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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德勒是缅甸贡榜王朝的都城所在地，独特的地理位置、悠久的历史，使它成为缅甸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中心之一。近些年来，随着城市快速发展，当地翡翠贸易越发昌盛，近7万华人商人涌入曼德勒，华人比例在这座城市攀升，曼德勒因此有了新的代称——“华城”。历史上，发生在曼德勒的地震有很多，但这次地震是全球近十年来发生的最大地震，相较于之前，此次地震所造成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地震晃碎了这座城市，数百人被埋于地下，死伤者不计其数。灾民们流浪在废墟、街头，躲在还未完全崩塌的宾馆与民居里。在城内大量损毁的建筑中，近40栋宾馆几乎都是华人商人的临时住所。每月租金高达3000元人民币的豪华别墅“天空别墅”SkyVilla）共有4栋11层高楼，其中3栋全部坍塌，60多具遇难者遗体深埋其中。

互联网上，WINSTAR酒店垮塌成了震后的热点话题之一，不少居住在该酒店的华人玉商在地震中殒命。幸免于难的人在剧烈的摇晃中慌乱而逃，来不及收拾房间里的贵重物品。新闻视频里晃动的镜头中，人们仓皇跑出酒店，脚下陈旧的柏油路像海浪一样起伏，远处的高楼摇晃得像风中的树枝，街道上横着被压垮的车辆，四处都是奔走求救的人。昔日车水马龙的舒适小城，一时间成了哀嚎遍地的“末日世界”。

随之而来的是“与世隔绝”：停电、信号中断、道路封锁……由于地震破坏力极强，曼德勒机场跑道裂缝纵横，被坍塌的废墟覆盖得严严实实，通往外界的主要道路、桥梁也遭到破坏，很多人被困当地。电力供应、网络信号十分不稳定，人们与外界联系的希望一点点被掐灭。

人群蜂拥至马路边、翡翠交易市场……皇城护城河旁的马路上，曾经的旅游胜地成了受灾群众安置点。他们在河边铺上毯子，或者在街头找个地方蜷缩过夜，为了防蚊虫叮咬，不得不把脚塞进塑料袋里。马路边铺满垫子，有的人还搭了简易的凉棚，地上摆着生活用品，护城河的栅栏上晾着被汗水、泪水浸渍的衣物。曼德勒最大玉石交易市场对面的体育场空地，也成了灾民的临时避难所，白天烈日当头，40℃的高温烘烤着大地，焦灼的人们只能从废墟里寻找阴凉。

可怕的是，救援人员迟迟未到，有些甚至在余震中被坍塌的建筑掩埋，警察和消防员也人手不足，救援设备更是落后陈旧……最为严峻的是，当地的医疗资源本就捉襟见肘，地震更是让不少医疗设施遭到破坏，医院无法提供完备的医疗服务，需要接受治疗的人层出不穷，无奈之下医生只能在露天环境下给患者进行手术，卫生条件可想而知。曼德勒，几乎没有应对这场地震的“准备”。

据USGS（美国地质调查局）估计，此次地震造成的经济损失可能高达缅甸国内生产总值（GDP）的70%。作为东南亚最贫困国家之一，这场地震对缅甸的经济无疑是雪上加霜。

世界上最大的宫殿被摧毁

坍塌的是王朝，掩埋的是信仰

除了经济上的损失，曼德勒文化遗产遭到的重创，几乎到了无法挽回的程度。

曼德勒是缅甸最重要的佛教中心，也是缅甸佛教文化的极致体现。1865年，英国诗人吉卜林写下唯美的诗歌《曼德勒之路》：“在毛淡棉的佛塔下/向海的东方望去/一个缅甸女子坐在那里/我知道她正思念着我/当清风拂过椰林/那寺庙的风铃像在对我说/回来吧，回到曼德勒。”椰林的美景、佛塔的神圣、女子的温婉……诗歌中的曼德勒之美一夜之间成了纸上的回忆。据相关部门初步统计，此次倒塌建筑可能超过2000处，有近670座寺庙、290座佛塔无法幸免。这其中，承载着贡榜王朝古都文化的寺庙、佛塔，以及皇宫都遭到严重损坏。地震几乎粉碎了曼德勒的文化记忆，摧毁了“曼德勒之路”的象征。

1857年，贡榜王朝建起了曼德勒皇宫。皇宫呈正方形，内部建有红色和金色为主的104座大小殿宇，占地面积达400万平方米，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宫殿。皇宫所用的建材都是享有“万木之王”美誉的柚木，建筑雕花更是精美万分，每一个角落无不彰显着皇室的尊贵。二战时期，这座宫殿毁于战火，但缅甸政府依原貌复原重建后，于1996年再次对外开放。白天路过此处，能看到护城河倒映出宫殿和周围的植物，鸽子在低空飞过。此次地震让皇宫遭到重创，宫墙墙体坍塌、开裂，皇宫内主要建筑有着不同程度的受损。

曼德勒另一处重要景点因瓦古城也没能逃过此次劫难。古城内被称为“大昂美德蓬桑寺”的梅努砖寺几乎完全倒塌，这是缅甸重要的文化遗产地和受欢迎的旅游景点，由南马道·梅努女王于1822年下令建造，是贡榜王朝统治缅甸的一个重要地标。同样受损严重的还有与仰光大金塔并称为“缅甸两大圣迹”的马哈昂美寺，作为曾经的皇家修道院，它是19世纪贡榜王朝的代表性建筑，院中供奉着缅甸最受尊敬的马哈牟尼佛像。

此外，曼德勒东南约8千米处，拥有近千年历史的瑞萨延佛塔也发生部分坍塌。瑞萨延佛塔是大型佛教建筑群，装饰着镀金的佛塔和雕像，是缅甸最受尊崇的佛教圣地之一。多年来，瑞萨延佛塔不仅是缅甸的一个社区中心，更是一条纽带，将当地社区与国内外的其他佛教徒连接起来。

由于地处全球地震最活跃的“地中海-喜马拉雅地震带”核心区，缅甸历史上关于地震的记录不胜枚举，但是，这次情况尤为严重。

有专家称，当一场大地震发生在一个有100多万人口的地区，而许多人住在脆弱的建筑里，后果往往是灾难性的。这里说的“脆弱建筑”，就是此次曼德勒遭受重创的关键所在。曼德勒城内有许多“脆弱建筑”，这些建筑均有一个共同特点——它们都是砖石结构，几乎不具备防震性能。

1885年，贡榜王朝灭亡后，英国人占领了曼德勒，随后进行了大规模的城市建设，包括修建连接仰光、密支那等地的北部铁路系统、桥梁枢纽、诸多民居等等。由于英国很少发生地震，所以当时英国人并没有考虑到缅甸处于地震带之上的实际情况，于是按照英国建造理论设计，修建了大量砖石结构的建筑。砖石结构的建筑看似坚固，却没有任何防震能力，并且受损后，修缮、加固也十分困难。

所以，这一时期修建的建筑就是此次地震的重灾区。比如，在这次地震中，连接曼德勒省与实皆省的阿瓦大桥，部分桥体直接坍塌入海，该桥就是1934年由英国人修建的交通要道。7.9级地震的威力相当于上千颗原子弹爆炸。强震后，缅甸又相继发生了36次余震，震级从2.8级到7.5级不等。如此强度并持续发生的地震，对曼德勒城中这些几乎没有防震能力的建筑来说，破坏是毁灭性的。

直到21世纪前期，缅甸都没有完善的建筑防震规范。曼德勒自主建设城市时，也未曾过多地考虑防震性能，城内修建的楼体虽仅有四五层高，且多为混凝土框架结构，但并没有考虑建筑的韧性。1999年，缅甸工程学会成立了下属机构缅甸地震委员会，政府规定新建的9层以上建筑必须具备抗震能力。此后，缅甸的建筑设计才囊括了抗震性能，这一时间段后修建的高层建筑，在本次地震中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古体建筑防震性能微乎其微，被这一问题困扰的不止缅甸。纵观历史，因地震而损毁的文化遗迹比比皆是。2003年12月，伊朗南部克尔曼省发生地震，拥有2000多年历史的世界文化遗产巴姆古堡几乎被完全摧毁；2015年尼泊尔地震，巴德冈王宫广场几乎全部损毁，加德满都王宫广场90%被夷为平地……地震在摧毁建筑物的同时，也将重要的历史文化与时代文明一同埋葬。

对此，有些国家早已付诸行动。2004年，希腊考古学家和研究者对如何增强古迹的抗震性开展研究，在复原建筑的过程中使用了很多更加坚固的材料；意大利则探索了“地震隔离技术”，并将抗震隔离装置安装在多个重要文物雕像下面，例如著名的古希腊里亚切青铜武士像。

但更多时候，防患于未然又是不容易的。建筑防震涉及到技术、法律、设施维护、培训、政策执行，以及资金投入等多个方面，对一个国家而言是全方位的挑战，而近年来，缅甸社会动荡不安，防灾治理更是举步维艰。但无论如何，缅甸也应不遗余力地去完善相关工作，因为唯有将安全刻入建筑的肌理，才能在大自然的震怒中守护文明的火种，也才能挽救更多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