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允炆,到朕的榻前来……’洪武三十一年,油尽灯枯的朱元璋,眼中浑浊却透着一丝骇人的精光。

他死死攥住皇太孙朱允炆的手,声音嘶哑如破锣,’记住,咱留给你一道护身符……天牢,最底层……那个叫陈规的囚犯……关了二十年了……你四叔若反,此人……可抵他百万大军……万万……不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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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奉天殿的龙涎香,也压不住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死亡气息。

朱元璋,这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一手缔造大明王朝的铁血帝王,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躺在冰冷的龙榻上,曾经能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手,此刻却只剩下干枯的皮包骨,连抓住自己孙儿的手都显得那么吃力。

朱允炆跪在榻前,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他能感受到皇爷爷手掌中传来的最后一点温度,以及那股不容置疑的、仿佛能烙印进灵魂的意志力。

‘皇爷爷……孙儿记下了!’朱允炆哽咽着,将这句话重重地刻在心底。

他不懂。

一个在天牢最底层被关了二十年的囚犯,一个连名字都几乎被遗忘的人,凭什么能成为抵挡四叔燕王朱棣百万大军的王牌?

四叔朱棣,北平的塞王,手握大明最精锐的边军,百战百胜,威名赫赫。

他若真的起兵靖难,靠的必然是千军万马,金戈铁马。

一个囚犯,哪怕是三头六臂,又能如何?

朱允炆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是绝世高手?

能于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可笑,军队铁血煞气冲天,个人武力在百万大军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

是盖世谋臣?

可若真是经天纬地之才,皇爷爷又为何要将他关在不见天日的天牢里整整二十年?

这不合逻辑。

可这是皇爷爷临终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下达的敕令。

朱允炆不敢不从,更不敢怀疑。

他知道,自己的这位皇爷爷,一生算无遗策,从不走一步闲棋。

他这么安排,必有他的深意。

随着一声悠长悲戚的钟鸣响彻紫禁城,洪武大帝,驾崩。

国丧的钟声压抑而沉重,朱允炆在繁琐而悲痛的仪式中登基为帝,改元建文。

他成了大明王朝的第二位主人,但也立刻感受到了那份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来自北平的威胁。

以齐泰、黄子澄为首的文官集团,日夜在他耳边陈说削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他们引经据典,言辞恳切,将诸位藩王描绘成卧榻之侧的猛虎,尤其是燕王朱棣,更是心腹大患。

‘陛下,燕王拥兵自重,久有不臣之心,若不尽早削其羽翼,恐成尾大不掉之势!’黄子澄痛心疾首地说道。

‘臣附议!’齐泰出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请陛下降旨,先行削夺燕王护卫,再图后计!’

朱允炆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慷慨激昂的臣子们,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他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从道理上讲,削藩势在必行。

可他更清楚,一旦动手,就等于彻底撕破脸皮,他那个四叔,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一场血雨腥风,已在酝酿。

深夜,朱允炆遣散了所有内侍,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中,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他疲惫地揉着眉心,皇爷爷临终前的话语,又一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可抵他百万大軍……’

这句重若千钧的话,像一根救命稻草,又像一个无解的谜题。

‘来人!’朱允炆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名锦衣卫指挥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跪地。

‘朕命你,立刻开启天牢最底层。提一个叫’陈规’的囚犯,带他来见朕。记住,此事不得有任何声张,除了你我,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遵旨!’锦衣卫指挥使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执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命令。

但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惊异,还是没能逃过朱允炆的眼睛。

天牢,大明最恐怖的地方,而天牢的最底层,更是传说中的活死人墓。

被关进去的人,二十年来,从未有人听说过还能活着出来。

这个陈规,到底是谁?

朱允炆的心,随着锦衣卫离去的脚步声,一点点悬了起来。

他知道,他即将揭开一个尘封了二十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将直接关系到他,以及整个大明王朝的未来。

他甚至有一种预感,当他见到那个名叫陈规的囚犯时,历史的车轮,或许会从那一刻起,转向一个无人能够预料的方向。

他紧紧握住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02

天牢的空气,是另一种味道。

它混合了霉菌、腐烂、绝望和常年不见天日的阴冷,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每个踏入此地之人的咽喉。

朱允炆身披一件普通的黑色斗篷,在锦衣卫指挥使的引领下,走在狭窄而潮湿的石阶上。

墙壁上的火把’滋滋’作响,光线昏暗,勉强照亮前路,却让两侧牢房里的阴影显得更加狰狞。

越往下走,空气越是污浊,寒意也越是刺骨。

这里听不到任何声音,死寂得可怕,仿佛连时间都已凝固。

这便是天牢的最底层,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尽头的牢房,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只是那扇铁门显得更加厚重,上面锈迹斑斑,一把巨大的铜锁已经绿迹斑驳。

锦衣卫指挥使拿出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的’嘎吱’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异常刺耳。

铁门被缓缓推开。

一股更加浓郁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让朱允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牢房内一片漆黑,只有一个小小的、几乎被堵死的通风口,透进一丝微弱的光。

锦衣卫点燃了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照亮了牢房内部。

朱允炆的心猛地一沉。

想象中的绝世高手或者凶神恶煞的狂徒并未出现。

牢房的角落里,只有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人盘腿坐在铺着干草的石板上,背对着门口,一头花白的头发长而凌乱,几乎垂到地面,身上的囚服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破烂不堪。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一尊石像,对身后的开门声和光亮毫无反应。

‘他……还活着吗?’朱允炆的声音有些干涩。

‘回陛下,还活着。’锦衣卫指挥使低声道,’每日的饭食,都有人送。只是二十年来,从未听他说过一句话,也从未见他动过一下。’

一个活死人?

皇爷爷留给自己的,就是这样一个连是死是活都难以分辨的老囚?

朱允炆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甚至是荒谬感。

‘陈规,’锦衣卫指挥使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陛下驾到,还不接驾?’

那石像般的身影,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他没有回头,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自己的头。

火光下,朱允炆能看到他那嶙峋的肩胛骨在破烂的囚衣下耸动。

‘陛下?’一个沙哑、干涩、仿佛几十年没有开过口的声音,从那身影处传来,’哪个陛下?是洪武爷,还是……新君?’

朱允炆心头一震。

这人身处天牢地底,消息隔绝,竟能单凭一句’陛下驾到’,就推断出皇权可能已经更迭?

他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沉声道:’洪武爷已经宾天,朕乃皇太孙朱允炆,如今已登大宝。’

那身影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用一种令人牙酸的缓慢速度,转过了身。

当火光照亮他正脸的那一刻,朱允炆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皮肤松弛地挂在颧骨上,深深的法令纹如同刀刻。

但最让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睛。

那不是一双属于囚犯的眼睛,更不是一双属于活死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深邃、明亮,没有丝毫被囚禁二十年的浑浊与绝望,反而充满了洞悉一切的平静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算计。

仿佛他不是在看一个皇帝,而是在审视一件工具,一个棋子。

‘二十年了……’陈规的目光落在朱允炆的脸上,缓缓开口,’看来,他还是没算错。燕王,要反了吧?’

他没有问,而是用一种陈述的语气。

朱允炆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人,足不出户,却仿佛亲眼看到了北平的风起云涌。

‘你……你怎么知道?’朱允炆下意识地问道。

陈规的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似笑非笑:’洪武爷把我关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等今天吗?如果天下太平,我这颗废棋,就该烂死在这牢里了。既然新君亲临,那必然是天要塌下来了。’

好可怕的洞察力!

朱允炆终于明白,皇爷爷为何如此看重此人。

这人拥有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一种洞穿事物本质、洞悉人心的恐怖智慧。

‘皇爷爷临终前嘱托于朕,’朱允炆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说道,’说先生……可抵我四叔百万大军。’

‘百万大军?’陈规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仿佛在计算什么,随即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嘶哑难听,’洪武爷太看得起我了,也太看得起燕王了。他凑不出百万大军,而我,也不需要一兵一卒。’

不需要一兵一卒?

朱允炆和旁边的锦衣卫指挥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

‘先生此话何意?’

陈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因为久坐而显得有些蹒跚,但腰杆却在一点点挺直。

一股无形的气势,从这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身上散发出来。

‘陛下,想让我帮你,可以。’陈规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但草民有三个要求。’

‘先生请讲!’朱允炆立刻说道,他知道,真正的交易要开始了。

‘第一,从此刻起,我要出这天牢,但我的身份依旧是囚犯。给我一间独立的院子,清静,无人打扰。’

‘可以!’

‘第二,我需要三样东西:大明全境最详尽的舆图,精确到每一个县驿;洪武二十年至今,全国各布政使司、府、县的税收、粮产、人口、物价的全部卷宗;以及……锦衣卫南北镇抚司所有在册人员的档案,尤其是潜伏在北平燕王府的人。’

朱允炆倒吸一口凉气。

前两样,虽然繁杂,但作为皇帝他能调动。

可最后一样,锦衣卫的人员档案,这是大明最高级别的机密!

连他这个皇帝,都不能随意查阅。

这是皇爷爷亲手建立的、直属于皇帝一人的特务机构!

‘这……’朱允炆犹豫了。

陈规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陛下,战争,从来都不是在战场上开始的。燕王朱棣的百万大军,根基不在于他有多少兵,而在于他能养得起多少兵,能让多少人为他卖命。我要的不是兵器,而是他的命脉。陛下若信不过我,大可将我重新关回这里,听凭齐泰、黄子澄之流,用祖宗的江山和百万军民的性命,去和燕王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必败之战。’

‘必败之战’四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允炆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秘、自信甚至有些狂妄的老人,又想起了皇爷爷临终前那不容置疑的眼神。

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好!朕……全都答应你!’朱允炆咬着牙,做出了他登基以来,最重大,也是最疯狂的一个决定。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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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元年的夏天,比往年更显燥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息。

朱允炆将陈规秘密安置在皇城内一处偏僻的别院,名为’静思苑’,并下达了最高等级的禁令,除了他本人和指定的锦衣卫指挥使,任何人不得靠近。

很快,一车又一车的卷宗,被悄无声息地运进了静思苑。

舆图、税册、户籍、物价……这些在外人看来枯燥无味的数据,堆满了整个院子,几乎无处下脚。

朱允炆甚至动用了自己的皇帝特权,强令锦衣卫指挥使将一部分经过加密处理的人员档案,謄抄副本,送了过去。

齐泰和黄子澄对此并非毫无察觉。

他们只知道陛下最近似乎在秘密做着什么,但每每问起,朱允炆都以’思念先帝,整理旧物’为由搪塞过去。

两位顾命大臣忧心忡忡,他们觉得这位年轻的皇帝,还是太过仁柔,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竟然还有闲心去摆弄那些故纸堆。

‘陛下!北平急报!’

这一日,黄子澄手持一份奏报,面色煞白地冲进御书房,’燕王朱棣以’清君侧,靖国难’为名,在北平起兵了!’

‘轰!’

这个消息仿佛一道惊雷,在朝堂上炸响。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朱允炆虽然早有预料,但当事实摆在眼前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带了多少兵马?’朱允炆强作镇定地问道。

‘先锋部队已有十万,正以雷霆之势,攻陷沿途卫所!其主力大军正在集结,号称八十万!陛下,燕王此番是铁了心要谋朝篡位了!’黄子澄的声音都在颤抖。

整个朝堂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主战派慷慨激昂,要求立刻调集京营和各地卫所大军,北上平叛;主和派则战战兢兢,认为应该先行安抚,避免生灵涂炭。

朱允炆听着耳边嘈杂的争论,脑海里却是一片混乱。

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

‘诸位爱卿,稍安勿躁。’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激愤或惶恐的脸,’朕自有决断。’

退朝后,朱允炆没有去和齐泰、黄子澄商议派兵方略,而是直奔静思苑。

当他推开院门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陈规,那个从天牢里走出来的囚犯,此刻正站在院子中央。

他的脚下,是一副用白石粉画出的巨大地图,正是大明北方的舆图。

地图上,用不同颜色的石子,标注出了密密麻麻的记号。

而他的周围,堆积如山的卷宗都被分门别类地摊开,无数张纸条从书中伸出,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

他仿佛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匠人,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听到朱允炆的脚步声,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用一根树枝,在地图上’通州’的位置,轻轻点了一下。

‘来了。’陈规的声音依旧沙哑,’比我预料的,还快了三天。看来,朱棣手下,还是有能人的。’

‘先生!’朱允炆急切地走上前,’朱棣反了!先锋十万,主力号称八十万,已经攻陷数个卫所,朝野震动,朕……朕该如何是好?’

陈规缓缓抬起头,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焦虑万分的年轻皇帝,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陛下,慌什么?’他平静地反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打他的,我们做我们的。’

‘可……我们该如何’挡’?是派老将耿炳文,还是曹国公李景隆挂帅?’这是朱允炆和大臣们初步商议的结果。

陈规闻言,却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耿炳文老成,但锐气已失,只能被动防守,早晚被朱棣耗死。李景隆更是个绣花枕头,志大才疏,让他领兵,无异于将大军拱手送给燕王。陛下若派此二人,不出三月,燕军兵锋便可直抵应天府城下。’

朱允炆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陈规的判断,与他内心最深处的担忧不谋而合。

可除了这两人,朝中还有谁能挂帅?

‘那依先生之见……’

‘打仗,为什么要派兵去打?’陈规说出了一句让朱允炆匪夷所思的话。

他用树枝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分别圈住了山东、河南和南直隶的几个重要州府。

‘陛下,燕军虽猛,但他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们没有钱,没有粮。’陈规的声音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北平苦寒,燕云之地仅够自给。他朱棣要养活这数十万大军,粮草军饷从何而来?无非是劫掠地方,或是依赖背后几个大商贾的资助。他打的是一场速决战,拖不起。’

‘所以,我们不必与他硬碰硬。他快,我们就要让他慢下来。’

陈规站起身,走到一张桌案前,拿起毛笔,在一张白纸上飞快地写下了几行字,然后递给朱允炆。

‘陛下,立刻以朝廷名义,下达三道旨意。’

朱允炆接过纸,只见上面写着:

‘其一,以’备倭’之名,敕令山东、河南布政使司,即刻以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向民间收购所有余粮,充实官仓。同时,严禁任何粮食商队北上。’

‘其二,以’整顿盐务’为名,将北方数个重要盐场的官盐,全部南运,暂存扬州。同时,查抄所有试图走私私盐往北方的商队,罪同谋逆。’

‘其三,传朕密旨,命南直隶、浙江一带所有官营及民营的钱庄,暂停对北方的一切款项汇兑。所有发往北平的汇票,一律冻结。’

朱允炆看着这三道旨意,目瞪口呆。

这……这是在干什么?

燕军打过来了,不调兵,不遣将,反而在这里搞起了经济管制?

收购粮食?

控制官盐?

冻结汇票?

这和打仗有半点关系吗?

这简直是胡闹!

‘先生,这……这能行吗?’朱允炆的声音充满了怀疑,’前线战事吃紧,我们在这里做这些,岂不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朝中大臣们也绝不会同意的!’

陈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陛下,你若想赢,就按我说的做。你若想听大臣们的,现在就可以去和他们商议如何调兵遣将,准备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决战。然后,准备好你的传国玉玺,等燕王来取。’

冰冷的话语,让朱允炆如坠冰窟。

他看着陈规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又看了看手中这三道看似荒谬的旨意。

一边是朝野上下的煌煌正论,千军万马的正面交锋;另一边,是这个神秘囚犯的诡异布局,釜底抽薪的经济绞杀。

他该相信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朱允炆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最终,皇爷爷临终前那句’可抵他百万大军’的话,压倒了一切疑虑。

‘好!’朱允炆猛地一咬牙,’朕就信先生一次!这三道旨意,朕立刻就下!’

他不知道,他这个决定,将在未来数月内,让整个大明北方,陷入一场比战争本身更加可怕的无声风暴之中。

而他,以及满朝文武,都将亲眼见证,什么叫做’杀人不见血’。

04

三道看似与战事毫不相干的圣旨,如同三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帝国庞大的官僚体系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齐泰和黄子澄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冲进了御书房,几乎是以死相逼的架势,请求朱允炆收回成命。

‘陛下,三思啊!’黄子澄老泪纵横,’燕军兵锋正盛,我大明官军节节败退,当务之急是派遣主力大军,正面迎敌,一战定乾坤!您却在此刻……行此等扰乱民生、自乱阵脚之举,臣……臣百思不得其解啊!’

‘是啊陛下!’齐泰也急得满头大汗,’高价收粮,必将导致粮价飞涨,民怨沸腾;禁盐北运,北方军民将无盐可食,此举无异于资敌;冻结汇兑,更是有损朝廷信誉,会令天下商贾离心离德!此三策,每一策都是取乱之道,三策齐出,国本将摇啊!’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都合乎常理。

朱允炆坐在龙椅上,脸色发白,内心动摇不已。

他无法向这两位肱股之臣解释陈规的存在,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朕意已决,二位爱卿不必多言。’

最终,齐泰和黄子澄失望而归。

他们看着年轻皇帝坚决而又迷茫的眼神,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位他们一手扶上皇位的君主,似乎正在被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所左右,正将大明这条巨轮,驶向一片未知的、充满暗礁的危险海域。

而此刻的北平,燕王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朱棣身披铠甲,意气风发。

他看着地图上被自己军队迅速攻占的一个个红点,豪情万丈。

‘允炆竖子,黄口小儿,身边只有齐泰、黄子澄那等腐儒,也敢削你四叔的藩?’朱棣对着帐下诸将大笑道,’传我将令,大军不必休整,一路向南,直捣应天!我要让那小子知道,这朱家的天下,到底该由谁来坐!’

他身边第一谋士,黑衣僧人道衍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事情顺利得有些过头。

南京方面,除了象征性地任命了老将耿炳文为主帅,龟缩防守外,竟然没有任何像样的反击。

‘王爷,事出反常必有妖。’道衍低声道,’建文帝虽然年轻,但并非蠢人。南京方面如此平静,恐怕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朱棣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能有什么阴谋?无非是调兵遣将罢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土鸡瓦狗!我大军所到之处,望风而降,这便是天命所归!’

然而,好景不长。

十天后,第一份坏消息传到了燕军大营。

‘报——王爷!我军粮草告急!不知为何,山东、河南一带粮价暴涨,我们派出去的采粮队,花高价也买不到足够的粮食。许多地方的官仓都在疯狂收粮,民间已经无粮可卖了!’

朱棣的眉头皱了起来:’粮价暴涨?朝廷疯了?他们不知道这么做会引起民变吗?传令下去,让军队就地征粮!谁敢不从,按通敌论处!’

命令是下达了,但效果甚微。

老百姓家里也都没有余粮了,都被官府高价收走了。

军队强行征粮,激起了剧烈的反抗,大大拖慢了进军速度。

紧接着,第二个坏消息来了。

‘报——王爷!军中……军中出现大量兵士腹泻、浑身无力的症状!随军郎中查验后发现,是食盐出了问题!我们从后方运来的食盐,不知为何断了供应。现在军中只能食用无味的食物,士气大跌!’

‘什么?’朱棣一拳砸在桌子上,’盐道怎么会断?去查!给本王查清楚!’

很快,调查结果出来了:朝廷以整顿盐务为名,将北方各大盐场的官盐全部运往了南方,同时在各关卡严查私盐,连一粒盐都运不过来。

朱棣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隐隐感觉到,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收紧。

如果说前两个消息只是让他感到了麻烦,那么第三个消息,则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王爷……大事不好了!’一名负责管理军饷的书记官,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帐,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我们没钱了!’

‘胡说八道!’朱棣怒喝道,’出发前,本王联合了数家大商号,他们承诺的银两都已到位,军中储备足以支撑半年!怎么会没钱?’

书记官颤抖着举起几张纸:’王爷,我们大部分的军饷,都是以汇票的形式,由南方的钱庄承兑。可是……可是从昨天开始,南直隶和浙江的所有钱庄,都拒绝兑付我们开出的汇票!说……说是朝廷有令,冻结一切与北方有关的款项!我们现在手上……只有一堆废纸!’

‘轰!’

朱棣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粮道、盐道、财道……

三条命脉,在短短半个月内,被人不动声色地同时掐断!

他精心策划、准备多年的’靖难之役’,他的数十万虎狼之师,竟然在没有打一场像样的大仗之前,就陷入了断粮、缺盐、没钱的绝境!

这不是巧合!

这绝对不是巧合!

这是精心策划的连环绞杀!

对方根本没有把目光放在战场上,而是直接攻击了他的后勤,他的根基!

这是釜底抽薪,是杀人不见血的阳谋!

‘是谁……’朱棣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气,’南京城里,到底是谁在给朱允炆出主意?齐泰?黄子澄?他们绝没有这个脑子!这等狠辣、精准的手段……绝不是腐儒能想出来的!’

道衍也站在一旁,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看着地图,脑中飞速推演。

这三招,看似简单,却招招致命,环环相扣。

高价收粮,不仅断了燕军的补给,还把通货膨胀的压力转嫁到了燕军占领区。

禁盐北运,看似小事,却直接影响到军队的战斗力。

冻结汇兑,更是致命一击,让朱棣的金融体系瞬间崩溃。

这根本不是兵法,这是……这是闻所未闻的屠龙之术!

将一支大军视作一条龙,不斩其首,不伤其身,而是直接抽其筋,断其骨!

‘来人!’朱棣猛地站起,双目赤红,’传我密令,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出南京城里,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盘!本王要知道,这个躲在暗处的鬼,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刻,应天府,皇城,静思苑。

朱允炆看着锦衣卫呈上来的、关于燕军大营的密报,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那个依旧在院中摆弄着石子和卷宗的佝偻身影,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短短半个月,不动一兵一卒,就让气势汹汹的燕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这就是……抵挡百万大军的力量吗?

这简直是神鬼莫测的手段!

他快步走到陈规面前,激动地说道:’先生!先生真乃神人也!燕军已然大乱,我们是否可以趁机出兵,一举将其歼灭?’

陈规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兴奋的年轻皇帝,脸上却古井无波。

‘陛下,高兴得太早了。’他沙哑地开口,’这,才只是开始。’

05

‘才只是开始?’朱允炆脸上的兴奋之色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陈规,’先生,如今朱棣大军断粮缺饷,军心动摇,正是我军出击的天赐良机啊!为何……’

陈规抬起手,打断了朱允炆的话。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遥远的燕军大营中,那个暴怒却并未绝望的燕王。

‘陛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朱棣是人中之龙,不是街边的地痞无赖。’陈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这点小麻烦,或许能让他头疼,但绝不足以让他崩溃。他戎马半生,什么绝境没见过?他现在,就像一头被困住的猛虎,虽然饥饿,但爪牙尚在。我们若是此刻派兵,正中他的下怀。’

‘此话怎讲?’朱允炆的急切被一股寒意所取代。

‘他巴不得我们出兵。’陈规走到那副巨大的地图前,用树枝点向一个位置——白沟河。

‘耿炳文的三十万大军,看似人多,实则军心不齐,将领各怀鬼胎。朱棣缺粮,正好需要一场大胜来夺取我们的粮草辎重,更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重新凝聚军心。我们把李景隆那五十万大军再送过去,就等于是把两块肥肉,亲手送到了饿虎的嘴边。’

陈规的话,仿佛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朱允炆的身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只看到了表面的优势,却没看到优势背后隐藏的致命杀机。

陈规所说的,正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白沟河之战’的预演,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正是因为轻敌冒进,被朱棣一战击溃,辎重尽丧,反而成了朱棣大军的补给队。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朱允炆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他现在对陈规的话,已经不敢有丝毫怀疑。

陈规没有立刻回答,他浑浊的眼睛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像是在寻找猎物的毒蛇。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燕军是一条龙,我们刚才只是拔了它的牙,让它咬人没那么疼了。但它的筋骨尚在,它的爪牙依旧锋利。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斩断它的爪子。’

‘斩断爪子?’

‘没错。’陈规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朱棣麾下,能征善战者,不过寥寥数人。张玉、朱能、丘福……这些人,才是燕军的爪牙和骨干。只要折断了这几根骨头,朱棣的军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朱允炆心中一动:’先生的意思是……派人刺杀他们?’

‘刺杀?’陈规不屑地笑了一声,笑声中充满了鄙夷,’那是最低级的手段。杀了一个张玉,还会有李玉、王玉。而且,只会激起燕军同仇敌忾之心,让他们更加团结。我们要做的,不是杀了他们,而是……让他们自己废掉自己。’

‘自己……废掉自己?’朱允炆彻底听不懂了。

陈规转过身,从一堆锦衣卫的档案中,抽出几份卷宗,扔在朱允炆面前。

‘陛下,请看。’

朱允炆疑惑地拿起第一份卷宗,上面赫然写着燕军第一猛将,都指挥使张玉的名字。

他翻开一看,里面记录的并非张玉的战功,而是他家族的秘辛——他的次子在老家横行乡里,强占了同乡数百亩良田,还打死了人,被当地官员压了下来;他的一个侄子,暗中与沿海的倭寇有生意往来……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他又拿起第二份,是朱能的。

里面记录着朱能早年因一次战败,险些被军法处置,是一位姓王的同僚力保才得以脱身,而这位王姓同僚,如今就在京营任职,郁郁不得志。

第三份,是丘福的。

里面记录着他与燕王府另一位将领李彬素来不和,两人曾为争夺军功,在朱棣面前大打出手……

朱允炆看得心惊肉跳,这些锦衣卫收集来的情报,细致入微,简直是将燕军高层将领的老底都掀了个底朝天。

‘先生,这些是……’

‘人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陈规的声音幽幽响起,’陛下,现在,请您再下几道旨意。’

他拿起笔,再次在纸上写了起来,速度比上一次更快。

‘其一,立刻提拔京营的那位王姓军官,连升三级,并赏千金,命其写一封亲笔信,派人送至朱能军中。信中不必劝降,只需追忆往昔,感叹如今君恩浩荡即可。’

‘其二,派人去张玉老家,将他次子强占的田地,以朝廷的名义,双倍价格买回,还给原主。并公开审理那桩命案,将凶手绳之以法。但,对外宣称,这一切都是因为张玉将军深明大义,主动向朝廷’坦白’,陛下感念其忠心,故而从轻发落,只惩其子,不罪其族。’

‘其三,以陛下的名义,下一道密旨给丘福。不,是两道。第一道,痛斥其不忠不义,言明朝廷已掌握其罪证,不日将派天兵剿灭。第二道,却以温和的口吻,赞赏他勇武过人,暗示只要他’将功赎罪’,曹国公之位,虚位以待。然后,派人将这两封内容截然相反的信,’不小心’地,送到他的政敌李彬手中。’

朱允炆听着这三条毒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这已经不是阳谋了,这是诛心之计!

第一计,是离间朱能与朱棣的君臣之义。

一个有救命之恩的故人被建文帝重用,朱能会怎么想?

朱棣又会怎么想?

第二计,更是歹毒无比。

表面上是为张玉’开脱’,实则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张玉’主动坦白’?

这消息传到燕军,他如何自处?

朱棣必然会怀疑他早已暗中投靠了朝廷!

第三计,更是阴狠到了极点!

两封截然相反的信落到政敌手中,丘福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李彬必然会拿着信去找朱棣告状,无论朱棣信不信,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无法拔除!

这三计,不费一兵一卒,却能让燕军内部,掀起一场猜忌、怀疑、内斗的狂潮!

‘先生……高明!’朱允炆由衷地感叹道,心中对陈规的敬畏,已经达到了顶点。

然而,就在他准备立刻去拟旨的时候,一名锦衣卫突然神色慌张地冲进了静思苑,连礼节都忘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朱允炆心中一紧:’何事如此惊慌?’

那锦衣卫脸色惨白,声音发抖:’回……回陛下……我们……我们安插在燕王府内,级别最高的一枚暗棋,代号’鱼肠’的密探,刚刚传来最后一份情报,然后……然后就暴露了!燕王府……燕王府已经开始全城搜捕,看样子,他们……他们好像已经知道了先生您的存在!’

什么?

朱允GIN炆如遭雷击,猛地看向陈规。

只见陈规那万年不变的平静脸色,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凝重。

‘暴露了么……’他喃喃自语,随即抬头看向天空,仿佛在透过屋檐,与远在北平的某个对手隔空对视,’道衍……姚广孝……果然是你……你这条毒蛇,终究还是嗅到我的味道了……’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一脸煞白的朱允炆,说出了一句让皇帝几乎昏厥过去的话。

‘陛下,之前的计划,全部作废。’

‘我们真正的对手,已经亲自下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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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计划作废?真正的对手?’朱允炆的大脑嗡嗡作响,他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地看着陈规,’先生,这是何意?姚广孝……他只是朱棣身边的一个谋士,一个和尚而已,难道他比朱棣的几十万大军还可怕吗?’

陈规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严肃的表情,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凝重。

‘陛下,您错了。朱棣是猛虎,是帝国的利刃,但他只懂得冲锋陷阵,浴血搏杀。而姚广孝……’陈规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他是握着这把刀的手,是藏在猛虎身后的猎人。他才是’靖难之役’真正的灵魂。我之前所有的布局,都是在攻击朱棣这条龙的’体’,而姚广孝,他现在要开始攻击我的’用’了。’

‘体?用?’朱允炆完全无法理解这种玄之又玄的说法。

陈规没有过多解释,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双眼中的精光越来越亮,仿佛有无数的数据和推演在他脑中流过。

”鱼肠’的暴露,不是偶然。这说明姚广孝已经从我之前那三道看似不相干的旨意中,推断出背后有一个精通经济、人心、并且能调动帝国最高资源的操盘手。他不知道我是谁,但他知道我的存在。所以,他用’鱼肠’为诱饵,逼我现形。’陈规缓缓说道,逻辑清晰得可怕,’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斩断陛下您对我的信任,斩断我调动帝国资源的权力。只要我无法再通过您下达那些’奇怪’的命令,我就等于被重新关回了天牢,一个废人而已。’

朱允炆瞬间明白了。

姚广孝的目标,不是陈规这个人,而是他与皇帝之间的这条连接线!

‘他会怎么做?’朱允炆急切地问。

‘很简单。’陈规冷笑一声,’煽动舆论,攻击您的决策。他会让全天下的文官、士子、百姓都认为,您是一个胡作非为的昏君。他会让我那三道旨意造成的所有负面影响,无限放大,最终汇聚成一股足以颠覆皇权的巨浪,逼得您不得不向那群’忠臣’妥协,收回成命,甚至……杀了我,以平民愤。’

果然,不出陈规所料。

第二天,朝堂之上,风云突变。

数十名御史言官,集体上奏,声泪俱下地痛陈《收粮令》、《禁盐令》、《停兑令》给国家带来的巨大危害。

‘陛下!山东、河南等地粮价飞涨,已出现斗米千钱之景!百姓无粮可食,盗匪四起,民怨沸腾啊!此非抗敌,乃自掘坟墓!’

‘陛下!北方数百万军民无盐可食,军中怨声载道,边关守将上书,言再如此下去,不用燕王来攻,边军就要哗变了!’

朱元璋驾崩前,将一个关在天牢20年的囚犯交给朱允炆:此人你万万不可杀,留着他,可帮你抵挡你四叔百万大军

‘陛下!江南钱庄停兑,商路断绝,无数商贾破产,人心惶惶!国朝信誉毁于一旦,长此以往,经济崩溃,国将不国啊!’

一封封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向龙椅,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把利刃,刺向朱允炆。

齐泰和黄子澄更是跪在殿前,痛哭流涕,以辞官相逼,请求皇帝立刻废除三道’恶政’。

朱允炆坐在龙椅上,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知道这是姚广孝的阴谋,是陈规预言的攻击。

可他如何反驳?

御史们说的是事实,粮价确实飞涨,百姓确实无盐可食,商业确实遭受了重创。

他总不能告诉满朝文武,这是为了困死燕王而必须付出的代价,幕后有一个囚犯在指点江山吧?

这股压力,不仅仅来自朝堂。

很快,应天府的街头巷尾,开始流传起各种各样的流言。

说新皇帝年幼无知,被奸臣蒙蔽,才下达此等祸国殃民的命令。

甚至有更恶毒的,说他这是在变相地帮助燕王,想把大明江山搞乱,好让燕王来收拾烂摊子。

‘清君侧’的口号,仿佛在一夜之间,从朱棣的军旗上,飘到了应天府百姓的心里。

朱允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和恐惧。

他发现,自己仿佛成了全天下的敌人。

就连宫中的太监、宫女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异样。

他再一次,也是更加狼狈地,冲进了静思苑。

‘先生!朕……朕顶不住了!’朱允炆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几乎是瘫倒在陈规面前,’满朝文武都在逼我,全天下的百姓都在骂我!他们要朕杀了那个’奸臣’……先生,朕该怎么办?朕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陈规看着几乎崩溃的年轻皇帝,眼神中没有鄙夷,反而闪过一丝怜悯。

他扶起朱允炆,让他坐下,然后递给他一杯凉茶。

‘陛下,还记得我跟您说过的话吗?战争,从来都不是在战场上开始的。’陈规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仿佛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魔力,’我们和姚广孝的战争,现在才刚刚进入第一回合。他出招了,现在,轮到我们了。’

‘我们……还有招可出吗?’朱允炆绝望地问。

‘当然有。’陈规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想用’民意’来压垮我们,那我们就给他一个更大的’民意’。他想用’钱’来制造混乱,那我们就用’钱’来釜底抽薪。’

陈规走到桌案前,铺开一张新的纸。

‘陛下,再下四道旨意。这一次,要以雷霆万钧之势,昭告天下!’

朱允炆精神一振,凑了过去。

‘其一,立刻开山东、河南、南直隶的所有官仓,放粮!但不是平价,而是以低于市价五成的价格,海量放粮!同时宣布,朝廷之前高价收粮,是为了打击囤积居奇的奸商,如今奸商已破产,朝廷将利润尽数还于百姓!’

‘其二,命盐运司,将南运的官盐,即刻起免费发放给北方各卫所的军户家属!一人一斤,凭户籍领取。同时宣布,此举是为犒劳戍边将士,体恤君恩。’

‘其-三,以户部名义,发行’大明建文宝钞’!宣布旧的洪武宝钞即将作废,所有商贾百姓,限期之内,可以旧换新。同时,将我们之前冻结的那些燕王势力的汇票,全部抄没,作为新宝钞的发行准备金!’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陈规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以陛下您的名义,下罪己诏!向天下人承认,之前的政策确实有不妥之处,导致民生困苦,皆是陛下之过。但同时,宣布这一切的起因,皆因燕王朱棣起兵谋逆,朝廷不得已行此雷霆手段。并宣布,所有在之前三道政令中遭受损失的百姓商贾,均可凭官府凭证,在战争胜利后,获得双倍赔偿!此赔偿,将由燕王府查抄的家产,以及所有附逆藩王、官员的家产来支付!’

这四道旨意一出,朱允炆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这……这简直是疯了!

前三条已经足够惊世骇俗,海量放粮、免费发盐、发行新钞,这都是在疯狂地烧钱!

而第四条,更是闻所未闻!

皇帝下罪己诏,还承诺双倍赔偿?

而且是用还没打赢的燕王家产来赔?

这不就是画饼充饥,开空头支票吗?

‘先生……这……这已经不是饮鸩止渴了,这是在自焚啊!’朱允炆的声音都在发颤。

陈规却笑了,笑得无比自信。

‘陛下,置之死地而后生。姚广孝想用’势’来压我们,我们就用一个更大的’势’来反压他!’陈规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要的是’理’,我要的是’利’!自古以来,民心向背,不在于谁有理,而在于……谁能让他们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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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建文帝的四道新旨意和一份《罪己诏》昭告天下之时,整个大明朝堂彻底炸了锅。

如果说之前的’三道恶政’是让官员们不解和愤怒,那么这一次,他们感受到的是彻骨的惊恐。

‘疯了!陛下一定是疯了!’一名老臣在朝堂上捶胸顿足,’开仓放粮,免费发盐,发行新钞……国库就算是个无底洞,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这是要败光太祖爷留下的家底啊!’

‘还有那份《罪己诏》!天子引罪,已是动摇国本!更何况还许诺用燕王的家产进行双倍赔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燕王兵强马壮,我们连能不能打赢都不知道,就先想着怎么分他的家产了?这不是把全天下的百姓都绑上战车,逼着他们和燕王为敌吗?’

齐泰和黄子澄面如死灰。

他们彻底绝望了。

在他们看来,这位年轻的皇帝,已经彻底被那个不知名的’奸臣’蛊惑,正在一条疯狂的道路上裸奔,谁也拉不回来。

然而,朝堂上的惊恐和愤怒,与民间的反应,却形成了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山东,济南府。

官府的告示前,人山人海。

当衙役大声宣布,官仓将以低于市价一半的价格出售粮食时,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我的天!官府真的放粮了!’

‘价格比之前涨起来的时候还便宜!这下有活路了!’

前段时间还在咒骂朝廷的百姓,此刻纷纷涌向官仓。

当他们真的用低廉的价格买到一袋袋救命粮时,所有对朝廷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告示上说,之前高价收粮是为了打击奸商?

管他呢!

现在能吃饱肚子才是真的!

许多人甚至对着应天府的方向磕头,高呼’陛下圣明’。

北方边关,某个卫所。

当戍卒的家眷们,排着队,从官吏手中免费领到一斤斤雪白的官盐时,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尝过盐味了。

告示上说,这是皇帝体恤他们戍边辛苦的犒赏?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陛下万岁’的呼声,在寒冷的北风中此起彼伏。

那些因为缺盐而怨声载道的士兵,瞬间士气大振,纷纷表示愿为如此仁义的朝廷死战。

江南,扬州。

各大钱庄门口,商贾们排起了长龙。

他们拿着已经变成废纸的洪武宝钞,惶恐不安地兑换着崭新的’建文宝钞’。

新宝钞制作精美,防伪精良,最重要的是,朝廷宣布,以查抄的附逆商号的巨额资产作为准备金,确保宝钞的信用。

当一个大盐商用一箱子旧钞,成功兑换出等值的、信誉坚挺的新钞时,整个江南商界都沸腾了。

旧的金融秩序被废除,新的秩序在一夜之间建立。

那些之前支持朱棣的商贾,他们的资产被冻结、抄没,成了新宝钞的垫脚石。

而那些选择相信朝廷的商贾,则在新一轮的财富洗牌中,看到了无限的商机。

而那份《罪己诏》,更是神来之笔。

起初,文人士子们看到皇帝自认己过,纷纷摇头,认为天子威严扫地。

但当他们看到诏书后半段,将所有问题归咎于燕王叛乱,并许诺用燕王家产进行双倍赔偿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是一个何等疯狂,却又何等诱人的许诺!

这意味着,朝廷与燕王的战争,不再仅仅是朱家皇室的内部纷争。

它变成了一场全民参与的’投资’!

每一个在动乱中遭受损失的百姓,都成了朝廷的’债主’。

只要朝廷打赢了,他们就能获得双倍的赔偿!

一瞬间,朱棣从’清君侧’的靖难之师,变成了挡在全天下人财路上的绊脚石。

民心,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一夜之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逆转。

之前还在同情甚至支持燕王的人,现在看他的眼光都变了。

你朱棣造反,害得我生意做不成,害得我田地被毁,现在皇帝陛下都说了,打倒你,就能赔我双倍的钱!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打倒燕王!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燕军大营,朱棣看着雪片般飞来的情报,气得浑身发抖,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满眼血丝地嘶吼着。

他精心策划的舆论战,他好不容易煽动起来的’民怨’,在对方这套不讲道理的组合拳下,被砸得粉碎!

他想用’理’来争取民心,对方却直接用’利’把民心给买走了!

而且是用他朱棣自己的家产,来买下全天下的人心去对付他!

‘噗——’

朱棣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身旁的道衍连忙上前扶住他,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苍白。

‘好狠……好一个釜底抽薪,借力打力……’道衍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骇然与……一丝兴奋?

‘先用雷霆手段制造恐慌,再用雷霆手段收买人心。一收一放,一打一拉,将整个帝国的财富和民意玩弄于股掌之间……应天府里的这位高人,到底是谁?’

他输了。

在这一轮的隔空交锋中,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精心布置的’势’,被对方用一个更庞大、更不讲理的’势’给彻底碾压了。

对方根本不跟他讲什么大义名分,直接把这场战争,变成了一场关乎每个人切身利益的经济博弈。

而此刻,静思苑内。

陈规依旧平静地站在那副巨大的地图前,只是这一次,他不再看那些枯燥的卷宗,而是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倾听。

他在倾听来自帝国四面八方的声音——百姓的欢呼,士兵的高唱,商贾的算计,以及……燕军大营里,那一声声绝望的怒吼。

朱允炆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佝偻的背影,眼神已经从敬畏,变成了彻底的崇拜。

这就是皇爷爷留下的后手吗?

这不是一个人。

这是一个能将整个大明王朝作为棋盘,将亿万军民、万贯财富作为棋子,与天下为敌的……妖孽!

‘先生,’朱允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们……我们赢了吗?’

陈规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不,陛下。’他摇了摇头,’我们只是……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

‘姚广孝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当所有的阴谋诡计都失效时,他会选择最直接,也是最血腥的办法。’

陈规转过身,用树枝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一个血红色的点上。

‘他会逼着朱棣,不惜一切代价,发动一场决定生死的总攻。’

那个点,正是白沟河。

‘真正的血战,现在才要开始。’

08

白沟河,注定要成为一个被鲜血浸染的名字。

正如陈规所料,被经济和舆论双重绞杀的朱棣,在姚广孝的建议下,彻底变成了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撕开面前所有的网,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粉碎建文帝所有的布局。

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足以震惊天下、扭转乾坤的胜利!

于是,朱棣集结了麾下所有能调动的精锐,放弃了所有后路,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直扑耿炳文大军的驻地。

他的目标明确而残酷:一战击溃南军主力,夺取其全部辎重,用敌人的鲜血和粮食,来喂养自己饥饿的军队。

消息传到应天府,朝野震动。

这一次,齐泰、黄子澄等人不再请求皇帝收回什么成命,而是集体跪在奉天殿外,请求皇帝立刻增兵,增派良将,驰援耿炳文。

‘陛下!耿炳文将军麾下虽有三十万大军,但多为新募之兵,不堪一击!燕军乃百战精锐,又是在做困兽之斗,其势必疯!若白沟河一败,我军主力尽丧,京师门户大开,国朝危矣!’

朱允炆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

他没有理会殿外的哭喊,而是立刻秘密前往静思苑。

‘先生,朱棣总攻了!’他将前线的军情递给陈规。

陈规接过军报,只扫了一眼,便扔到了一边,仿佛上面记录的不是几十万大军的生死,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意料之中。’他平静地说道,’饿疯了的狗,总是要咬人的。咬得越狠,死得越快。’

‘可耿炳文将军他……’朱允炆忧心忡忡。

‘他会败。’陈规的回答简单而直接,不带一丝感情,’而且会败得很惨。’

‘什么?’朱允炆大惊失色,’那我们为何不增援?为何不换将?’

‘为什么要换?’陈规反问,’陛下,这场仗,我们必须输。’

‘输?’朱允炆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先生,您在说什么胡话?白沟河若败,后果不堪设想!’

‘不。’陈规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一种朱允炆看不懂的、属于猎人的光芒,’只有让耿炳文大败,我们才能让朱棣和姚广孝,走进我们为他们准备好的,真正的坟墓。’

他拉着朱允炆,来到那副巨大的地图前。

地图上,白沟河的位置,已经被他用红色的朱砂圈了起来,像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

‘陛下,您看。’陈规用树枝指着白沟河周边,’这里地势平坦,一马平川,最适合燕军的骑兵冲锋。耿炳文选择在此地扎营,本身就是兵家大忌。他输,是必然的。’

‘但是,在他大败之后,朱棣会做什么?’陈规自问自答,’他会乘胜追击,他会认为南军不堪一击,他会变得更加骄傲,更加轻敌。他的目标,将不再是击溃我们,而是以最快的速度,直捣应天府!’

陈规的树枝,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从白沟河,一路向南,直指应天府的血色线条。

‘而这条路,将会是他的死亡之路。’

陈规的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陛下,现在,请您再下几道命令。这一次,是军事密令。’

朱允炆咽了口唾沫,聚精会神地听着。

‘第一,密令耿炳文,让他务必’打’得惨烈,但撤退时,不可死战,必须把大部分军队的建制给保存下来,向山东方向撤退,而不是应天府。’

‘第二,立刻任命曹国公李景隆为平燕大将军,集结京营五十万大军,北上’迎敌’。但,对外宣称七十万,声势越大越好。’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环。’陈规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东昌府。

‘密令山东都指挥使盛庸,让他放弃所有外围防线,将所有精锐兵力,全部收缩至东昌城内。同时,将我们在山东收购的所有粮食,以及从北方运来的所有军械,全部集中于此。把东昌,给我打造成一座攻不破的铁城!’

朱允炆看着陈规的部署,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终于明白了。

这是一个连环计!

一个以惨败为诱饵的惊天杀局!

先让耿炳文惨败,诱使朱棣轻敌冒进。

再派上那个著名的’绣花枕头’李景隆,带着号称七十万的乌合之众,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势,进一步麻痹朱棣和姚广孝,让他们以为南军已经无人可用,只能靠人海战术来堆。

而真正的杀招,是东昌!

朱棣在击败李景隆后,必然会意气风发,继续南下。

而东昌,就是他南下路上,一颗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钉子!

一座集中了整个山东钱粮兵马的铁城!

到时候,朱棣的军队,将会在东昌城下,撞得头破血流。

而他因为急于南下,后勤线拉得极长,一旦在东昌城下受阻,粮草不济,他之前所面临的所有困境,将会以十倍的烈度,重新爆发!

届时,向山东撤退的耿炳文残部,可以从侧翼包抄。

而李景隆就算再败,也能收拢残兵,在后方牵制。

三面合围,朱棣的孤军,将插翅难飞!

‘好……好毒的计策!’朱允炆忍不住赞叹道。

这已经不是计策了,这是用整个河北、山东的土地作为棋盘,用近百万军民的性命作为棋子,布下的一座必死之局!

‘陛下,战争,本就是最残酷的博弈。’陈规淡淡地说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现在,就让我们静静地等待,等待白沟河的败报吧。’

数日后,白沟河之战爆发。

战况,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惨烈。

燕军在朱棣的亲自率领下,如猛虎下山,对南军阵地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

南军虽然人多,但在燕军骑兵的反复冲击下,阵脚大乱。

耿炳文虽然拼死抵抗,但终究不是朱棣的对手。

一日之内,南军大败,伤亡数万,狼狈向山东方向撤退。

败报传回京师,朝野哀鸿遍野。

朱允炆强忍着内心的波动,按照陈规的剧本,当庭罢免了耿炳文,任命李景隆为大将军,统率五十万大军,北上迎敌。

消息传到燕军大营,朱棣和姚广孝抚掌大笑。

‘哈哈哈!天助我也!’朱棣狂笑道,’先是老迈的耿炳文,再是纨绔的李景隆!朱允炆小儿身边,果然无人可用了!看来,我朱家这江山,合该由我来坐!’

姚广孝也捋着胡须,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他之前被陈规压制得喘不过气来,而现在,对方似乎终于露出了马脚。

在他看来,南军的应对,完全是昏招迭出,已经回到了传统战争的愚蠢路线上。

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高人,似乎也黔驴技穷了。

‘王爷,李景隆不足为惧。我军可一鼓作气,击溃其主力,而后兵锋南指,直取应天!’

‘好!’朱棣意气风发,下令全军休整一日,准备迎接与李景隆的决战。

然而,就在燕军上下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一个负责情报的探子,却神色慌张地找到了姚广孝。

‘军师……有……有点不对劲。’

‘何事惊慌?’姚广孝不悦道。

‘南军的后勤……太奇怪了。’探子颤声道,’耿炳文败退,按理说应该丢弃了无数粮草辎重。可我们打扫战场时发现,他们丢下的,大多是空车和破旧的军械。真正装满粮食的车,一辆都没有!’

‘而且……而且根据我们安插在南军中的眼线回报,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虽然号称北上决战,但他们的粮草,只带了……不到十天!’

姚广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你说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的大脑,让他浑身冰冷。

一支五十万人的大军,只带十天的粮草,去进行一场决定国运的决战?

这不合常理!

除非……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决战!

除非……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有一座巨大的、堆满了粮草的城市,在等着他们!

姚广孝猛地冲到地图前,目光死死地盯住了白沟河与应天府之间的那条路线。

他的手指,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东昌。

‘不好……’姚广孝的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中计了!我们中计了!这是一个陷阱!一个以惨败为诱饵的死亡陷阱!’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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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姚广孝嘶吼出’中计了’三个字时,朱棣正与诸将饮酒庆功,庆祝即将到来的、对阵李景隆的又一场大胜。

‘军师何出此言?’朱棣带着几分酒意,不以为然地笑道,’耿炳文已败,李景隆不过是个草包,胜利唾手可得,何来中计一说?’

姚广孝脸色惨白,一把夺过朱棣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王爷!醒醒吧!’他指着地图,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我们都错了!从耿炳文败退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您以为耿炳文是真的惨败吗?不!他是在诱敌!他把我们引到了这个叫白沟河的地方,然后故意输给我们!’

‘你以为李景隆是来决战的吗?不!他是个更大的诱饵!他带着五十万大军,只带十天粮草,就是为了做出不惜一切代价要与我们决战的假象,让我们轻敌,让我们以为胜利在望!’

‘他们真正的杀招,在这里!’姚广孝的手指,重重地戳在了’东昌’两个字上。

‘东昌?’朱棣的酒意醒了大半,他凑到地图前,皱眉道,’一座小小的东昌府,能奈我何?’

‘它现在已经不是一座小小的东昌府了!’姚广孝几乎是在咆哮,’南军之前在山东高价收购的所有粮食,所有从北方运来的军械,甚至耿炳文败退时’丢’掉的辎重,全部都集中到了那里!盛庸已经把东昌打造成了一座铁桶!一座堆满了粮草和兵器的巨大堡垒!’

‘他们的计划是,让我们击败李景隆,然后当我们以为可以长驱直入,兵临应天城下时,却在东昌这座我们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城池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我们急于南下,后勤线拉得极长。一旦被拖在东昌城下,不出十日,大军必将断粮!届时,诈败的耿炳文会从山东侧翼杀出,被我们击溃的李景隆会收拢残兵在背后骚扰,而盛庸则会率领东昌的精锐,倾城而出!三面夹击之下,我们这十万孤军,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轰!’

姚广孝的这一番话,如同一道道天雷,劈在朱棣和在场所有将领的头顶。

喧闹的营帐瞬间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脸上的笑容凝固成了惊恐。

他们仿佛能看到,一张由无数阴谋和算计编织成的天罗地网,已经在他们头顶悄然张开。

朱棣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和姚广孝一样惨白。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所谓的’大胜’,不过是对方剧本里的一环。

自己每向前一步,都是在更深地踏入对方的坟墓。

‘那个藏在南京的鬼……’朱棣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他到底是谁?’

没有人能回答他。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整个燕军大营。

那个神秘的对手,就像一个无所不知的鬼魅,他们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个决定,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们就像被蛛网缠住的飞蛾,越是挣扎,就被缠得越紧。

‘王爷,我们现在怎么办?’大将张玉颤声问道。

‘退!’姚广孝斩钉截铁地说道,’立刻退兵!趁着南军的包围圈还没有完全形成,我们立刻放弃南下,全军撤回北平!只有回到我们的根基之地,才能重整旗鼓,徐图后计!’

‘退?’朱棣的双拳紧紧攥住,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他戎马一生,何曾有过’不战而退’?

更何况是在一场’大胜’之后?

这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但理智告诉他,姚广孝是对的。

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传……传我将令……’朱棣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斤之重,’全军……后队改前队,连夜拔营……撤回北平!’

然而,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绝望。

‘报——王爷!军师!不好了!’

‘南……南直隶,凤阳、淮安、徐州三地……同时爆发大规模民变!无数百姓手持农具,自发毁坏道路、烧毁桥梁,他们……他们高喊着’保卫家乡,打倒燕贼,拿回赔偿’的口号,把我们南下的所有道路,全都给……给堵死了!’

‘什么?’姚广孝如遭雷击,他猛地回头看向地图,眼中是彻底的绝望。

他明白了。

对方根本就没指望用军队来堵死他们的退路。

对方用的是人,是千千万万被那份《罪己诏》和’双倍赔偿’许诺煽动起来的,疯狂的百姓!

这是陈规的最后一步棋,也是最狠的一步棋。

他用经济利益,将全天下的百姓,都变成了对抗燕军的士兵。

前进,是东昌的铁城。

后退,是无穷无尽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朱棣的大军,在这一刻,真正成了一支插翅难飞的孤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棣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凉、愤怒和不甘,最后,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王爷!’

……

应天府,静思苑。

陈规将一颗黑色的石子,稳稳地放在了地图上’东昌’的位置。

然后,他又抓起一把沙子,洒在了从白沟河到应天府的整条路线上。

‘结束了。’

他转过身,对着一脸震惊和狂喜的朱允炆,缓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是他走出天牢后,第一次行此大礼。

‘陛下,幸不辱命。’

朱允炆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身形佝偻的老人,百感交集。

他知道,历史从这一刻起,被彻底改写了。

‘先生……先生究竟是何人?’这是朱允炆心中最大的疑问,’皇爷爷他……为何会将您这样的盖世奇才,囚禁于天牢二十年?’

陈规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老臣,陈规,洪武十三年,任户部主事。’他沙哑地开口,道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

‘当年,洪武爷命老臣设计了’鱼鳞图册’和’赋役黄册’,为的是丈量天下田亩,核定天下税赋。但在完成之后,老臣发现,这套系统,不仅可以用来收税,更可以用来……控制天下。’

‘老臣曾向洪武爷进言,此系统若被有心人利用,可于无形之中,操控一地之经济民生,其威力,远胜千军万马。老臣还斗胆推演,若有藩王据此谋反,当如何以其道还治其人之身。’

‘洪武爷听完后,沉默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下旨,将老臣打入天牢,罪名是’妖言惑众’。’

朱允炆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陈规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老臣在天牢中,才慢慢想明白。洪武爷不是在惩罚我,他是在……保护我。他将我这把最危险的刀,藏在了谁也想不到的地方。他不是在囚禁我,他是在磨砺我,让我用二十年的时间,隔绝一切干扰,去思考,去完善这套’屠龙之术’。’

‘他早就预料到了今日之局。他知道他的儿子们野心勃勃,他知道终有一日,会有一场骨肉相残。他不能杀了自己的儿子,所以,他为他的继承者,准备了我。’

‘我,就是太祖高皇帝,留给这个帝国,最后的、也是最强的……一道保险。’

朱允炆怔怔地听着,心中对那位已经逝去的皇爷爷,生出了无以复加的敬畏和恐惧。

算计到如此地步,将人心、国运、甚至自己儿孙的生死,都纳入自己的棋盘。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10

燕军的崩溃,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来得更快。

当朱棣在吐血昏迷后醒来,他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彻底失控的局面。

前进的道路被坚城所阻,后退的道路被愤怒的民众所断。

大军被困在河北的一片狭小区域内,粮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殆尽。

更可怕的是军心的瓦解。

陈规之前埋下的那些’诛心之计’,在此时此刻,终于发挥出了最致命的威力。

大将朱能,在收到故人被建文帝连升三级的信后,终日惶惶不安。

朱棣对他的猜忌日益加重,最终,在一个深夜,朱能带领自己的亲兵,悄然离营,向南军投降。

张玉的处境更加艰难。

他’主动坦白’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军,士兵们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和敌意。

他有口难辩,最终在一次被朱棣派去执行’送死’任务的突围战中,力战而亡。

而丘福,则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他的政敌李彬,拿着那两封自相矛盾的信,在军中大肆宣扬。

丘福百口莫辩,被朱棣下令关押。

不久后,便传出他在狱中’畏罪自杀’的消息。

曾经支撑起燕军的几根顶梁柱,在短短半个月内,或降,或死,或囚,土崩瓦解。

剩下的军队,在饥饿和绝望中,开始成片成片地逃亡、哗变。

曾经的虎狼之师,变成了一群只想活命的乌合之众。

最终,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朱棣残存的部队团团包围。

朱棣没有选择自尽。

他在残存的亲兵护卫下,选择了投降。

当他被押解着,穿过那些曾经被他视为草芥的百姓人群时,迎接他的,是无穷无尽的唾骂和扔过来的石子。

他这位百战百胜的燕王,不是败给了南军的刀剑,而是败给了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对手,败给了那份写着’双倍赔偿’的罪己诏。

靖难之役,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戏剧性地结束了。

应天府,举国欢庆。

建文帝朱允炆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他不仅保住了江山,更是在一系列神鬼莫测的操作下,让国库变得空前充裕。

——查抄燕王府及所有附逆官员的家产,其财富之巨,足以支付所有’赔偿’后,还有大量的结余。

而新发行的’建文宝钞’,也因为有这笔巨额财富作为信用背书,迅速在全国范围内流通,稳定了整个帝国的金融。

朱允炆真正坐稳了皇位。

庆功宴上,李景隆等一干将领被封官加爵,成为了平定叛乱的英雄。

齐泰、黄子澄等文官,也因为’辅佐有功’,得到了赏赐。

没有人知道,真正扭转乾坤的,是那个至今仍被认为是’囚犯’的陈规。

深夜,朱允炆再次来到静思苑。

院子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被整齐地码放在书架上。

陈规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布长衫,正坐在灯下,摆弄着一副围棋。

‘先生。’朱允炆恭敬地行了一礼。

陈规抬头,示意他坐下。

‘陛下今日,可是来论功行赏的?’陈规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一丝平和。

朱允炆诚恳地说道:’朕想请先生出山,入主内阁,为朕分忧。太师之位,非先生莫属。’

这是一个皇帝能给出的,最高级别的荣誉和权力。

然而,陈规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老臣,是个已死之人。’他指了指自己,’二十年前,’户部主事陈规’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太祖爷留下的一道影子。影子,是不能站在阳光下的。’

‘先生……’朱允炆还想再劝。

‘陛下。’陈规打断了他,’治国,与打仗,是两回事。打仗,可以用雷霆手段,不计代价。但治国,需要的是平衡,是中庸,是水磨的功夫。老臣的手段,太过阴狠,太过极端,只适用于非常之时。若用于治平之世,必将反噬自身,祸乱朝纲。’

‘我这把刀,太过锋利,也太过危险。如今叛乱已平,它就应该回到刀鞘里去。’

朱允炆沉默了。

他明白陈规的意思。

陈规就像一剂猛药,能治好绝症,但正常人吃了,却会暴毙。

‘那先生……有何打算?’

陈规笑了笑,指了指这满屋子的卷宗:’老臣,想留在这里。替陛下,也替太祖爷,看着这个帝国。看看它的税赋是否公允,看看它的粮价是否平稳,看看它的血脉,是否通畅。’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您真正要学的,不是我的那些手段,而是要明白一个道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人心向背,不在于虚无缥缈的’道义’,而在于百姓的米缸里有没有米,碗里有没有盐。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不是一句空话。’

朱允炆站起身,对着陈规,深深地三鞠躬。

‘学生,受教了。’

从那以后,静思苑依旧是皇城中的禁地。

没有人知道,里面住着一位改变了大明国运的无冕之王。

他像一个幽灵,一个帝国的守护者,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国家,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

而年轻的建文皇帝,在经历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博弈之后,褪去了所有的青涩和仁柔,变得成熟而睿智。

他牢牢记住了陈规的教诲,励精图治,轻徭薄赋,在他的治理下,大明王朝迎来了一个与历史上截然不同的,真正意义上的’建文盛世’。

史书上,只留下了关于’靖难之役’的寥寥数笔,称燕王朱棣不自量力,起兵一月,便因后勤不济,军心涣散而败。

没有人知道,在那场看似平平无奇的叛乱背后,隐藏着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神鬼莫测的无声战争。

那场战争,没有金戈铁马,没有血流成河的战场,却比任何一场战争都更加凶险,更加致命。

它的战场,在人心。

它的武器,是整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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