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精选

文/朱剑星

这是发生在民国时期古城新登的一个真实故事，是一桩九十多年前的缉毒大案。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军阀混战的旧中国，满目疮痍，民不聊生。不但历朝皇城北京与十里洋场上海等大城市里，大麻、鸦片等毒品肆虐，而且迅速蔓延至全国中小城市。明的暗的大烟馆遍地都是，官商勾结，大肆敛财，毒害我四万万同胞。

三十年代初，毒品悄无声息地来到我们富春江畔，流入新登古城，像传染病一样很快流行。尤以一种红色的毒品小丸子（俗称红丸子）为最盛。不少民众在不知不觉中落入吸毒陷阱，日渐上瘾，不能自拔。国民党新登县政府虽明令禁止吸食毒品，但政令不畅，措施不力，部分官员开一只眼闭一只眼，导致“红丸子”禁而不止，显泛滥成灾苗头。

在民众的一片谴责声中，新登县政府不得不出台一些禁毒举措。开始加固城门内外的警戒，在各个老街、民巷的入口处，构筑高大的木栅门。只要天一挂黑，锣声一响，就紧栓城门，将路口木栅门用大铜锁锁紧。还指派更夫定时巡逻，便衣警员也会偶尔出现，以阻断“红丸子”的进出通道。新登县府自以为这样一来，毒贩必定无机可乘，毒品就会销声匿迹，官方就可高枕无忧了。岂不知，这只是官员的一厢情愿而已。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的某日深夜，风高月黑，寒气逼人，新登城内看不见一丝丝光亮，像死一般沉寂。只有更夫谢大个一人，提一盏鬼火一般微弱的灯笼，在城中各出入口巡查打更。那夜，谢大个行至横街下溪埠一小巷弄口时，忽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传过来。根据谢大个的经验判断，这是一个成人男子的脚步。于是，谢大个连忙将灯笼和响木轻轻放置拐角处，紧紧握住打更的木棒，摸黑快步上前。大概是前面的人也听到了后面追赶的脚步，连忙快速跑到木栅大门边，想翻越栅门逃跑。不想，谢大个天天打更巡查，对此处地形了如指掌，早已料到此人要翻越木栅大门。他便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来，一把抓住即将翻过栅门人的一条腿，喊一声“哪里逃”，用力一拽，将那人拉下栅门。“砰”的一声，那人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个人迅速起身，将谢大个用力一推，欲再逃跑。“在我手中，你休想逃脱！”说着，谢大个飞起一脚，将他踢倒，一脚踩在此人身上，一手拿木棒指着此人的脑袋，厉声问道：“想逃？没那么容易！你是什么人？为何深更半夜翻越木栅门？莫非是毒贩不成？”“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只是平民百姓，天黑迷路，才无奈翻门。误会、误会。”此人躺在地上，拱手求饶。谢大个俯身抓住此人的胸襟，连提带拖将他拉起，口中说道：“是否普通百姓，你去衙门说个清楚。我谢大个怎么觉得你非善人呢？”谢大个紧揪着将他拉到拐角处，用灯笼一照，见是一个中年男子，矮自己近一个头，还生得贼眉鼠眼。于是，谢大个从怀中掏出麻绳，将其反手捆上，押到县府警局，交给值班的两名便衣警员，并告知警员事情原委始末。随后，谢大个离开，继续他的巡查打更义务。

两位便衣警员从该男子的身上搜出两包“红丸子”和两块大洋。经初步审讯，在铁证面前，该男子只好交代，他姓潘名炳荣，是新登高联陆家山人氏。“红丸子”是用来自己吸食的，也偶有倒卖行为。于是，两位警员将其收押，待天明后交给上司处置。

凌晨，便衣警队队长王阿林与另一警员来换班，收押的贩毒嫌犯也一并移交。当王阿林见到嫌犯后，大吃一惊，但依然不动声色吩咐警员门口警戒，说他要继续审问在押嫌犯。一会儿，王阿林又唤警员重新作审问记录。尔后，阿林草拟简要报告一份，与警员一起签上姓名，来到警局上峰处，将报告和审问记录一并交给上司，并与上司嘀咕了一阵。最后，上司对王阿林说：“好吧，就按你的意见处理。”王阿林来到关押嫌犯处，大声对潘说：“潘氏炳荣听着，你夜闯新登城，违禁翻门，又吸食红丸，还转手私卖，本当收押判刑，但局座念你初次吸食毒丸，初次转手倒卖换取毒资，且自我反省深刻，故作如下处置：红丸子没收销毁，两块大洋充作罚款，书写保证书一份后，予以释放。”潘炳荣听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连连叩头，口中念道：“谢局座开恩，谢警爷不究。我潘某对天发誓，一定痛改前非，致死不再。如若重犯，砍手割舌，判刑杀头，任凭您和局座处置！”潘某涕泪俱下，信誓旦旦。尔后，手书一份保证书交于王阿林，千恩万谢。转身，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日后，此事传开，不仅更夫谢大个及第一时间讯问潘某的两位警员心生疑窦，更有其他部分县府官员及警局警员，对王阿林私自开释贩毒嫌犯，倍感蹊跷，议论纷纷。更麻烦的是，新登城内百姓知情后，恐其姑息养奸，贻害无穷，均感强烈不满。群情激愤时，就三五成群不约而同来到新登县府大门前诘问，并一致要求重新缉拿潘犯，彻查此事。当局者一见此事犯了众怒，形势实在有点不妙，唯恐事情越闹越大，上下都不好交待，便当即责令警局，速派警员前往高联陆家山，重新缉捕嫌犯潘炳荣归案，以平民愤。

十几名警员马不停蹄赶到潘家，将其住处团团围住。三位便衣警员敲门入内，正好碰上潘炳荣躺在靠椅上喷云吐雾，吸食“红丸子”，对进来的不速之客，翻翻白眼，不作理会。见状，三人一个箭步上前，还未等潘犯醒悟过来，已将他双手反扭铐上手铐，顺利擒获。此时，住处四周的其他警员一齐冲入屋内，开始翻箱倒柜，彻底搜查。结果，在其家中不仅搜查到大量“红丸子”毒品和许多银元大洋，还在其后屋地窖内搜获一台手摇制毒机及一些制毒原料。此时，潘犯自觉大势已去，四肢发软，瘫倒在地。眼见潘犯双腿间湿漉漉一片，顿时骚气冲鼻而来。

十几名警员押着潘犯上了马车，还没收了一大堆赃物，上路回新登县城，部分村民及小孩紧随其后，一路浩浩荡荡，穿村过巷。听说是抓了毒贩，沿途百姓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观望，大家无不欢呼雀跃，高声呼好。

经新登县城司法处审问，潘炳荣对自己的制毒、贩毒、吸毒罪行供认不讳，并一一列出了向他购买“红丸”的人员名字，还交待了那日深夜被更夫谢大个生擒后，又被便衣警队队长王阿林私放的前因后果。、

原来，潘犯与警员王阿林素有旧情，且交情甚笃。王阿林对潘犯的贩毒行为，也早已有所耳闻，只是潘犯平日常以钱物笼络，对王不薄。王阿林碍于情面，且生性贪财，明知潘犯有作科之嫌，不仅装聋作哑，还与其私密交往，旁人均不知实情。那日清晨，王阿林一看潘犯在押，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支开另一警员，讯问详情。之后，一怕潘犯供出自己徇私失职，二则潘犯向他许诺，事后赠他大洋二十块。于是，王阿林心动，遂决定铤而走险，置国法及警员职责于不顾，将原审讯记录藏匿。为掩人耳目，拉上不知内情的另一警员，重新提审潘犯，制作另一份审问记录，拟写报告，并轻描淡写地向局长汇报。而局长一向懒政，也一直轻信王阿林，这次又轻易被王阿林蒙骗，准许王阿林自行处置潘犯，结果酿成大错，后来自然被撤职查办，调任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