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武陵马拉松,我充满期待。到崇山峻岭中跑马,会是怎样一种空气清新、步移景换呢。为了有充分的精力在奔跑中观赏并拍下仰慕已久的武陵源自然风光,我选择了半程马拉松。


    在张家界站下火车,打的去武陵源。车穿过一个幽长的隧道,出隧道口光耀新界,豁然开朗,端的是天朗地阔,山水清奇,云帽雾带,屋舍俨然,顿时就有了陶朱令《桃花源记》的错觉,疑心陶先生当年托武陵捕渔人之名,或许是通过这山中某条穿山而过的溪洞,来到了武陵源,而不是武陵人又缘溪钻洞闯进了桃花源。
    这怀疑并非没有根据。出隧道口就是从百丈峡流出的黄家峪溪在谷底蜿蜒涌流,一座桥梁跨溪而过,一条大道在山前朝前朝左朝右直通三个方向,朝左的大道在山脚下沿黄家峪溪直通百丈峡,朝前、朝右的大道则渐离山根通向群山围护的城市,——张家界武陵源区。
    我觉得大煞风景,颇有微词。在百丈峡谷底刀砍斧劈的高峻悬崖下沿黄家峪溪修条公路尚可理解,但在溪流上再"骑"跨一条穿透百丈峡的高架桥,就大大多余了,完全破坏了雄奇百丈峡震撼世人的自然奇观,就像无聊的人在峡谷里往澄清的溪流上扔了条不伦不类的带子,两边群峰昂首矗立,对这条穿透百丈峡的高架桥可不就"侧目而视"?
    设若没有数千年尤其近当代折腾愈演愈烈的人力改变,保持原始状态,自然风貌,陶令之缘溪行,忘路之远近,从"才通人"的洞口出来,所见之桃花源可不就是武陵源嘛。

    马拉松起点在当地人称为"标志门"的门前广场。那个门是座方形高塔,是进入武陵源核心景区的收票大门。张家界、袁家界、杨家界这些地名均在群山之巅。乘袁家界号称世界第一梯的百龙电梯登顶,虽因"身在山中"而依然难识这如巨人抬头挺胸扎堆伫立的群峰竞秀面目,但借助在险峻盘山公路穿行的接驳车,到达不同的观景点,我们得以从不同角度观赏傲然群立的巨人们雄奇的姿态。
    标志门一侧高山,一侧清溪,——金鞭溪,溪流蜿蜒而下,有好几个滚水坝,丰沛水流奔腾而下,形成滚水景观。金鞭溪两岸就是武陵源区的核心区域,溪北岸是居民生活区,南岸多为仿古建筑,黑墙黛瓦,与水墨丹青的武陵源群峰同色。

    马松赛道起点在金鞭溪旁广场前公路上。气温很低,很多跑者裹着红白蓝黄各色一次雨衣,只是为了保暖御寒。但似乎并不顶事,都跳着脚,看似预备动作,其实是动起来取暖。我在运动衣外套了冲锋衣,还是感觉冷。好在我这副身板训练有素。

    发令枪响,推推搡搡拥挤的跑者们根本跑不起来,过了起点门也跑不起来,二三百米后,跑流拉开,才跑起来,就要右转,跑过跨越金鞭溪的公路桥,桥头是段下坡,远远的,直通武陵源巨人般扎堆挺立的群山赫然前方,我们正跑向那奇峰峻岭横亘的群山,这从未领略过的景观把我震惊到了,我们这些跑者都像蹦哒在路上的小丑,而横绝眼前的那些以千奇百怪姿态相依相拥站立的冲天峰岚就像观众,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上万跑者咋咋呼呼跑向他们的脚下。而下坡道刚好可以完整地看到满路"跑流"涌向那些"观众"的盛况。

放足武陵源——武陵源半程马拉松赛记
    我手机呢?我照像APP呢?我镜头怎么雾了?我哪里跑得动?那一刻,我只想立稳身体,把此生破天荒得见的群立巨峰:巨人,不,群立巨仙观赛的镜头"贪"下来,但我得跑,得边跑边拍,因为跑流汹涌、巨浪翻滚,我根本没法站得住,遑论对焦拍照。大家都在拍啊!佩服他们,一个个边跑边高举手机,"咔咔咔"猛拍,也不知拍到没拍到。

    到了山脚下,赛道右转进百丈峡。在这里才见识到峰插青天,在这里才见证得了壁立千仞,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真正体会到峰岚叠嶂和溪谷激湍。在高峡谷底沿溪奔跑,这是怎样一种足以旁若无人的体验?头顶是无人机和直升机的蜂鸣、轰鸣,满赛道都是夹杂在杂沓脚步声中的跑者谈笑声、嘶喊声、节凑声、音乐声,这些七七八八混杂的声音都不入我"法耳"。我靠溪边慢跑,边上几乎没人。这里不适合快跑,快跑太快,也太累,急吼吼气喘吁吁的怎么消受这壮美的景色?再说我还要拍照呢,要尽可能多的留下些此生初遇的特异和精彩。我更愿从跑群的嘈杂声中厘出溪流声、鸟鸣声,或许还有不少虫鸣,一定有的。我更要把所有一直震撼并触动我灵魂的良辰美景尽可能多的拍下来,记下来。
    在百丈峡谷底的黄家峪溪畔,脚步生风、目不暇接。整个百丈峡核心区都被高架桥穿透了。我意念中剔除了那盖压头顶的桥和扎透溪谷阻档视线的桥橔。有心尖扎刺的痛感。或许他们什么也不做才是真正为人类、为自然做贡献、做功德。你看那些紧挨着干云而立的巨人峰都对这桥怒目而视呢!那万丈压顶平光如镜的壁写满了历史沧桑的印痕。清理掉这条"垃圾带"才是纯粹而壮美的百丈峡啊。
    跑出百丈峡,大路朝天,群山嵯峨,视野之内,山是主题,溪是主旋律,而崖壁岩头上丘壑间的古拙的苍松、翠柏、掩映山体的竹海只能是崇山峻岭的衣装和点缀。

    如果不是前面跑友渐跑渐远,后面不断有跑友超前而去,我几乎忘了自己是在跑马。这七八公里下来,应该是一直上缓坡,配速8分钟,已有些腿软不给力了。这样下去,怎能完赛?
    精神一紧张,腿脚就发力,配速提高到7分钟,约8.5公里处折返,在近10公里处上高架桥,重返百丈峡。
    一直下坡,轻松多了,配速提高到6分多钟。
    这7公里赶了点时间,冲出百丈峡跑上平路,已跑第二圈的全马第一名选手在计时车、清道摩托的开道下从我身边跑过,是个瘦精的小个子黑人小伙,看上去,就两条长腿在路上轻盈飞跑。想想好笑:我脑袋有他两个大,可速度不及他一半。
    18公里后与全马分道,半马赛道进了市区,七弯八拐,两三公里折返了两次,没什么景观,不用担心错过什么精彩,可以专心跑步了,看看时间,完赛已经没悬念,于是跑得相对放松、享受。

    半马赛道主要集中在百丈峡,往返约15公里,赛后翻看赛道照片,最满意的照片却不在最美的百丈峡,景观完全被高架桥硬生生破坏了,就像在一副山青水秀的山水画上给硬帮帮凃上一笔灰色,自然与人为完全是格格不入的两码事。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确实存在一个介入程度的问题。为了方便人类生存发展顺其自然谨慎有限介入而不伤其根本,才能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诚所谓"天人合一",过多过滥过于大规模地介入世上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原生态原始自然景观,必然毁损其自然人文价值。当下的武陵源百丈峡,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交道大通道。
    写到这里,我自己也笑了。你一个到处跑的跑者,指指点点时世大事,太高看自己了。把"桃花源"这种纯臆想的东西套到武陵源身上,相对于现实来说,活脱脱的痴人说梦。难怪有位终于不能忍受我的朋友骂我:不知天高地厚。我挣扎一下:谁特么的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