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发表于《北京晚报》2025年10月20日第22版《五色土·知味》副刊。
中国南北各地都曾经兴造过大量的园林，经常会出现异园同名的现象，例如不止一地出现过清华园、怡园、半亩园，但很少都能一起保存下来。难得的是，江苏苏州、广东东莞和北京东城各有一座可园幸存至今，分别属于江南、岭南和北方三大造园流派，鼎足而立，相映成趣。
北京可园建于清代咸丰十年（1860年），园主文煜是满族重臣，官至直隶总督、武英殿大学士。东莞可园建于道光三十年（1850年），园主张敬修文武双全，曾率军与太平军作战。苏州可园历史更为复杂，北宋时期曾经是文人苏舜钦所建沧浪亭的一部分，南宋时期归属名将韩世忠。后来沧浪亭园址范围缩小，清代雍正年间江苏巡抚尹继善利用园外的这片废地建造园林，取名“近山林”，又名“乐园”。乾隆年间有大官误以为所谓“乐园”的意思是“行乐之园”，感觉“不训”，便更名为“可园”。嘉庆十年（1805年）划归东侧的正谊书院，从此变为书院园林。
道光七年（1827年），巡抚梁章钜对此园重加修葺，著名学者、藏书家朱珔前来出任讲习，住在园内，作有一篇《可园记》。咸丰、同治年间正逢太平天国战争，此园遭到一定破坏。光绪十四年（1888年），江苏布政使黄彭年重修，新建堂舍，增藏图书，补种花木。科举废止后，可园成为留学预备机构，又改为存古学堂。民国时期在此设立苏州图书馆。1949年以来，先后归属苏南工专、苏州医学院、苏州大学，现已经过全面重修，向公众开放。
书院是中国古代特有的教育机构，大多由民间集资筹建，少数由地方官员主办，并往往邀请著名学者主持讲学，学子可自由研习，与纯粹官方性质的府学、州学、县学有所不同。许多书院都位于风景佳胜的山林地带，建于城中者也经常辟有独立的花园，形成优美的读书环境，令人向往。经过长期变迁，现存书院园林数量有限，保持原貌者更少，苏州可园是其中最珍贵的实例之一。
可园位于苏州古城南部的三元坊，园门南对沧浪亭。入门透过粉墙上开的月亮门洞，可见一个大水池，取名“小西湖”，清澈澹荡，池中曾养鱼种荷，环池设游廊，西南隅水湾上架起三折曲桥。
北岸为正堂挹清堂，三间歇山建筑，前出平台，北面廊柱悬楹联“检诗书百卷通今博古，赏池水一泓正本清源”。西岸有一座画舫，名为“坐春舻”，典出北宋黄庭坚《鹧鸪天》词句“汤泛冰瓷一坐春”，船头朝东，后半隐没于墙中。东南岸有瓢亭，与坐春舻斜对。
坐春舻往西，有一座接待客人的轩馆，室内悬“濯缨处”匾，典出《孟子》“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与对门的沧浪亭巧妙呼应。挹清堂西侧有思陆亭，北侧有大假山，以黄石与土相间叠成，山顶建浩歌亭。濯缨处以北有学古堂、博约楼，西部有一隅堂、冬合楼，都是清末所建的校舍，用于教学、聚会、祭祀、藏书。学古堂西面还有一座陶亭，建于民国时期，以纪念曾主持苏州图书馆的学者陶小沚。
游览过苏州各大名园的朋友进了可园，很可能会有些失望，感觉空空荡荡，缺乏幽深的景致。总体而言，此园类似采用传统风格的近代校园，建筑密度低，大致形成东中西三路轴线，彼此之间并无院墙分隔，空间保持通畅，与苏州古典私家园林曲折繁复的经营手法迥异，虽然平淡，却也别有一种开朗大方的气质。
园中建筑形式包含厅、楼、亭、轩、舫，造型无特别之处。假山与水池各自独立，缺乏呼应，稍显无趣。植物颇为繁茂，当年学古堂前曾经广植梅树，其中有佳品“铁骨红”，号称“江南第一枝”。建筑的匾额均与书院主题贴合，且多设对联、碑刻，措辞典雅，文气浓郁。
朱珔在《可园记》中提到，有人说世间园林均以“曲榭崇楼，奇花美木”为上，而可园如此朴素简略，“谓之园可乎？”朱珔回答说：“可哉！”——因为孔子说过“无可无不可”，此园名为“可园”，“当其可之谓理，适于可之谓义，可无求多耳”，完全符合圣人的教诲。这番大道理扯得未免有些玄乎，不好理解。他又强调此园有水可挹，有鱼可钓，有石可憩，有廊可步，有屋舍可起居读书，有画舫可听风观月，这一连串的“可”字，倒是更容易得到当代人的共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