各地城池的建设,因事关王朝兴衰,需要精心选址和周密布局。怀庆府城北部、东部被沁河水环绕,“正取此一湾形势风水(娄枢《重修古阳堤记》)”,才得以建造。怀庆府城的水陆形势,不仅为城中居民提供了汲水用水的便利,而且为进出府城提供了舟楫往来的交通便利,最主要的是为护卫千年古城增加了一道天然屏障。

堤左侧是沁河滩,右侧远处建筑为水南关清真寺

波臣几度虐怀州

然而,怀庆府城优越的风水形势同时也带来了极大的洪涝隐患。据《续行水金鉴》、《豫河续志》上记载:“沁河自山西沁源县发源,蜿蜒万山间,乘高泻浪,暴涨不常,由山西阳城县界入济境之大坡,建瓴而下,径东五十里沙沟村入河内县界。”“沁水自太行王屋之岩建瓴而下,遇有夏秋暴涨,又为黄水所遏,则有溃防决堤之患。”沁河是黄河中游平原段最大的支流,历史上仅河内县境就有诸如安泉水、尧河水、邘河水、丹河水、济水、白沟、界沟、长明沟等众多支流注入,最终使沁河的径流量十分可观。

历史上,沁水紧迫城北,直接威胁古城的安全,一直有“害河”之称。据《武陟县志》(卷9《山川志》):“沁水屈曲周回,水道九百里,自太行以西,王屋以东,层岩高峻,天时霖雨,众谷走水,小石漂迸,木门朽败,稻田泛滥,岁功不成。”每到夏秋汛期到来,庄稼损毁、黄沙压田,几乎是司空见惯的。范照藜也讲道:“此水自济出山,本属建瓴之势,每当夏秋时,受山西各处山水,暴涨奔泻,下流受害甚多,郡城适当其冲,受害尤甚。” 

沁水由不远处群山倾泄而水

根据《沁阳市志》的记载,经粗略统计,有史以来沁河在其境内共发生大的决口达49次之多,特别在元代,每隔两三年就会发生一次大的洪涝灾害。

“周武后圣历二年(699年),水溢怀州,漂千余家”;

“元宪宗八年(1258年)秋涝,沁河大涨”; 

 “元世祖至元三年(1266年)七月,丹沁二河泛涨,湮没人畜房舍田禾甚众,民皆栖于树”;

怀怀诗里说覃怀(14) || 沁水安澜史公堤

“元至元二十年(1283年),发大水冲淹庄稼千余顷”;

“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夏末秋初,沁水暴涨溢堤,直啮东城墙,东关水深丈余”;

“民国元年(1912年),秋,城东北沁河决口,一月三次,淹没庄稼民房甚多”;

“民国五年(1916年)秋,连日大雨,溴水涨溢,大位等20余村,田庐被冲毁”;    

“民国二十三年(1935年),沁河再次决口,平地水深达1米”。

……..

在历次水患中,最为严重的是明朝成化十八年(1482年)的大洪水。据传说,当年沁河、丹河、黄河同时涨水,肆虐十几天,洪水进入府城,将南关房屋冲毁,淹了东门城隍庙,距城墙顶只有三砖。民间至今流传着那年的民谣:“明成化涨大河,北至太行山,南至黄河边,天无一日晴,地无十里干。”《怀庆府志》也载道:“十八年夏秋之交,霖雨大作,河暴涨,决堤毁城。”“七月霖雨大作,沁河暴涨决堤,毁郡城,摧房垣,漂人畜,不可胜记。”何瑭《重修沁河堤记》载:“成化年间,堤渐凌垮。十八年夏秋之交,霖雨大作,河暴涨,决堤毁城,摧房垣,漂人畜,不可胜纪”;“中古以来史书记载不一,至明成化十八年,夏大水为前所未有。”

怀庆府沁河堤防

沁河河道的特殊地理形势,给河内、武陟等县民众的生命财产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堤防的修筑成为官民治河首选。为防御沁河水患,自济源以下两岸均建有堤防,除部分重要河段外,堤防设施多为“民修民守”,全为沿河各村百姓自己出资、自己维护。据《怀庆府志》(卷6《堤工》)载:“河内县,南岸堤西自覆背村接界起,至西张村交武陟县界止,长七十里。北岸堤西自东窑头村接界起至张武村交武陟县止。皆沿河村民修筑,惟南岸堤内古阳堤六里,镶筑埽工,遇险则合县工修。”河内县的古阳堤基本由官府出资修筑维护,属于“地方国营”,“官设堡房三座,堡夫十名,看守修填堤顶。”

民守民修沁河土堤

河内县古阳堤,与黄河上的汉堤“古阳堤”不同,它环卫着河内县城,位于县城北部沁河上,属沁河南堤的一部分。据《怀庆府志》载:“古阳堤,城北二里,创始无考,即沁堤南岸之别名也。”这条鲜为现代人所知的古阳堤,西起今沁阳太行办事处水南关回龙庙,东至覃怀办事处张庄村,长约三公里,历明清两代,确保着沁河百年安澜。

《周易·既济》中讲:“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对于河道防洪来讲更应该做到“防患于未然”,明朝政府就非常重视这一点。明洪武年间,为了恢复生产,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兴修水利,洪武帝朱元璋诏修沁河大堤,沁河沿岸纷纷修筑堤堰以防止漫决。此后,明代历届怀庆府官员都非常重视沁河大堤,特别是古阳堤的修筑与维护。

明成化十八年(1482年)的大洪水,给地方政府沁河防汛防涝敲响了警钟。怀庆府知府陈达上任后,痛定思痛,“征徒役修筑之,堤复高厚完善”,确保沁河安澜达三十年之久。

明武宗正德九年(1514年),山东郯城人周举就任怀庆府知府,彼时的沁河大堤却“复渐陵夷”,渐渐地败落倾圯,每年春秋之交天降大雨,沁河水只要暴涨,“城外房屋、墙垣多致倾塌”,当地居民都感到恐惧,害怕再出现成化年间的特大水患。正德十二年(1517年)正月,在周举主持下,沁河大堤修复工程开始进行,于第二年四月如期完工,历时十六个月之久。这次修复西起回龙庙,东至水南关真武庙,全长约“三百一十丈有奇,高约二丈有奇”,沿堤种植一千余株树木,以备将来抗洪防汛所需。

沁堤两岸至今仍有植树护堤的习惯

隆庆四年(1570年),时任河内参政的高察(四川内江人)驻守怀庆府。当年骤雨连下五天五夜,沁河水猛涨,洪水沿着嘉靖年间的决口冲出河床。高察站立在城头,指挥城中百姓搬运沙袋捆草堵塞南门,府城才避免水患侵害。洪水退后,高察亲上沁河大堤勘验,责令大小官员分工负责,集中数千名役夫,进行沁河大堤的修复、建筑。这次大堤整修,在回龙庙至丹河、沁河交汇间修筑进行,东西长数里,历时不到两个月,效率之高,规模之巨,为历代所罕见。

史公堤坏任公逝

在怀庆府历代治河官员中,最为著名的是范照藜诗中提到的“史公堤”的修建。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 河北蔚州(今蔚县)人史东昌就任怀庆府知府。史东昌为官,贤明通达、清正廉明,深受到本地庶民百姓的敬重。史东昌看到沁河在城北、城东环绕,“城北田庐,历患水冲,土堤不足抵御”,深为忧虑。他筹集数千金的家庭资产,用辇车拉出献给地方官府,对古阳堤进行修复建筑。史东昌修筑这段河堤,西起回龙庙、东至张庄,长约六里左右。百姓们对他的善举极力称赞,深表拥戴,把这段古阳堤命名为“史公堤”,并勒石刻碑永久纪念。据《河南通志》载:“史公堤,在府城西北二里,即古阳堤,明知府史东昌辇其家赀,筑石障水,民立碣曰史公堤。”

历史上“史公堤”遗址

王朝更迭,时移事易。到了清代,随着河流堤防“民修民守”制度的变更,官府加大了沁河大堤修筑维护的管理,或许由于监管体系的欠缺,官员们却对河防的重视程度有所松懈,甚至出现了某种程度上的贪腐现象。“史公堤”也出现了“年久石坏,大半崩缺,无复修者”的现状。

范照藜在本诗注解中提到,乾隆元年(1736年),浙江钱塘人任应烈就任怀庆府知府。任应烈带人到沁河大堤上勘验巡查,看到回龙庙堤段河道曲险、视野开阔,以防汛抗洪的名义修建了一座楼,亲自命名为“检沁楼”,题写在楼的前方。任应烈还精心写了一幅楹联挂在楼柱上面,上联是:河山其如故矣;下联是:邱壑自谓过之。每到秋汛到来时节,任应烈经常带着手下随行官员到沁河堤上游玩,登上检沁楼眺望沁河涨水的磅礴气势。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秋,怀庆府一带连降大雨,“丹、沁两河陡涨,古阳堤不能御,遂决”。这次大洪水,其猛烈与危害程度,丝毫不亚于明朝成化十八年的水患灾害,据载:“城内水深四五尺,城墙为水毁者二十八处,西、北二城门楼倒塌,庐舍、人畜淹没以万计”。就在这次洪水肆虐之以,任应烈防汛建造的检沁楼也难逃厄运,随着古阳堤的坍塌损毁,连同回龙庙也一起被水冲没了。直到如今,后人也难以知晓当年的检沁楼遗迹,不由不令人扼腕叹息。

 

        古迹介绍回龙庙,俗称天师庙,其庙址位于水南关村西北沁河南岸大堤上,里边供奉道教张天师真人指水退洪的画像。顺治五年,河内县令于云石重修回龙庙,为祭祀河神的重要场所。乾隆三年,经礼部题准庙中祀奉黄大王。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秋,沁河大水冲垮古阳堤,黄大王庙(回龙庙)倾圮损毁。水患过后,怀庆府知府沈荣昌重建。该庙今已经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