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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既是历史地理概念，更是理念和理想。作为后者，从国父们的共和精神到两次世界大战后的帝国实践，美利坚公认是罗马的现世版。但美国迄今只有250年历史，而罗马则绵延2200年。

赋远社的意大利游学覆盖自罗马建城到西罗马帝国衰亡再到其复兴的历程。即将开启的土耳其之旅将串起东罗马帝国的兴衰，从而提纲挈领地完成罗马文明的整体探索。

公元前753年，拉丁人罗慕路斯（Romulus）建城，城邦因之得名罗马（Roma）。

历史学家通常将罗马史划分为三个时段：王权时期（前753~509年），共和时期（前509~27年），帝制时期（前27~公元476/1453年）。因帝国西部和东部终结于不同时点，帝制罗马分为两段：西罗马帝国终于476年，东罗马帝国即“拜占庭帝国”终于1453年。

马基雅维利曾以罗马为例说，命运女神是否青睐一个民族，首要看上天赐给什么样的开国者。与雅典只有父母同为公民才能有公民权不同，罗慕路斯开罗马城，不仅容纳拉丁族裔，还通过各种手段抢劫、拉拢和接纳萨宾和伊特鲁尼亚人。拉丁和萨宾同属印欧语系人，伊特鲁尼亚人则是亚平宁半岛上的土著。罗慕路斯召集三个部族的100位“名门望族”的族长设立“元老院”（Senate），向其咨询国务，取得共识。

罗马国王集立法、司法、军事、祭祀大权于一身，且终身为王，但国君之位不世袭，而是由元老们推举，经公民大会选举产生。罗马国7位国王，2位出自拉丁族，2位出自萨宾族，3位出自伊特鲁尼亚族。第二任萨宾族国王努马为罗马确立宗教信仰和祭祀仪轨，教化国人。伊特鲁尼亚人则贡献了“歇山顶”神庙建筑，并通过与腓尼基人的贸易引入腓尼基字母，为拉丁文奠定基础。

美国开国之父托马斯·杰弗逊曾说，他梦想的共和国将是一个“自由的帝国”（Empire of Liberty）。杰弗逊心中的模版无疑是罗马共和国。 

公元前509年，罗马人驱逐暴君，结束244年的王制，开始探索共和制。罗马共和制的精髓浓缩在缩略语SPQR里。

赋远社游学罗马，被大斗兽场震撼之后，踏上通往国会山的神道（Via Sacra），迎面而来的是提图斯凯旋门（Arch of Titus）。穿过古罗马最重要的政治中心市集（Forum，对应希腊的Agora）之后，神道的西端是塞维鲁凯旋门（Arch of Septimius Severus），侧面是农神庙（Temple of Saturn。Saturn上应土星，也是星期六Saturday的由来）。 

如果我们仔细看农神庙和两座凯旋门就会发现，门楣上的铭文都是用最庄重的正方形大写字母（squared capitals）书就。农神庙和提图斯凯旋门的铭文以Senatvs Popvlvs qve Romanvs开头，塞维鲁凯旋门铭文的结尾则是其缩略语SPQR。Senatvs即元老院，Popvlvs即人民，Romanvs即罗马，qve是介词，相当于英语of，翻译成英文是Senate and People of Rome，中译“罗马的元老院和人民”。套用亚里士多德的“one, few, many”经典公式，罗马人对专制君主（One）如此痛恨，以至于他们的政治体制标签里只允许贵族（Few）和人民（Many）出现。

当然，实用主义的罗马人深知，乌合之众不成气候，贵族倾向于争权夺利和压榨人民。一个包含全体公民的政体需要One平衡贵族和民众之间的力量，政权的正常运作也需要领导决断，特别是在危急时刻。于是，针对One这个必要的邪恶，罗马人每年选出两名执政官，任期一年，彼此具有否决对方的权力。只有危急时经元老院授权，一名执政官可以行使专断独裁之全权即“专政”（dictatorship）。

“帝国”常常引人误解，以为只有皇帝才能成就开疆辟土的伟业。而罗马恰恰是以共和之“内圣”体制进行其“外王”征服，其疆域绝大部分在共和时期完成。罗马共和国先征服本土亚平宁半岛，又向西发动三次“布匿战争”（前264~146年），征服说腓尼基语布匿方言的迦太基人，控制伊比利亚半岛和北非，然后开始东征由亚历山大三大继业王国控制的“希腊化亚洲”。战败后逃到东方的汉尼拔挑动马其顿和塞琉古对垒罗马。罗马发动4次战争征服马其顿（前214~146）：先是将马其顿分割为四个共和国以分而治之，最后全面吞并设马其顿省，“解放希腊”。

罗马随后沿亚历山大的路径东征亚洲，第一仗就是在安纳托利亚与塞琉古王朝对垒，罗马军团再次大破马其顿方阵，塞琉古割让安纳托利亚，罗马将之馈赠盟友帕加马王国。前133年，帕加马国王临终前将王国遗赠盟友罗马共和国，罗马设立直辖的“亚细亚”行省，成为平定黑海国（Puntus）和南下的大本营，塞琉古帝国就此衰落。

罗马征服托勒密王朝最有戏剧性，主要原因大概是埃及统治者法老“神在人间”，人间君主实力再强也无法树立正当统治。亚历山大得以合法入主埃及，得益于他专程赴锡瓦绿洲拜埃及主神阿蒙时，祭司那一句“神子啊，你来了！”强悍如凯撒和安东尼只能靠床上功夫直接征服埃及艳王克利奥帕特拉，进而间接统治埃及。

统治埃及的正当性问题，直到屋大维才得以解决，而凯撒被刺则为其铺平道路。凯撒（前100~44年）以征战时“将在外，元老院之命有所不受”为由，迫使元老院授予其终身“专政”之权。凯撒之心，路人皆知，前44年招致杀身之祸。

前42年，凯撒被罗马元老院和人民“封神”（deified），凯撒养子屋大维得以“神子”（divi filius）身份入主埃及。至此，罗马共和国几乎全盘接管亚历山大开拓的希腊化西亚。屋大维（前63~后14年）被后世公认为罗马“始皇帝”。实际上，在内战中获得胜利的屋大维，曾将政权交还给元老院及其行政机构，唯独保留终身Imperator即“最高指挥官”头衔，后世所谓“皇帝”Emperor是同一头衔的不同拼法。

为表彰屋大维“再造罗马”的丰功伟绩，元老院授予他“奥古斯都”（Augustus）的荣誉头衔，意为“伟大的、光荣的、陛上的（majestic）”。历史学家以屋大维获“奥古斯都”的公元前27年为帝制罗马的开端，奥古斯都从此成为罗马皇帝的头衔。但奥古斯都谦虚地自称Priceps，即元老院享有第一个发言权的“第一元老”（Princeps senatus），意味他只是“同侪之首”（Primus inter pares, first among equals）甚至“第一公民”（Princeps civitatis）而已。Princeps是后来欧洲君主（prince）和现代国家或政府首脑的由来。

我们深受“共和”理念的影响，一切以是否拥有共和外衣作为衡量标准。在古代，奥古斯都开创的元首制共和国一直是西方的典范：统治精英和被统治大众界限分明，元老院作为选拔领袖的培训基地，形成明君+元老院贵族+持枪公民的最佳组合，共同打理“公共事务”（Res publica），实现“共同富裕”（Commonwealth）。

从奥古斯都到公元180年，被后世史家誉为“罗马之下的和平”（Pax Romana），也就是汉语的“天下太平”。在此期间，“五贤帝”相继执政：涅耳瓦（96~98）、图拉真（98~117）、哈德良（117~138）、安敦尼（138~161）、奥勒留（161~180）。除涅耳瓦为元老院推举外，其他4位皇帝都是由前任选拔并收养具有明君潜质的贤良继位，一如凯撒收养屋大维。

天下太平既非一蹴而就，亦非一劳永逸，罗马帝国仍面临内乱外侵。前边提到的提图斯凯旋门，就是纪念皇帝提图斯公元70年镇压“犹太叛乱”的胜利。犹太圣殿被罗马人摧毁，仅剩“哭墙”成为犹太教最神圣的遗址。

塞维鲁凯旋门则是纪念战胜外敌帕提亚帝国。帕提亚帝国（前247~后224年）由另一支伊朗系部落所建，趁罗马与塞琉古帝国争斗抄了后者老窝。罗马与帕提亚帝国的战争断续打了200多年，克拉苏、安东尼、图拉真都曾率军东征帕提亚，塞维鲁是最后一个御驾亲征的皇帝，战争结局只能算平手。罗马自此以后以幼发拉底河为界，疆域略小于图拉真时500万平方公里的最大版图。

塞维鲁当皇帝那年（193年），共有五人争夺皇位，史称“五帝之年”，虽然塞维鲁胜出且传位给他的两个儿子，罗马帝国不久还是陷入所谓“3世纪危机”。50年里，50多人争夺皇位，更多人干脆割据当土皇帝。

内忧如是，外患更甚。奥古斯都在位时，北方日耳曼部落在著名的“条顿森林战役”中全歼3个罗马军团，自此开始长达500年的“民族大迁徙”。特别是“匈人阿提拉”率领一支东方天降神兵，驱赶日耳曼蛮夷蜂拥渡过莱茵河-多瑙河和黑海，涌入帝国境内，势头远超同期天朝的“五胡乱华”。与此同时，取代帕提亚的伊朗系萨珊帝国（224~651年）从东边猛攻，罗马帝国岌岌可危。

戴克里先和君士坦丁是力挽狂澜的关键人物。戴克里先（244~312）平定内乱，划疆土为四，分别由两个奥古斯都（主帝）和两个凯撒（副帝）治理，主帝同时考察副帝才干，过关者晋升主帝，以期解决继位问题，史称四帝制（Tetrachy）。

君士坦丁（272~337）是西部副帝凯撒之子，曾随戴克里先在东方征战萨珊波斯，后调到西部协助父亲平定不列颠省。306年，父皇去世，君士坦丁在今约克被手下士兵拥戴，黄袍加身。324年，君士坦丁在争夺皇位的内战中胜出，再次成为罗马帝国独揽大权的统治者。

史学家对君士坦丁褒贬不一。我以为，君士坦丁的地位不在罗慕路斯之下。可以说，没有君士坦丁，今天的世界会很不一样。君士坦丁改革军制，将军队划分为野战军和边防军，后者驻守边境重镇，维护日常秩序，前者直属皇帝四处灭火，从而稳定了边境。他又铸金币Solidus，固定标准含金量，成为罗马帝国、欧洲、西亚最具信用最流行的标准币长达千年以上。今天美元符号$即来自Solidus的S。

君士坦丁还有两项具有深远意义的举措。一是迁都到不起眼的希腊殖民小镇拜占庭（Byzantium），官名“新罗马”（Nova Roma），俗称“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突厥人攻陷新罗马后易名“伊斯坦布尔”（Istanbul），使用至今。拜占庭则被后世史学家用来指称东罗马帝国。

总而言之，没有君士坦丁迁都，我们今天大概就不必游学土耳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