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恩令”被誉为千古第一阳谋,时至今日依然是被人认为是无解之法。

事实上,就算在我们文明和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类似于“推恩令”的东西其实也一直比比皆是。随便举一个例子,比如现在的一些黑心领导要打压下属,就会打着重点栽培的幌子,故意把安排他去干一些大概率会暴雷的工作,然后等出了问题,名正言顺地、痛心疾首地说是下属辜负了自己的一番好心和苦心,再把他给收拾了。

所以,我觉得把“推恩令”这种东西讲透是具有非常大的现实意义的。

“推恩令”起源于西汉初期,是为了解决西汉王朝初期诸侯王的割据威胁问题而发明的。它的最初原型其实是西汉名臣贾谊“众建诸侯少其力”的思想,最后在汉武帝时期,被主父偃更加系统性、严谨性、制度化地推广起来的。

要真正理解“推恩令”,首先要明白它的实施目的!它的实施目的是什么?是不是为了加强皇权?所以,从这里这里咱们首先就要明白一个事情,“推恩令”这个名字首先就玩了一招“偷换概念”。“推恩令”是为皇权服务的、是在推广皇帝的恩惠,那么,对于其受众来说,既不受益,也不一定认可,何来“恩”这么一说?

在这里也讲一个对于思想文化认知的一个通用法则,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没有立场就很难有对错。立场错位,大家的认知就一定会模糊颠倒。

咱讲一个比较扎心的事情,比如我要直播带货,为什么会一口一个“家人们”称呼大家呢?我真的会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家人吗?我是在通过意念植入,叫多了,哄你们开心了,你们自己会有代入感,会真的觉得就是我的家人,所以便会像家人一样为我的一些输出买单。这就是最典型的一种利用认知差变现。

其实我们百分之八九十的同胞们对于历史文化的认知都是有待加强的。历史文化这种东西就是美艳相机和美容技术下的美女,大多数人是看不到素颜的。

大家再进一步去思考一下,“推恩令”这么好使,为什么刘邦当上皇帝之后,不推行这个政策呢?是因为刘邦身边没有贾谊、主父偃这样的高级谋士吗?怎么可能呢?张良、陈平、陆贾、叔孙通等等,其实都是玩这个一把好手。真正的原因是刘邦时代贯彻不了这样的政策,你刘邦刚当上皇帝就对臧荼、韩王信、韩信、英布、张敖、彭越等异姓王去搞什么“推恩令”,看看他们会不会像反项羽一样联合起来造反?

特效药只会对特殊病症有用。不同环境和条件下,行为准则是不一样的。

西汉王朝到了汉文帝时期,吕氏外戚集团已经覆灭了,政局进入了皇权、王权和相权三方博弈的阶段。这种格局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格局,通俗来讲就是要把握好平衡之势,不然老大就会全盘通吃。汉文帝打破这种平衡之势的最大功臣就是前面提到的贾谊,“列侯之国”和“众建诸侯少其力”两大杀招,把王权和相权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阉割、削弱。

如果按照汉文帝一朝的既定策略搞下去,大汉王朝后面不会有那么多事的。但是问题出在哪呢?出在汉文帝的儿子汉景帝是一个又菜又爱玩的主。才上位就觉得自己是号人物了,觉得皇权足以碾压一切了,最后没事找事地整出了一个“吴楚七国之乱”,还让已经偃旗息鼓的军工集团借机逆风翻盘,焕发了人生的第二春。

好在汉景帝最后也是将功补过了,最后把军功集团的代表周亚夫给整死了,算是强行把军功集团给按下去了。

所以,到了汉武帝时期,皇权集中其实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关于汉武帝加强中央集权的事情,其实是一个体系建设,主要的项目包括构建有利于中央集权的儒家思想文化体系、打压窦家和王家等外戚势力、逐步削弱剩余宗室王爷势力等等。其中“削弱诸侯王势力”用的主要招数就是本文的“推恩令”。

关于汉武帝推行“推恩令”这件事,有几个事情还需要提醒一下大家。首先,汉武帝并不是一上位就搞了这个东西的,而是在在元朔二年(前127年),这个时候汉武帝已经登基14年了。其次,在此之前汉武帝搞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什么呢?因为儒家思想可以为中央集权提供一些理论支撑;最后,其实到了这个时候,那些诸侯王已经对皇权没有太大的威胁了,汉武帝在此之前也就经历了一次淮南王刘安的自寻死路式叛乱。

为什么要讲这个呢?希望大家明白,搞项目、搞工程这些事情都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得先去准备自己的开发条件、要去寻求自己的立项依据、要尽量排除自己的实施难度……而且,从中也可以看出,推行“推恩令”其实并不是汉武帝的刚需。

元朔二年(前127年),主父偃对汉武帝建议说:

古者诸侯不过百里,强弱之形易制。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地方千里,缓则骄奢易为淫乱,急则阻其强而合从以逆京师。今以法割削之,则逆节萌起,前日晁错是也。今诸侯子弟或十数,而适嗣代立,余虽骨肉,无尺寸之地封,则仁孝之道不宣。愿陛下令诸侯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愿,上以德施,实分其国,不削而稍弱矣。

上面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大致是:一是诸侯王的地盘太大了,威胁太大了,必须要削弱;二是不能学晁错那样去蛮干,这样会造成大汉王朝的资源内耗;三是建议打着“仁孝”的名义,主动帮诸侯王分家,让他们一代不如一代,然后您还赚了一个好名声。

这也就是著名的“推恩令”!设计逻辑是什么呢?以前的诸侯国是采用独家继承模式,所以不管岁月如何变迁,现有格局很难改变。这对中央皇权是很不利的。应该怎么办呢?要将他们打散。但不能太过于简单粗暴,不然对皇帝的名声不好。所以要以皇帝的名义帮诸侯王分家,什么嫡子庶子,不人人平等吗?见者有份,你们都可以分你爹的遗产。一个百万富翁,强行被分成了10个10万富翁,不就好管理得多。

这里咱们跳脱性地回过头来讲一讲“商鞅变法”,不是很多人把商鞅和“商鞅变法”给捧上天去了吗?老易当初不够说了几句大家要慎重看待,结果被各种黑子抨击。很不好意思,其实“商鞅变法”中也有类似于“推恩令”的内容,那就是男子成嫁之后必须跟父兄分家,要是还敢同居在一起,杀无赦。

朋友们,永远不要觉得刀子没有砍在自己身上就不觉得痛。大家可能对于“推恩令”这种分家思想没有什么深刻认识,只会觉得平均主义就一定比集中主义好……多学习思考吧!资源的分布和分配过于分散和平均,其实对下位者是相当不利的。比如你爸攒20万,原本可以买台较好的汽车去提升整个家庭的生活质量,但要是真的分给你们兄妹四个每人5万,基本上就没啥太大的价值了。

当然,讲这种事情并不是说雨露均沾完全不好,而是希望大家有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意识,资源分散和资源集中永远是各有利弊的。

汉武帝这个人玩权谋是相当厉害的,听取了主父偃的汇报之后,稍加思考就明白这个事情值得一干,于是大名鼎鼎的“推恩令”就在大汉推行起来了。哎,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刘备在300年后被“推恩令”推得去织席贩履了。

大家都知道“推恩令”很厉害,但知它为何会很厉害吗?可破解吗?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但是为什么千古以来大家都觉得“推恩令”厉害得不行了呢?其实单论阳谋的成色来讲,个人觉得它是不如王猛的“金刀计”的。

咱们分开来讲,先讲它的厉害之处,再讲它的破绽之处。

“推恩令”的第一个厉害之处在于它明面上并没有动任何诸侯国的利益总量。比如楚国原来是多大的封地、多少的子民,还是维持原来的标准,所以你们楚国没有反抗朝廷的理由。这个其实在管理学中是运用非常广泛的。

举个例子来说明一下!比如我是老板,我要给你那个部门发年终奖,经核算,你部门的年终奖总额是50万。咱一分不少地发给你部门。但是我要想打压你这个部门长,那就太简单了。50万的年终奖不直接发到你这个部门长手里,直接分到你下面的科室甚至每一个员工,这不就完了?你敢跟我闹吗?没有了利益分配权的你,你还能是众望所归吗?拿到钱的那些人,尤其是比之前拿得多的那些人会对我感恩戴德,而会认为你是一个中饱私囊的小人……

所以,在职场之中,领导对你信任不信任、器重不器重,有一个很核心的评判点,那就是他对你的授权情况。

把一个拳头拆分为5根手指,看起来什么都没变,但实际上变了的东西太多了。比如以前要扳倒这个拳头,必须一步到位,现在可以对5根手指头逐个击破了。比如以前5根手指捏在一起时,这就是一个难以分割的命运体,但是分开之后,这就是5个单独命运体,大概率是没法做到同心同力的。比如有五个独立个体,朝廷干什么都方便了许多,搞差异化对待让你们内部不合、挑拨离间让你们互相猜忌、扶持一部分让你们手足相残……不都方便得很?

在这之前,像太守、县令这样的地方官是根本管不住一个王爷、侯爷的。但是随着推恩令越推越久,你爷爷可能是王爷,但到了你这,可能就成了一个镇长、县长了,地方上的官府管制住你不轻轻松松?慢慢地,很多势力就被朝廷给默默吸收了。

“推恩令”的第二个厉害之处就是利用了人性和认知的弱点。以前是嫡长子继承制,诸侯王的其他孩子心里能痛快吗?都是爹妈生的,凭什么你吃肉我喝汤?只是他们的不服要受文化和制度的约束,不敢乱来,因为乱来就是忤逆,那是要死人的。

现在好了,皇帝发号施令了,朝廷颁布政策了,自己占据法理优势了,该我的那一份,你不分给我试试?我不想办法跟你鱼死网破才怪!甭跟我说什么和气生财、大局为重,我只知道落袋为安。

所以,像“推恩令”这种阳谋,一般人还真反抗不了。跟“打土豪分田地”一样,土豪毫无招架之力。诸侯王不愿意分家,那就是乱臣贼子,对皇帝没法交代。他的其他儿子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家无宁日。诸侯王的嫡长子要是还想像以前一样吃独食,他的兄弟们之中一定会出现很多“李二凤”,他的基本安全保障都没有了。

“推恩令”的第三个厉害之处其实就是“嚼碎好下咽”。这个前面已经提到过了,就不展开说。县侯给你整成乡侯,乡侯给你整成亭侯……把你们肢解成一个乡长级别的小势力了,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让你服服帖帖。没啥好说的,跟现在炖羊肉一样,一整只羊下锅永远没有把羊肉剁成一块一块熟得快。

其余,“推恩令”也还有一些好处。比如诸侯王本分家之后,个体实力指数级下降了,那么就不敢轻易违法乱纪了;比如诸侯小国多了,中央朝廷就给按制度给地方安插更多的朝廷命官了,比如国相、刺史(源于汉武帝时期)等等。

接下来,咱们要讲一讲“推恩令”的破绽之处了。

大家不要觉得谁搞个“推恩令”都会有效的。比如咱们前面说的刘邦要是推行“推恩令”肯定是无效的。其实几乎的所有的命令和制度,都是离不开法理、权威和实力的支撑的。

汉武帝为什么要在“独尊儒术”之后搞“推恩令”呢?因为董仲舒的“天人三策”为他提供了理论支撑呗!君权神授,皇帝的命令谁敢抗拒,那就是天诛地灭;大一统思想说君权唯一,所以诸侯国其实是不合理存在;三纲五常说皇帝是全天下人的爹,诸侯王必须要听爹的话,这样他们的儿子才会把他当作是爹。这是思想文化方面的铺垫必须到位。要搁今天,你帮你儿子去分配财产试试?直接一句“我的地盘我做主”就把你怼得哑口无言了。

其次,像“推恩令”这种事情要尽量在单一赛道中玩,比如西汉皇权没有把军功集团完全按住之前,其实是不适合搞这一套的。因为要小心军功集团和诸侯王狗急跳墙,又给你们来个另立皇帝。

就好比前面分年终奖的案例,尽量不要牵涉太多的部门,免得他们联合起来对抗你。

最后有一个很关键的因素,玩这些套路必须要有绝对实力做保障。不然也是非常容易出问题的。咱们不妨架空一下历史,要是汉武帝对李世民搞“推恩令”,那将是怎样的一个画面?

所以,很多人觉得“推恩令”无解,这其实是不对的。其实它本身的逻辑漏洞是非常多的。

首先,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皇帝这么好心地给诸侯王分家,那你皇帝带头做个表率嘛!你也把你的江山和权力平分给你的皇子看看?这么好的政策,你不能光要求别人执行,自己却只说不做吧?

所以,我们在职场经常会遇到类似于“推恩令”的套路,有些心术不正的领导打着“公平、公正、为你好”的旗号,百般刁难你。不要慌、不要怒,把他或者把他特别在意的人拉进来一起公平公正就可以了。

其次,虽然胳膊拧不过大腿,诸侯王必须要分家,但“少生优生”也是一种能最大尺度止损的应对方法。

然后,“推恩令”这种东西主打就是一个资源打散的逻辑,这没有关系嘛。中央朝廷一定是要集中资源的,用逆向思维去对抗它就行了呗。

最后,就是诸侯王借机改头换面,联合其他势力,往后世的士族、门阀、军阀方向发展呗,或者让第三方势力参与进来,朝廷还敢削藩吗?看看汉末,汉献帝可是连刘邦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皇叔都舍不得放手呀!

总而言之,请大家相信,从来没有什么广泛意义上的无解,都是特定条件下的无解。

我们在现实生活之中,也会遇到很多类似于“推恩令”的事情。通常来讲,那些各种打着“为你好”的名义从而对你进行某种绑架的人和事,都是“推恩令”。比如父母的唠叨、朋友的劝说、孩子的纠缠、领导的约束……

要怎么去确定自己到底应该接受还是抗拒呢?大道至简,要看那个“恩”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恩。举个例子哈,某些主播说自己在那里唾沫横飞都是为了给家人们谋福利、是因为自己要助农劝学、是自己有悲悯之心……那么,这种推恩行为,大家就要保持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