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力量

——追忆我的父亲

闵  炼

无数次梦回那个场景:冬日里的傍晚,烛光摇曳,我们全家人围坐在烧得旺旺的小火炉旁,酷爱文学和历史的父亲一杯小酒就着几粒花生米,管鲍之交、勾践“卧薪尝胆”,闵子骞“单衣顺母”,诸葛亮“俭以养德”,“包青天”铁面无私,岳飞“精忠报国”,朱元璋“皇帝请客,四菜一汤”,诸子百家,唐诗宋词,《红楼梦》,《呐喊》……“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正史野史,名人佳作,父亲或娓娓或激昂,火光映照得我们的小脸发烫,两眼放光。

作者和父亲合影

父亲虽离开我们28年了,但父亲的言传身教早已刻进我们的骨子里。他的品格与教诲,永远是照亮我们人生道路最温暖的光。

在那个只思温饱的年代,人与人之间总是难免多些计较。但我们家和同事、邻里和睦相处,几十年从未与人吵过架红过脸。这得益于父亲教导我们待人接物、与人相处要“与人为善,宽容大度,谦和诚恳“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父母亲都不是古蔺本地人,在子女没有姻亲关系前,古蔺没有一个亲戚。父亲常说远亲不如近邻,百年修得同船渡,能够有幸成为同事、邻居是极深的缘分,为人一定要善良真诚,待人一定要谦和宽容。我们几兄妹因此都循规蹈矩,谦和坦诚。

追忆我的父亲

批斗会场景(来自网络)

最让我深刻感受宽容待人的,是发生在父亲身上的一件事情。每逢天晴落雨父亲的手腕总会发痛,疼痛一直伴随到他过世。记得我曾经追问过父亲是咋回事?母亲告诉我,父亲曾经在那个“三反五反”的政治运动中,因为是粮食局的主办会计,被扣上了贪污嫌疑的帽子进行审查,被当时所谓的审查人员将其双手反扣在房梁上吊打逼供,导致手腕落下了伤情。我听后很是气愤,多次追问父亲是谁打的?心想即便不能做上报仇之类的事情,起码也得作为我家的仇人好好恨上一恨。父亲却轻描淡写的对我说,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任何人都可能难以摆脱政治因素的影响,做出一些违背本性的事情,要懂得宽容他人,宽容才会让自己内心平和宁静。至死父亲都没有告诉子女是谁对他施以过那样的暴力。我们家也从来没有过“仇人”,生活过得平静而简单。

父亲常教导我们“为人必须正直,不贪不占”、要懂得“知足常乐”,“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那些年嗷嗷待哺的四个子女瞅着那点工资生活,家境不是不困难,很多比我们家经济条件好的家庭都向单位申请困难补助,但父亲从未申请过。他说,我们不算最困难的家庭,不能贪占国家的便宜。父亲是古蔺县粮食局的财会奠基人,从五十年代初起,历任该局主办会计、计财股长30多年,掌管着全县上千万公斤粮油的征购定购,极强的责任心、高度的原则性让父亲数十年如一日,记账、核账、报账做到手续完备、数字准确、账目清楚、账证账务相符,利析秋毫、人财两清。他的珠算技巧高超,曾在宜宾地区计财会上进行操作表演,用珠算加减法赛过计算机速度,是古蔺县首批任职的会计师,在古蔺财务业界颇有名气。在职期间,有人高薪请他做账,他说那是违反规定的,婉言拒绝。退休之后,人家说,这下可以帮我们做账了吧?他首先说:“是做真账还是假账?做假账我就不干!”在父亲这样爱岗敬业、遵章守纪、清正廉洁的影响下,我作为一名检察官,不曾忘怀父亲的教诲,工作勤勉踏实、忠诚公正、清廉正直。

幸福大家庭

父亲历来教育我们“不管男女,做人必须负责任,有担当”,常说“家和万事兴”。我们家父严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互谅互让,互助互爱,家庭和睦,是父亲的言传身教深深的影响了我们。父亲天资聪慧、生性好学,幼时便在长辈处习得会计专长,打得一手好算盘,随侍我爷爷在泸县通滩粮柜(即粮站)协助写算。在他13岁时我爷爷过世,作为家中长子,爱好读书、成绩优异的父亲被迫辍学,担起了照顾一家八口人(外婆、母亲、三姨妈、姐姐和三个弟弟)的责任,顶替父职在粮站当上会计。那时父亲坐上柜台,脚下还需垫着一根小板凳,就这样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娃儿会计”。父亲所得收入悉数交予母亲安排全家人的生活,就这样靠他稚嫩的双肩将母亲养老送终,送姐姐出嫁,支持大弟学工,二弟学医,三弟上简师就读。其间,有富室之家提亲愿招其上门为婿,父亲虑及自己担负着供家养口的重任,均婉言谢绝,直到三十几岁,几姊妹全都成家立业后他才结亲。父亲过世时,没有一分钱的存款,钱夹里仅有一百多元钱。为照顾兄姐,父亲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受尽了辛劳,但他毫无怨言。他的举动得到了整个家族的赞赏和所有人的尊重。在我们家族重修族谱时,他的弟兄们特撰写了一篇声情并茂怀念他的文章,文中为他对家庭做出的牺牲及对兄姐们的大义担当满含感激、永志不忘。

好家风是先辈们言传身教、润物无声的引领,是沉淀在岁月、铭刻于心间、融进骨血里的道德品行和精神风貌,它无时无刻的鞭策和激励着我们一代又一代人,一个又一个家庭不断的进步与发展,带领我们走向灿烂的明天!


文字|闵炼

图片|闵 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