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6月17日上午，李集（现徐州睢宁李集镇）大集正热闹，油货小贩王凤启刚要捞油条，西头突然枪响。要抓的是他认识的新四军！
王凤启裹着满是油渍的围裙，手里攥着长筷子。大油锅里的油条、果子“滋滋”冒油，金黄的外皮鼓着泡，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旁边围了一圈村民，伸着脖子等出锅，有人还忍不住咽口水：“王师傅，快捞，我等不及了！”
“靠后，靠后，要出锅了！”王凤启笑着挥了挥筷子，转身去拿笊篱。胳膊肘不小心碰了下旁边的油壶，洒了几滴油在地上，他还弯腰擦了擦。平时最在意摊位干净，这会儿也没多想。
突然，“啪！啪！啪！”三声枪响从西边传来。枪声脆生生的，在集市的吵嚷声里格外扎耳。一开始没人反应过来，都愣着往西边瞅，下一秒就见西头的人往这边跑，边跑边喊：“打枪了！快跑啊！”
人群瞬间乱了。等着买油货的村民撒腿就躲，街边摆摊的慌忙收东西，有的摊子被撞翻，蔬菜滚了一地，也没人顾得上捡。王凤启手里的笊篱“哐当”掉在锅里，溅起的热油差点烫到他，可他没心思躲。他看见不远处有人跌跌撞撞冲过来。
那人穿灰黑色粗布半袖，戴顶小帽，帽檐压得低。跑的时候时不时回头看，脚步踉跄，像是受了伤。后面的人群里还传来呼喝：“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王凤启眯起眼仔细瞅，心里“咯噔”一下。是王城！不对，他真名叫杨平，是新四军九旅二十五团的侦察员，平时总化装成小贩来李集探消息。王凤启立马攥紧拳头，脚底下没动。原本他也想跟着躲，可现在满脑子都是“得想办法救他”。
这俩人认识，还是因为杨平常来吃油货。那会儿杨平总穿件旧布衫，装作走商小贩，每次来都买两根油条，坐在摊位旁的小马扎上吃。吃的时候就跟王凤启拉家常，问集市上有没有陌生人来，问日伪军最近查得严不严。
王凤启一开始没多想，就当是普通客人。聊得多了，才发现杨平说话实在，还总说“老百姓要齐心抗日，才能过安稳日子”。可不是嘛，那会儿李集周边常有日伪军巡查，抢粮抓人的事不少，王凤启早就憋着股气，就盼着有人能领头抗鬼子。
杨平也看出来了，王凤启为人正直，心里有股爱国劲儿。后来再聊天，就慢慢跟他讲抗日救亡的道理，说新四军是帮老百姓打鬼子的队伍，说以后打跑了侵略者，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王凤启听得认真，有时候还会悄悄给杨平递碗热水，帮他留意集市上的动静。
时间长了，王凤启越来越佩服杨平。看着眼前杨平被人追，他心里急得冒火：要是被抓住，肯定没好果子吃！手里的长筷子攥得更紧，油锅的热气熏得他额头冒汗，却没心思擦。得赶紧想个办法，不能让杨平被抓走。
随后，杨平便逐步向对方宣传抗日救亡的思想、道理，最终将王凤启拉到了革命的队伍当中。
打那以后，王凤启在花厅村的油货铺，就成了杨平的落脚点。
铺子里支着大油锅，后面搭了个小土坯草棚，里面堆着干稻草。杨平每次侦查完敌情，都会悄悄钻进草棚，往稻草上一坐，掏出怀里的小本子记东西。有时候太晚了，王凤启还会给他留两个热乎的油果子，俩人就着热水聊天，越聊越投缘。
这会儿见杨平被追，王凤启咋能不急？他盯着杨平的脚，心里咯噔一下：杨平跑的时候脚步踉跄，明显是受了伤。后面两个伪军越追越近，也就十来步的距离，脚步声“噔噔”响，都能听清他们的喘气声。
杨平心里也凉了半截。他这次出来侦查，没想到会撞见个认识他的伪军。那伪军借着人群挤到他身边，突然拽住他的胳膊，还喊来同伙，俩人一起使劲扭他。杨平反应快，使劲一挣，踹开一个伪军就跑，可没注意脚下的台阶，脚一软，脚踝就扭了。
现在每走一步，脚踝都钻心疼。身后的伪军还拿着枪，万一开枪，自己根本躲不开。杨平路过王凤启的铺子时，特意把头扭向一边，脚步也加快了。他不想连累王凤启，自己被捕就够了，不能再拉上这个老实本分的小贩。
他想再跑远点，离铺子越远越好。可刚迈两步，就感觉后衣领被人拽住了。伪军的声音在耳边响：“叫你跑，还能跑到哪儿去？！”
就在这时候，旁边传来王凤启的大喊：“快闪开！”杨平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就感觉一阵热浪擦着胳膊过去。“滋啦。”一声响，后面顿时传来鬼哭狼嚎：“哎呀！我的妈呀！烫死我了！”
杨平回头一看，王凤启正端着空油锅，呼哧呼哧喘气。那两个伪军躺在地上打滚，浑身都是油渍，脸上、手上起了好几个水泡，手里的枪也扔到了一边。原来王凤启见伪军要抓杨平，没多想就端起刚炸完油货的热油锅，朝着伪军泼了过去。端锅时手滑了一下，溅了点油在自己手背上，他都没顾上疼。
“老杨，赶紧走！”王凤启“咣当”把油锅扔在地上，快步跑到杨平身边，蹲下身：“快上来，我背你！”
杨平还想推辞：“不行，你……”话没说完，王凤启就把他往背上一拉：“别废话，再等会儿伪军就来了！”
王凤启背着杨平，往旁边的小巷子里钻。李集的巷子多，岔口也密，有的窄得只能容两个人过，两边的土坯墙上还贴着旧年画。王凤启熟门熟路，七拐八绕，专挑没人的巷子走，脚步声在巷子里响得清清楚楚，他却不敢慢下来。
杨平趴在王凤启背上，能感觉到他的后背越来越湿，喘气也越来越粗。“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杨平小声说。“别乱动，你脚扭了，走不快！”王凤启咬着牙，脚步没停。
跑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出了李集，到了附近的村子。王凤启把杨平藏在村外的草垛里，又回家拿了点干粮和伤药，悄悄送过去：“你先在这儿躲着，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经了这事儿，王凤启的油货铺是开不成了。伪军肯定会来找他。后来杨平伤好了，就劝他：“跟我去参加新四军吧，咱们一起打鬼子！”王凤启没犹豫，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跟着杨平去了部队，成了新四军九旅二十五团的一名战士。
再后来，王凤启跟着部队转战大江南北，淮海战役、渡江战役都参加了，立了不少功。晚年的时候，他回了老家务农，没事就坐在门口的老槐树下，跟孙子讲当年的事。他总拿着当年那条满是油渍的围裙，感慨地说：“当年那锅油，救下了老杨，也改变了我的人生。要是没那回事，我可能还在李集炸油货，哪能有后来的日子啊！”
村里的老人也常跟后辈说：“王凤启是好样的！一个普通小贩，敢跟伪军对着干，还参加了革命，这勇气可不是谁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