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精选

一起享受文字带来的无限力量

遇见邹佩，遇见更多有趣的思想灵魂~

主 编 | 邹   佩

编 辑 | 何雨亭

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文/韦景跃

父亲告诉我们：当银河系的尾巴挪到屋后的山脊上时，秋天就到了，就是一年的丰收季了。

于是，每天夕阳像金色的颜料倒进山谷的时候，我们几兄弟已经你推我让地挤着坐在门口，眼巴巴地仰望天空，盼望着，盼望着，盼望着……

为了这一天，我们一家人从立秋开始就为丰收保驾护航了。每天天还没有大亮，父亲就提着柴刀到田边了，是不是该放水了？有没有鸟过来偷食？还要多少天能收割？这一块田能收多少谷子？比往年多了还是少了？父亲总是用他枯瘦的手触摸着庄稼。我们田地分散，一块田来回需要半天时间，但父亲依旧乐此不疲，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惊得田埂上的蚂蚱蹦得老高。母亲呢？也早早就去地头，给辣椒、地瓜、红薯、黄豆们再除下草、浇下水、松下土，让果子再壮实些、再饱满些、再透亮些。

回到家，虽然累得快要散架，母亲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把谷仓打扫干净，把袋子缝补好，把存放谷子的地腾好。父亲则把家里面所有的镰刀磨得吹发可断，把谷桶补了又补……一切只为秋收那场大会战。

家住农村，生存的基本法则是向水塘要水喝，向田里要饭吃，向山上要柴火。父亲为了多收几担苞谷，整个冬天硬是在荆棘丛生的山林刨出几亩荒地，这样，我们的任务就更重了，光是种苞谷的那些日子，就把我们的肩膀磨出了几层皮，但我们依然吟吟地笑着，因为父亲总会用收上千斤苞谷的喜悦激励我们。母亲就更忙了，巴掌大的田间地角也被她种上红薯、地瓜、黄瓜、辣椒、花生……那也是生活的必需品啊。我们几兄弟也不例外，打小开始就跟父母种苞谷、抬粪、栽秧、除草、薅地……过早地拿起农具，和山上的庄稼一起野蛮地生长拔节。

当父亲扭下两颗谷粒放进嘴里咂吧，咬出象牙白的米粒时，父亲笑了——是时候收割谷子了。清晨，雾气尚未散去，露珠还闪闪地挂在稻谷上，我们就到了田埂边。面对“一望无际”的稻田，我们几兄弟分包到人，这样既避免“偷奸耍滑”，又能比出干劲。不一会儿，原本“一望无际”的稻谷就在父亲5毛钱的奖金下被我们轻松拿下。碰到面积大的地块，父母则采取互助方式邀请邻居帮忙。这就热闹了，女同志割稻子的“沙沙”声和孩子们的打闹声连成一片；男人们“嘭……嘭……嘭”的打谷声响彻整个田野。结束时，我们把一捆捆稻秆扎成一个个结实的草垛，远远望去，像蹲在田里的稻草人。夕阳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要把这满田的丰收都缠进怀里。

这种热火朝天的秋收大会战次数随着我的外出读书，变得越来越少。直到今年秋天，父亲在电话里唠叨，叫我们回趟家帮收下谷子。

看见父母老态龙钟的身影在田地里来回奔走时，我幡然醒悟——生活就是汪曾祺说的：“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啊，那些年，父亲在田埂上的苦苦等待、母亲在地里的佝偻身影、我们兄弟在地里的挥汗如雨、整个村寨一代又一代人的起早摸黑，都藏在这烟火里，都在一粥一饭里，都在不断轮回的四季里。

我们所期待的，就是在烟火升腾处，把日子过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