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本报记者 王雪霞 冯惠丽
8月13日，“跨越近百年的文学传奇——《紫丁香》读书分享会”在2025上海书展开幕的第一天举办，该书的编者、著名现代文学史研究专家、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研究员陈子善出席现场活动，由此开启了他今年在上海书展的忙碌行程。
《紫丁香》是叶灵凤的短篇小说集。叶灵凤是民国时期文学团体创造社的“小伙计”，更以散文家、书话家的身份在文坛留下深刻印记。据陈子善介绍，叶灵凤离开上海之前，这本书的稿子已经编好，但未来得及出版抗战就爆发了，直到叶灵凤在香港去世，这本书都没有出版。陈子善寻得作者当年为《紫丁香》撰写的序言，又结合自身多年积累的文献材料，将这部尘封的作品完整还原，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这本书既有文学价值，也非常可读，作为对叶灵凤诞辰120周年的纪念，其出版恰逢其时。同时陈子善强调，“这是以前文学史忽略的，也是因为抗战爆发导致当时未能出版，今年这本书正式出版，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对抗战胜利80周年的特别纪念。”
书展现场与读者的“文化考古”
相较往年，2025上海书展活动更加丰富多彩，阅读活动数量再创新高。陈子善的日常也安排得很满，除了14、15日要去杭州参加有关郁达夫纪念座谈会之外，他在上海书展几乎每天有一场活动，其中两位海派大家——郑逸梅、陈蝶衣的新书发布会被他着重提到。8月18日，“补白大王”郑逸梅的“人生补白”——《郑逸梅日记》新书发布暨分享活动将举办，陈子善受邀参加。他介绍，这是郑逸梅先生20世纪五六十年代日记首次公开，那些私人书写不仅是个人生活的切片，更是一代人的集体记忆标本。同日，陈子善还将参加《陈蝶衣文集》第二辑新书发布会，届时，陈蝶衣的儿子、已80多高龄的当代著名指挥家陈燮阳也将出席。他表示：“陈蝶衣80余年先后浸淫于上海和香港文化界，作品甚丰，种类驳杂，尤以诗词散文见长，在通俗文学理论等方面亦有独到见解，其作品既有一定的代表性，又有自身的独特性，既可以看到其对于传统文化精神内核的承袭，同时，在整体风貌上又渗透着时代巨变的家国忧患意识，从中可窥见近代新旧两种文体的并存，以及互相的影响与渗透。”
陈子善透露，来自北京的作家赵珩将携《五十小物》在上海书展首发，这是他在此次上海书展参加的另一个重要活动。据陈子善介绍，《五十小物》这本书是赵珩先生把自己收藏的五十件小东西一一写下来，包括收藏的玩具、邮票等，通过小物件反映当时时代的变迁。“我所参加的活动内容蛮丰富的，各种各样的。”《郑逸梅日记》《陈蝶衣文集》均是海派文学整理研究的新成果，赵珩先生作品则是北方文化的体现，北方学者的细腻笔触与海派文化就在这场新书发布会上形成了奇妙互文。“这些也是南北方文化交融在上海书展的生动体现。”陈子善说，是上海书展提供了这样一个好的平台。
上海书展的独属记忆
自2004年上海书展首次举办以来，除了一次出国、一次身体不好没有参加完外，陈子善几乎是上海书展的“常客”，他常常被称为“上海书展的劳模”。“其实像我这样的人很多。”陈子善表示，有很多忠实读者，无论烈日炎炎还是刮风下雨，都无法阻挡他们奔赴这场书香约定：有人专门收集书展的入场券，有人收集自己喜爱作者的签名……这种近乎虔诚的热情，正是上海书展魅力的核心——它是真正爱书人的盛宴。
近年来，各地书展及各类书展丰富多样，大家各显神通、各具特色，上海书展何以成为关注的焦点、热点？陈子善认为，上海书展的魅力在于，一是站位高，邀请了众多国内外作家、文学家、艺术家、学术专家等参与，兼具专业性与大众性，既适合专业的读者又适合大众读者。“比如书展中能看到很多饮食文化的书，其有趣又接地气的内容很吸引大众读者。”二是搭建了一个让书人交流、让思想与情感流动的场域——这里既是老友重逢的“咖啡角”，也是学术灵感的“孵化器”。“每年书展总有很多人去，有出版界的、教育界的、艺术界的，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书展为’故人相见’提供了机会，让人感到很亲切。”陈子善分享了一段与上海书展的独家记忆：2014年书展期间，一场上海出版史展览中，“别发印书馆”这一上海老牌英文书店的专题单元，格外吸引他的目光。这家书店曾是文人雅士的聚集地——鲁迅、林语堂等文化名家都曾在此购书；其发行的英文杂志《天下》更具分量，众多中国作家的佳作借由这本刊物走向世界，成为那时中国文学“出海”的重要桥梁。正是这场书展上的邂逅，让陈子善对别发印书馆生出兴趣。此后，他围绕这家书店展开研究，并撰写成文。“可以说，是书展为我的学术研究带来了推动。” 他感慨道。
2018年书展会场外的绿荫下，那场与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的资深编辑、学者陈麦青的相遇、畅谈，也令陈子善印象深刻。当时陈麦青以出版人的敏锐，建议陈子善将零散的研究心得系统化为一本书，于是《中国现代文学文献学十讲》在两年后的2020年8月由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这种从“即兴灵感”到“学术出版”的转化，从一个侧面呈现出书展通过人际互动激活知识再生产的过程。陈子善自言：“一个两小时的对话，可能就会像我们这样催生影响学界的新著。如果没有他的’鼓动’，我可能就不会写出那本书。所以我对书展是很感谢的。”
在文化邂逅中感受纸质书阅读的力量
今年该如何逛上海书展？作为书展活动的嘉宾和书展的资深读者，陈子善坦言，上海书展的展厅始终像个迷宫，即使去过多次，自己仍会在各展位的方阵间迷失方向。他的逛展心得是，不刻意抱太大期望，“如今获得书的渠道很多，网店、实体书店很多，逛起来也很方便。而逛书展反而是放松去相遇就好”。当然，去之前他也有一些关注的重点，比如今年的“旧书新知”、长三角实体书店两个新展区，还有朋友推荐的出版社展区。陈子善提前已预测到，“旧书新知”展区读者很多，因为旧书只有一本，不像新书供应量比较充足，所以大家会去争；实体书店中则有很多书店是第一次听说，也会去看一看。对读者来说，逛上海书展应该是场耐心的寻宝旅程，也是一场奇妙的书香邂逅。
书展之外，陈子善与文化的邂逅始终以纸质书为轴心。陈子善表示，当今时代网络发达，人工智能、各种数据库、电子书对纸质书冲击很大，数字阅读浪潮席卷，但就像钢笔的诞生没有消灭毛笔、油画的出现不会淹没国画一样，陈子善仍坚守纸质书阅读，“真正好的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纸质书会继续存在”。陈子善平时也会通过手机阅读文章，但他始终认为：“那些承载历史记忆的学术典籍，唯有捧在手中才能触摸思想的温度。”这种偏好不仅源于对纸质质感的珍视，更因学术研究需要深度沉浸。陈子善还说，因为精力有限，阅读内容主要还是和自己的专业、学术研究有关。
打捞文学史深处的“被淹没者”
陈子善的新作《在文学史深处打捞》也亮相2025上海书展。这本书是陈子善的书话集，分上编和下编，上编“考释篇”，侧重于对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部分重要人物如张彭春、张元济、鲁迅、巴金、郁达夫、徐志摩、范泉、孙大雨等，和社团流派、作家及其作品、杂志副刊如新月社、《青年界》《文艺春秋》《绿土文丛》等进行研读考释，还原历史真相；下编“序跋篇”收录各类序言、跋，引出现代文学的发展与新动向。
《在文学史深处打捞》
陈子善 著
浙江大学出版社
2025年6月出版
这本书不仅是对中国现代文学史的一次深耕，更是一场对“被淹没者”的致敬。正如陈子善所说，文学史如同深海，表面可见的经典固然璀璨，但海底的暗流与沉船同样值得探寻。书中对“新月社成立时间”“鲁迅书法作品”等问题的考据，展现了陈子善作为研究者对细节的执着。这种执着源于一种信念：文学史不应只是经典作品的陈列馆，也需包含那些因时代局限或偶然情况而隐没的星光。
陈子善现在处于“退而不休”的状态，他形容这种状态说：“在日常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能做多少算多少，做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这个心态要平和，做不了留给后人去做，一代一代的，包括我的学生也会来做。”
上海书展期间，想为读者推荐什么书？陈子善列出了他最近关注的几本好书推荐给读者，这个独家书单遵循学术逻辑的同时，打通了大众认知的壁垒，体现了“学术性”与“可读性”的共生。
1. 《暗斗：一个书生的文化抗战》，吴真著，北京三联书店，2025年7月。
2. 《陈蝶衣文集》，孙莺编，上海人民出版社，第一辑（四卷本），2024年12月；第二辑（四卷本），2025年8月。
3. 《民国大学的潮与岸》，沈卫威著，团结出版社，2024年9月。
4. 《书海一勺：民国书衣300品》，中国现代文学馆、嘉德艺术中心编，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25年3月。
5. 《路翎全集》，张业松主编，复旦大学出版社，2024年10月。
6. 《威廉·莫里斯传》，［英］菲奥娜·麦卡锡著，彭凌玲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5年5月。
7. 《写信的人：老舍及其他》，傅光明著，东方出版中心，2025年5月。
8. 《春灯史》，王稼句著，中华书局上海聚珍，2025年4月。
9. 《幻想底尽头：穆旦传》，易彬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25年2月。
10. 《五十小物》，赵珩著，北京三联书店，2025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