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春秋哥
人总是怕被遗忘的。这怕,如同暮色中的蝙蝠,在意识的暗角扑棱棱地飞,搅得人心神不宁。于是便有了种种’找存在感’的举动——在人群中提高嗓门,在虚拟世界留下刻薄言语,在饭桌上抢着说那并不新鲜的笑话。这些行为,说到底,不过是一种灵魂的搔首弄姿,一种精神上的装腔作势。
存在感原不必找。春日里的一株野草,不声不响地生长,自有其存在的尊严;夜空中的一颗小星,不争不抢地闪烁,自有其存在的意义。草木不言,下自成蹊;星辰不语,自放光明。为何人却偏要声嘶力竭地证明自己的存在?那急切的模样,倒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殊不知越是挣扎,沉没得越快。
存在本是一种静默的状态。清晨露珠在草叶上滚动,黄昏光线在窗棂间游移,深夜月光在瓦片上流淌——这些存在从不喧嚣,却比任何呐喊都更持久地留在观者心中。人的存在亦当如是,如静水深流,如空谷足音,不必张扬自显,自有其不可忽视的分量。那些刻意制造声响的存在,恰如敲打破锣,声音愈大,愈显其空洞。
存在感的饥渴者们在虚幻空间里堆积夸赞,在现实世界中收集目光,仿佛别人的视线是一面镜子,只有被映照,才能确认自己的轮廓。殊不知,这种镜中的存在终究是虚幻的倒影,一旦镜子移开,自我便立即消散无踪。真正的存在感,应当是从内而外自然散发的,如同果实成熟时自然散发的芬芳,不必刻意凑近人们的鼻端。

过度寻求存在感的人,往往缺乏对自我的确认。他们的精神世界如同没有地基的房屋,需要不断从外界搬运砖石来支撑,却不知真正的支撑应当来自内心的坚实。一个能够独自面对星空而不感到渺小的人,一个能够在寂静中与自己对话而不感到空虚的人,他的存在感不需要外界的认可。这种存在感,如同古树年轮,是岁月静默积淀的结果。
人们害怕像沙滩上的足迹一样被潮水抹去,于是拼命踩出更深的印记。殊不知,真正的存在不在于留下多少痕迹,而在于体验的深度与广度。一只飞鸟掠过湖面,虽然转瞬即逝,但那瞬间的倒影却是完整的;一个人若能全然活在每个当下,他的存在便是饱满的,无需额外的证明。
有时,放弃寻找存在感,反而能获得更真实的存在。如同水墨画中的留白,看似空无,却是整幅作品不可或缺的部分;如同琴曲中的停顿,看似中断,却是旋律流动的必要条件。人的存在亦需要这样的留白与静默,不必时时刻刻填满所有空间。懂得适时退后的人,往往能在更大的画幅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在这个声音嘈杂的时代,沉默反而成为一种稀缺的品质。人们争先恐后地表达,却很少思考表达的价值;迫不及待地展示,却很少审视展示的意义。在这样的环境中,能够保持内心独立而不随波逐流,能够安于沉默而不焦虑自证,反倒成为一种珍贵的存在方式。
说到底,存在感不是找来的,而是活出来的。就像山不需要宣告自己的高度,海不需要强调自己的深度,一个真正充实的人也不需要刻意证明自己的存在。他的生活本身就成为了一种证明——对清晨的热爱,对工作的专注,对他人的善意,对世界的好奇,这些无声的细节构成了最坚固的存在基石。
做人,请不要找存在感。让它如同呼吸般自然,如同心跳般恒定。存在本是一种馈赠,而非一场表演;是一次旅程,而非一次展览。当你停止寻找,或许会发现,存在感一直都在——在你认真生活的每个瞬间,在你与世界真实相遇的每个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