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资治通鉴》之六六

公元前233年,在秦国的监牢里,《韩非子》的作者,赫赫有名的韩非喝下使者递过来的毒药,在经历了长久的痛苦挣扎之后,死在了47岁。

饮药之前,韩非请求面见秦王,再给他一次自我辩解的机会,但没有得到允许。

他的要求当然不会被允许,因为使者根本就不是秦王派来的,而是他的同门,此时秦国国相李斯派来的。自始至终,陷害韩非,想要他韩非性命的人,都是他的同门李斯。

从庞涓到李斯,历史告诉我们,除了防火防盗,防同门也很重要。

史载,在韩非死后,当初将他投入监狱的秦王后悔了,派使者去赦免他,才发现韩非已经死了。

关于秦王与韩非的故事,有一段前情。

话说,韩非的著作传到秦国后,秦王读了非常佩服,引为知己。当他得知韩非是韩国王子时,便令韩国将韩非送来。

于是,韩非作为韩国使者,来到了秦国。

《资治通鉴》记载,在秦国,他向秦王上书一封,表达了自己愿意帮助秦王灭六国、统一天下的忠心。

按理来说,韩非有足够的才能,有为秦国服务的忠心,更是自己思想上的知己,秦王有足够的理由重用韩非。

但不知何故,秦王与韩非这对灵魂伴侣的面基并不成功,秦王虽然“悦”,但没有任用韩非。

有人分析,可能跟韩非口吃有关系,他可能是那种典型的书面表达很精彩,但口头表达词不达意的写作型高手。

这倒也是有可能的,想来秦王看到自己因为知己的人才居然连话都说不通顺,心下也有些扫兴吧。

于是,李斯献上谗言,韩非便锒铛入狱。

如果你听过韩非的故事,你可能会为韩非惋惜。

但如果你读过,或者了解过韩非的著作《韩非子》,你可能会疑惑,韩非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死掉?

是啊,韩非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死掉?

为什么这么问,因为《韩非子》就是一本政治谋略参考书,一本政治斗争技术大全,一本君王教科书,一本先秦权力斗争实践的总结。秦王之所以引韩非为知己,就是《韩非子》一书精准地把握了帝王的心理。

这样一个一肚子装满了政治谋略,对权力斗争烂熟于心,对帝王心理了如指掌,能集大成于法家的大才,怎么会在面对这小小的政治风波时毫无反抗之力,憋屈地死掉?

《资治通鉴》说:韩非之死,为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

不过,看惯了现代社会中种种理论家在具体的实践中屡屡受挫的事例,我们对韩非之死可能就不会有太多惊讶了。

优秀的经济学家往往并不能经营好一个企业,优秀的金融理论家并不能从股市中赚钱,优秀的军事理论家有可能根本带不好一支百人的队伍。

他们能建构起庞大而严密的理论体系,能发明高大上的理论,能完美严密地解释历史与现实。但是他们一旦投入实践,或许解决不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不客气地说,韩非就是这样的理论家。

所以,韩非一肚子的政治理论,《韩非子》一书的谋略与权变,也救不了韩非的命。

正如古人所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原因何在?这里的原因当然可以分析出很多,但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或许在于,实践中致胜的关键,是一种叫作实践理性的东西。这种东西往往往往出于个人的操作,依赖操作者的经验与判断。

而这些经验与判断中的核心的、关键的东西,是无法传达给外界的。

《庄子》中讲过一个故事,形象地展示了这一点。

齐桓公在堂上读书,堂下有一个做轮子的木匠。

木匠听到齐桓公的读书声,觉得很好奇,就问齐桓公:您读的是什么书,能不能给我讲讲?

齐桓公说:我读的是记载圣人之言的书。

这木匠也大胆,说:您读的,恐怕是古人的糟粕啊。

齐桓公怒了,你一木匠懂什么?你今天得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否则就是死。

木匠于是说:太高深的道理我也说不出来,拿我做轮子来比喻吧,做轮子这种事情,快了不行,慢了也不行;榫头宽了不行,窄了也不行。我做的轮子就很好,榫头就很合适。不过,我虽然知道怎么做,但没法用言辞表达出来,就连我的儿子我都没法传授。

可见,古人智慧中真正的、精华的东西,肯定是没法传下来的,您读到的,那不就是糟粕嘛。

这是书生的悲哀,他们终其一生,皓首穷经,却无法抓住我们世界经验与知识最关键与最核心的东西

他们以为自己把握住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与规律,但在真正的实践者看来,不过如隔靴搔痒而已。

关于这一点,陆游说得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就像《韩非子》这本书,被奉为法家的集大成者,被视为权力的秘笈。但实际上,“百代都行秦政制”,秦政制的奠基者是商鞅,是李斯,是历代秦王,是战国那样一个铁血的时代环境。

而后世的法家们,借鉴参照的,是商鞅之法、桑弘羊之法。而不是韩非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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