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上没有出现过阶层固化现象,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再显赫的权贵家族都面临着子孙不肖而家道败落的风险,“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而贫寒子弟也完全有可能靠努力读书翻盘逆袭,“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人生大起大落,这份刺激是科举考试给的。

整个科举考试要耗费一个普通人大概30年的光阴,一个立志要走科举之路的学子势必要脱离劳动。按理说,富裕家庭有更大的财力为其提供后盾,但贫寒人家竟也设法培养了许多中举之士。据统计,清朝267年的时间内,共录取进士26747人,平均每年约100个,其中37.2%出自祖上三代教育背景都很低的家庭。

这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的份量了。中国人历来笃信科考,即便到现在,中国也鲜少有父母不乐意支持孩子读书的,这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传统是刻在基因里的,更多的,是大家相信世间唯有考试最公平。

明清以来的科举考试,范围限于四书五经,对四书五经的注释和拓展以程朱理学为准。四书是指《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五经是指《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四书五经

一个人能否顺利通过科举考试,主要是看其写作“八股文”的水平。“八股文”并非自带贬义,它是一种极为严格正规的写作标准,考生必须具有极强的逻辑思考能力和高超的文字技巧方可驾驭。

“八股文”大多短小精悍,全文在360-720字之间。一般开篇有两句话是破题,随后三句话承题,跟着一小段话起讲,接着是一段一至三句话论述题目的提比,后面跟上两段押韵骈体文的虚比和中比,随即步入后比,最后以大结收尾。

八股文

写出一篇出彩的“八股文”并不容易。它要求作者必须熟读四书五经,精通韵律,擅长修辞,富有思辨思维并且是书法高手。字体幼稚的考生,很难在科举考试中突围,一般第一轮考试就要被淘汰。

“八股文”在标准化考试中的优势非常明显。考题格式化首先为考生确定了努力方向,内容的格式化则限定了参考书目,这为科举考试公平性提供了底层支撑。但清朝有得位不正的焦虑,满人统治者对灿若星河的汉文化戒心深重,皇室曾多次对科举“八股文”强加限定条件。康熙要求“八股文”要“清真雅正”,乾隆则不允许引用三代以内的后人之言。有这么多规矩悬在头顶,考生们作文时战战兢兢,“八股文”最终失了灵气,步入了死胡同。

考生熟读四书五经,钻透程朱理学,掌握“八股文”的写作技巧,并在书法上有了长足进步后,就可以准备参加科举考试了。

科考有童试、乡试、会试、殿试等几个等级。

如前所述,当考生取得相当的学业成就后,找一名乡绅为其担保,证明其学识和品行后,就取得了参加童试的资格。

参加童试的考生称为童生,这是对未参加过科举考试,或者参加了但未取得秀才名号的学子的称谓。

童试每三年举办两次,每次都要考三场。第一场考试由童生所在地的知县主持,被称为县试。县试要求考生写两篇出自四书的“八股文”和一首十二行的五言诗。

一半的考生都将在本轮初筛中败北,失败的原因大多是书写功底不足,文章缺乏韵律美感,逻辑混乱以及违反多种多样的科举规则。

通过童试第一场(县试)的考生将奔赴第二场考试。本场考试由高一个级别的知府主持,所以又称府试。府试的考题与第一场县试考题相同,这是一个重复性测试,目的是检测是否有人是靠运气而非才学侥幸通过了第一场考试。本轮的淘汰率约为30%。

分不清什么是秀才、举人、进士?10分钟读懂科举制度

剩下约20%的幸运儿将去参加由各省学政主持的院试。学政可能是很多童生此生所见到的职级最高的官员,因为在清朝,各省学政与总督和巡抚同级。

连过三场童试的考生,身份便由童生升级为秀才。我们通常所称的“穷酸秀才”仅代指落魄的读书人,和这里的“秀才”不是一个概念。货真价实的秀才,考中率极低。在清朝科举制度中,秀才的录取率约为1%-2%,而目前985大学的录取率约为1.5%。考虑到童试是三年两考,而985大学录取是一年一次,考中秀才的难度要比考985大学更高一些。

秀才

秀才并非官僚体系的一部分。通俗来说,秀才还不是国家公务人员。但是考中秀才,就进入了士绅行列。庞大的士绅阶层作为官府与民间的中介,是君王牧有天下的鞭梢所在,享有诸多特权,这是另一个话题了。反正我们应该知道,相比于白丁,秀才已经是高一个阶层了,它享受着国家赋予的某些特权,是政策的既得利益者。

秀才们肯定不会止步于此,他们下一步的努力目标是参加乡试。

乡试每隔三年开考一次,考试地点位于各省的省府,秀才会自动获取参考资格。乡试的正副主考官均由皇帝亲自遴选,这些人往往是进士出身,博学并在士林卓有名望。其他的协助考官们则交由各省的总督巡抚们自行选择,但他们无一不是饱学之士,至少都要有举人头衔。

乡试也要考三场,按惯例是在八月初九开考,这时秋高气爽,是一年中最好的节令。乡试第一场要考两天,题目是写三篇出自“四书”的文章和一首十六行的五言诗。第二场考试在八月十一开始,这场要写五篇出自“五经”的文章,连考三天。第三场考试在八月十四开始,这回考的是五篇政论文章。

乡试的试卷在阅卷后将密封送至礼部存档备查。考试成绩会在45天内公布。

考中者称为进士,落榜者中的佼佼者被称为贡生。举人要准备前往京城参加三年一度的会试。

科举考试

会试也要考三场。第一场要写三篇论述类的历史文章和一篇评论性文章;第二场写四篇四书五经的释义文章,另外写一首五言律诗;第三场写一篇策论。

会试出结果很快,一般考试结束后三天内发榜,胜出者被封为贡士,并自动获得参加殿试的资格。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考生在本次考试只需要写一篇一千来字的时务策论即可,但面临的精神压力比前几场考试都大得多。首先皇帝作为主考官,自带无上威严。协考的十四名官员,均为位高权重之士。这些原本只存在于口耳相传的帝国顶尖人士,一旦扎成堆凑到考生面前,给他们心理上带来的威逼感是无与伦比的。

殿试中考的考生被称为进士。这些新科进士按照成绩被分为三个等级,即三甲。一甲是前三名,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剩下的前30%是二甲;余下的归为三甲。

整个清朝267年的时间里,总共有26747人获得进士头衔,平均每年100名。这些进士真是人中龙凤。

考试等级

吴敬梓在«儒林外史»中描绘了范进中举后的种种丑态,辛辣地讽刺了科举制度,为普通观众扫盲的同时,也把对科举制度的反感种在了大众的心里。

但无论怎么看,科举制度都利大于弊。它为政府培养了一批训练有素的公务人员,提高了政府的行政效率和管理水平;为普通人的晋升提供了一条相对公平的竞争之路,减少了任人唯亲和营私舞弊的机会;最重要的是它鼓励个人通过努力上升到更高的社会层级,客观上促进了社会阶层的流动,避免了阶层固化。

但科举制度的主导者永远是帝王,他看着天下的读书人熙熙攘攘为科考耗费了半生精力,被考试压力折磨得唯唯诺诺,笑着指点说:天下英才,尽入吾㝅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