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曾言,读史当以《资治通鉴》为镜,可照见兴衰,更可洞悉人性。

司马温公耗尽心血编纂的这部巨著,不仅记录朝代更迭,更暗藏识人辨才的智慧玄机。

在历史的惊涛骇浪中,格局的大小,往往决定了一个人的浮沉与功业。

真正的格局,并非天生,而是历经世事淬炼后的沉淀。

它藏在面对困境的姿态里,显露于利益纠缠的抉择中,彰显于低谷时的器量,更辉映于生命终点的坦然。

以下四点,便是《资治通鉴》为我们揭示的格局密码。

01

经历屈辱,而不改其志

韩信,这位未来的汉军统帅,年轻时曾是个落魄的游士。

淮阴街头,一个粗鄙的屠夫当众拦住了他。

“别看你长得高大,佩着刀剑,不过是个胆小鬼!”屠夫叉开双腿,挑衅道,“有本事,就刺死我;不敢,就从我胯下钻过去!”

整个集市的目光都聚焦在韩信身上。

血性男儿,似乎该拔剑相向。

韩信盯着屠夫,又环视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嘴脸。

他没有丝毫犹豫,俯下身躯,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缓缓从屠夫的胯下爬了过去。

那笑声,像针一样扎进皮肉,刺入骨髓。

然而,韩信脸上竟无半分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这不是懦弱,而是比匹夫之勇更强大的力量——一种能吞下奇耻大辱,只为保全性命以图未来的隐忍。

这份忍,源于他心中燃烧着比眼前羞辱更炽热的志向。

后来,他投身项梁、项羽麾下,未受重用。

再后来,他转投刘邦,起初也只做了个管粮饷的小官。

直至萧何月下追回韩信,直至登坛拜将,他深藏的韬略才如火山般喷发。

他暗度陈仓,定三秦;背水一战,破赵军;十面埋伏,灭项羽。

昔日钻胯的落魄少年,终成“功高无二,略不世出”的兵仙。

《资治通鉴》中,司马光评点韩信:“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方能成人之所不能成。”

胯下之辱,非但不是污点,反而成了他格局宏阔的惊世注脚。

因为真正的大格局,能在最深的泥泞里,依旧仰望星空,步履不停。

02

面对背叛,而洞察幽微

吴起,一个才华横溢却饱受争议的军事天才,毕生渴望功名。

在鲁国为将时,强大的齐国来犯。

鲁国国君想用吴起,却因他的妻子是齐国人而疑虑重重。

流言像毒蛇一样钻入宫廷。

“吴起娶齐女为妻,心怎能向着鲁国?临阵倒戈也未可知!”

功名之路,似乎要被枕边人阻断。

吴起回到家中,看着一无所知的妻子。

他没有解释,没有犹豫。

为了取得鲁君的绝对信任,他做出了一个极端而冷酷的决定——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血,染红了求将之路。

他如愿以偿,率领弱小的鲁军,大破强齐。

然而,杀妻求将的恶名,也如跗骨之蛆般跟随他一生。

当他后来投奔魏国,建立赫赫战功,成为西河郡守时,那份功勋再次刺痛了小人。

谗言如箭,射向魏武侯。

“吴起贪而好色,但用兵司马穰苴不能过也。”这句看似褒扬实则暗藏杀机的话,被反复咀嚼。

更有人诬告他有“反形”。

吴起恐惧了,他深知人性之恶在权力面前的狰狞。

他选择逃离魏国,奔向楚国。

在楚国,他得到楚悼王重用,大刀阔斧变法,楚国国力日盛。

可悼王一死,那些被他剥夺了特权的楚国贵族,瞬间化作复仇的恶鬼。

他们发动宫廷政变,追杀吴起。

吴起扑倒在楚悼王冰冷的尸体上。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他也知道,那些疯狂的贵族,利箭射向他的同时,也必将射中王尸。

“乱箭穿身”的结局惨烈无比。

而《资治通鉴》冷静地记下了后续:“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余家。”

那些因射中王尸而被灭族的贵族,用鲜血印证了吴起最后的算计。

吴起一生,在背叛与被背叛的漩涡中挣扎,他深谙人性的趋利避害与残酷凉薄。

他的格局,在于对人性幽暗的透彻洞察,以及利用这洞察进行最极端的自保或反击,哪怕代价惨痛。

大格局者,未必是道德的完人,但必是洞悉人性规则并能在其中周旋的棋手。

03

身陷低谷,而能容毁谤

乐羊,魏文侯麾下大将,受命征伐中山国。

《资治通鉴》: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格局,看这四点

战事胶着,残酷而漫长。

他的儿子,恰恰就在中山国为官。

消息传到魏国都城安邑,如同水滴入滚油。

无数道奏章雪片般飞向魏文侯的案头。

每一封都在指控乐羊。

“乐羊久攻不下,是顾念其子在中山啊!”

“他手握重兵,迟迟不克,恐有异心!”

“大王,不可不防!”

甚至有人言之凿凿,说他即将叛变。

魏文侯面前,指控乐羊的竹简堆积如山。

然而,文侯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他没有斥责乐羊,更没有临阵换将。

他选择将这些充满猜忌和恶意的举报信,原封不动地封存在一个巨大的箱子里。

他继续信任乐羊,给予他毫无保留的支持。

前线,乐羊终于攻破中山,凯旋而归。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

文侯命人抬出了那个沉甸甸的箱子。

“将军请看,”文侯指着箱子,“此中皆是在你浴血奋战时,寡人收到的对你的诽谤之言。”

乐羊看着那满满一箱竹简,瞬间明白了所有。

他离席再拜,慨然道:“此非臣之功也,主君之力也!若非大王信任如山,臣安能成此大功?”

《资治通鉴》于此,彰显了两位主角的格局。

乐羊身处战场低谷,外有强敌,内有谗言,其压力如泰山压顶。

他能顶住压力,专注于破敌,这份定力与对君主的信任,是其格局。

魏文侯身居庙堂,面对“谤书盈箧”,不为所动,用人不疑,这份容人的雅量和驾驭局面的智慧,是更大的格局。

低谷中的毁谤,是试金石。

大格局者,既能如乐羊般专注目标,屏蔽杂音;亦能如魏文侯般明察秋毫,以信任凝聚力量。

04

临别之际,而坦荡无私

霍光,西汉权臣,受武帝托孤,辅佐昭帝、废黜昌邑王、迎立宣帝,权倾朝野二十余年。

他一生谨慎,为汉室鞠躬尽瘁。

然而,权力巅峰之下,阴影丛生。

他的家族子弟、门生故吏遍布朝野,难免骄横不法。

宣帝刘询,虽由霍光拥立,内心却对这位权臣充满了复杂的忌惮。

霍光在时,宣帝对他礼敬有加,甚至“见之若芒刺在背”。

时光流逝,霍光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宣帝亲临病榻慰问。

看着这位行将就木、却依然笼罩着巨大权势阴影的老臣,宣帝的心情难以言表。

霍光挣扎着,向皇帝提出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请求。

这请求,无关权力,无关家族富贵。

他颤抖着声音,说出了心中至深的牵挂:“愿分国邑三千户,以封兄孙奉车都尉霍山为列侯,奉兄骠骑将军去病祀。”

他希望用自己的封邑,为已故兄长霍去病的孙子霍山换取一个列侯爵位,以便让兄长的香火得以延续。

《资治通鉴》记载,听到这个请求,“上即日拜光子禹为右将军。”

宣帝当场答应了,并立刻任命霍光的儿子霍禹为右将军。

霍光顿首谢恩。

不久,这位一代权臣溘然长逝。

临终所求,不是为亲子谋取更高的权位,而是为兄长的血脉求一份祭祀的保障。

这份私心,在滔天的权力面前,显得如此“微小”而纯粹。

它剥去了权臣的外壳,露出了一个弟弟对兄长最朴素的情义与责任。

司马光于此虽未直接褒扬,但这临终一幕的平静与坦荡,却让霍光的形象在复杂的权谋底色上,多了一丝人性的微光。

大格局者的生命终章,未必是豪言壮语,但那份卸下所有后的坦然与不忘情义,自有一种深沉的力量。

结语

《资治通鉴》如浩瀚星河,映照千古人心。

格局,非关位高权重,而在心量器识。

韩信忍辱负重,志在天下。

吴起洞察人性,虽毁誉参半。

乐羊魏侯,于低谷互信,破谤书如山。

霍光临终,所求唯念手足之情。

观此四点:忍人所不能忍,察人所不能察,容人所不能容,归其所当归。

便是格局之真谛。

世事纷纭,潮起潮落。

唯修得此心宽广,明澈如鉴,方能于万变中持守本真,于无常中成就光明。

此心光明,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