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神观海
将作品：山居十日
授权读者美刊独家原创首发
总编 | 晶莹 | 编辑 | 瑾瑶
作者：赵志伟
城市的灯火在身后渐行渐远，我独自提着一只不大的行囊，迈步踏入深山怀抱里。迎面撞来的浓雾，瞬间裹住我，将城市人那点渺小的行迹和喧哗完全掩尽。浓雾之中，山影仿佛青玉被天工揉皱，模模糊糊，迷离变幻。我穿行于叆叇的雾气里，仿佛跋涉在另外一个世界。此时，都市的喧嚣如同黏在耳膜上的茧子，层层叠叠，顽固不退，又像一场沉疴难愈的旧梦，竟不情愿轻易消散。
山居十日，日子竟如流水一般漫过。每日清晨，总被山雀的啁啾唤醒，那声音脆生生如清泉击石，把睡意击得粉碎。我推开门扉，湿漉漉的空气扑面而来，山间草木蒸腾出的清冽气息，直灌肺腑。俯视山下，村庄犹在睡梦之中，几缕炊烟却已悄然升腾，袅袅然融入天幕，仿佛大地呼出的第一缕魂魄，在薄明中轻轻飘荡。雾霭散开些后，山峦便显出清晰的轮廓，层层叠叠，由浓绿到淡青，向远方渐次推去，如波涛涌向天边。
那日我沿着小径漫行，穿过一片密林，脚下满是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株大树横卧溪边，枯木之上竟有菌类悄然生长，丛丛簇簇，黄白相间，姿态各异，显出生命的倔强与葳蕤。我蹲下来细看，菌伞薄得几近透明，露珠凝结其上，在阳光下如星点闪烁。忽然一只野蜂嗡嗡飞过，振动着透明的翅膀，像一粒小小的音符，在寂静中奏响，它掠过我的发梢，又飞向另一片野花，倏然不见——此身微小，竟也如蜂翼下的一粒微尘，浮游在天地的大呼吸之间。
我继续前行，不知不觉来到溪水旁。溪水潺潺，清冽见底，水底的石子被冲刷得圆润光滑。我蹲下身，将手伸入水中，一股寒凉顺着指尖直冲心房，激得我微微一颤。这沁骨的冰凉仿佛一条通道，瞬时连接了大地深处，打通了我与自然之间那层长久的隔膜。指尖凉意蔓延，如同神谕般直抵心底——原来山野并非无声无息的静物，它正以无数细小的动静，倾诉着亘古的呼吸。
午后山风渐起，吹得林间树叶哗哗作响，像是万千绿色的手掌在相互拍打致意。山风也拂过我的面庞，清凉而温柔，带走尘世附着的浊气与疲惫。我坐在一块光滑的岩石上，望着眼前的山谷，草木葱茏，野花星星点点点缀其间，远处山峦连绵起伏，云影在坡上缓缓移动。山风如无形的手，抚过草木，抚过岩石，也抚过我，温柔而清凉，将尘世的浊气与疲惫一层层剥落。此刻，这风恍如吹过了千载岁月，才在此刻拂过我的肌肤，使我的呼吸也融入了大山宏阔的律动里。
黄昏降临，山野颜色渐渐浓郁深沉。我立在崖边，眺望远方山脊上熔金般的晚霞，绚烂得令人不敢直视。一群归鸟扇动着翅膀，如一片移动的墨点，缓缓滑过天际，向着山坳处归巢的树林飞去。鸟群的轨迹，仿佛是群山起伏的心电图，无声却有力地搏动于天地之间。
山里的夜晚，万籁俱寂，唯有虫鸣此起彼伏，织成一张细密的声音之网。我常常独自坐在院中，仰望星空。山里的星星格外明亮，密密麻麻，仿佛伸手可摘。夜空幽深如墨，星群璀璨如钻，无声地俯瞰人间。我久久凝视，只觉自己渺小如一粒星尘，灵魂却奇异地舒展开来，在无垠的寂静中，仿佛正与整个宇宙默默交换着呼吸。
十日山居，匆匆如白驹过隙。临行之际，我再次踱步溪边。俯身掬水，清冽的溪水如琼浆般滑过指缝，指间那股熟悉而沁骨的凉意瞬间贯通周身，仿佛山魂最后的叮咛注入血脉。回首处，峰峦依旧静默地立着，草木自生自长，并不理会人间过客的来去。
下山时，我又一次抚摸路旁树皮粗糙的纹理，那粗砺的质感，如同镌刻进生命密码的印记。就在此刻，一只野蜂突然擦过耳际，翅膀振动发出细微而急促的嗡鸣——这微小的声音，刹那间穿透山林的寂静，震彻心扉：原来生命之真实，便是在无边的沉静中，藏着如此蓬勃而细微的欢腾。
山居十日，并非只是逃离喧嚣的暂栖；它在我心上凿开了一扇窗，从此自然的光与声便有了永久的通道。那溪水的冷冽，野蜂振翅的微鸣，树皮的粗粝，都化为灵魂里的一股清泉——每当尘世喧嚣如潮涌来，心深处便自然回响起这山野的静默之声：原来生命原本无需喧嚣的颂唱，它自有其内在沉潜而庄严的节律。
它教我懂得，生命最深的欢喜与庄严，原来无需喧嚣的颂唱，自存于静默而坚韧的节律之中。
作者简介
任学论，笔名：海神观海，男，山东省东营市广饶县人，曾出版诗集《一个人的秋天》《润雨无声的季节》《前世之约》《蝉之悟》，现居东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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