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障碍是以显著和持久的抑郁症状群为主要临床特征，严重损害社会功能的一类心境障碍。在全球心理健康问题日益受到重视的背景下，鉴于抑郁障碍发病率高、社会负担重的特点，其防治已成为我国公共卫生领域的重要议题。
近期，由中华医学会精神医学分会联合国家精神疾病医学中心、国家精神心理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共同发起的《中国抑郁障碍防治指南（2025 版）》（以下简称《2025 指南》）正式发表。相比第 2 版指南，《2025 指南》在筛查、评估、诊断、治疗，以及预防 5 大核心板块均进行了系统性更新。
随着对抑郁症认识的不断深入，抑郁症的筛查逐渐成为临床实践中评估和干预的关键步骤。特别是在高风险群体中，如青少年、孕妇、产妇和老年人，选择合适的筛查工具显得尤为重要。
《2025 指南》推荐对以下人群进行抑郁障碍筛查：
● 12～18 岁青少年：青少年时期是抑郁症的高发期，早期识别和干预对预防自杀风险至关重要。
● 所有成年人：包括孕妇和产妇，孕期和产后抑郁症不仅影响母亲，还可能对婴儿产生负面影响。
● 老年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性疾病和睡眠问题会增加抑郁障碍的风险。
针对不同人群，《2025 指南》推荐使用以下筛查工具：
● 一般人群：推荐使用患者健康抑郁量表-2 项（PHQ-2）和患者健康抑郁量表-9 项（PHQ-9），并结合临床访谈（1C）。
● 青少年：推荐使用流行病学研究中心抑郁量表（CES-D）、贝克抑郁量表（第二版）（BDI-II）、儿童抑郁量表（CDI）和患者健康问卷-青少年版（PHQ-A）进行筛查（1B）。
● 孕妇：推荐至少进行一次抑郁筛查，使用爱丁堡产后抑郁量表（EPDS）（1A）。
● 老年人：推荐使用总体衰退量表（GDS）和康奈尔痴呆抑郁量表（CSDD）进行筛查（1B）。
除了量表和问卷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类型的筛查技术用于识别抑郁障碍，大多尚处于研究阶段，如生物标志物和实验室测试、脑影像学检查，以及数字化和技术工具。这些非量表类型的筛查工具可以与传统问卷和量表相结合，提供更全面的评估，以便更准确地识别和处理抑郁情绪。
《2025 指南》针对评估流程进行了细化，旨在通过多维度评估模式，全面覆盖病史采集、精神检查、症状和诊断、疗效、功能、风险等多个方面。
图 1：抑郁障碍评估流程
在抑郁症的临床评估中，全面而细致的评估是确保准确诊断和有效治疗的关键。以下是对抑郁症患者进行评估时需要重点考虑的几个方面：
● 情绪及相关症状评估：需要对患者的情绪及相关症状进行重点评估，特别是要关注患者是否伴有轻躁狂症状、精神症状和躯体症状。此外，认知功能的评估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 诊断与症状评估：在临床诊断和研究中，基于 DSM-5 和 ICD-10 编制的定式访谈工具，如 DSM-5 障碍定式临床检查（SCID-5）和简明国际神经精神障碍交谈检查表（MINI），是常用的评估工具。这些工具能够帮助临床医生系统地收集患者信息，为诊断提供依据。
● 严重程度评估：为了评估抑郁症状及其严重程度，可以使用汉密尔顿抑郁量表（HAMD）、蒙哥马利-阿斯伯格抑郁量表（MADRS）、贝克抑郁量表（BDI）以及抑郁症状自我报告快速清单（QIDS-SR）等评定量表。这些量表能够帮助医生量化患者的症状，从而更好地制定治疗方案。
● 转躁风险评估：在治疗过程中，评估转躁风险同样重要。32 项/33 项轻躁狂症状自评量表（HCL-32/HCL-33）、心境障碍问卷（MDQ）和杨氏躁狂状态评定量表（YMRS）等量表，都是评估转躁风险的有效工具。
● 临床特征评估：抑郁障碍可能伴有多种不同的临床特征，评估这些特征时，可以采用 SCID-5 相应的特征模块，以及相应的量表工具，以确保评估的全面性。
● 疗效评估：治疗效果的评估不仅要考虑病情的严重程度，还要关注患者的功能水平、治疗效果及不良反应。改善生命质量和社会功能是治疗效果的重要体现，因此，疗效评估需要从多个维度进行综合评定。
● 自伤自杀风险评估：对于有自伤自杀风险的患者，需要高度警惕并及早识别潜在风险因素。对于病情严重、有自杀风险的患者，进行全面的入院评估是非常必要的。
● 数字化信息采集：在现代医疗实践中，抑郁症患者还可以通过数字化信息采集的方式，为传统临床访谈评估提供补充信息。这种方法可以提高评估的效率和准确性，为临床决策提供更多支持。
表 1：常用评定量表汇总
抑郁障碍是一类具有「发作性」特点的精神障碍，诊断时既要评估当前发作的特点，还要评估既往发作的情况。《2025 指南》强调，其诊断原则包括：
● 确定当前（或最近一次）发作的类型，并进行详细的精神状态检查确定当前（或最近一次）发作是否为抑郁发作、确定亚型。
● 确定既往发作类型和发作次数。如果既往及目前只有抑郁发作，则依据抑郁障碍的诊断标准进行相应诊断；如果既往有过躁狂或轻躁狂发作则诊断为双相障碍。
● 若诊断为抑郁障碍后出现躁狂发作，则应该修改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
图 2：抑郁障碍诊断流程
《2025 指南》主要采用 ICD-10 诊断系统为基准，兼顾了 DSM-5 和 ICD-11 诊断体系，并详细对比了主流诊断体系的异同点。《2025 指南》强调，ICD 和 DSM 这两大诊断系统对抑郁障碍的分类和描述，总体而言非常相近，都将抑郁障碍作为一个系列综合征，即抑郁障碍是一个连续谱，其严重程度有别，病程可长短不一，可伴有或不伴有精神病性症状和/或躯体症状。
表 2：现行诊断标准差异对比
在鉴别诊断方面，《2025 指南》汇总了 7 大易混淆的情景，包括继发性抑郁、双相抑郁、适应障碍、精神分裂症、焦虑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以及慢性疲劳综合征，为临床医生提供了快速鉴别诊断的重要参考。
表 3：6 大鉴别诊断情境
抑郁障碍的治疗目标在于尽可能早期诊断、及时规范治疗、控制症状提高缓解率，以期最大限度减少病残率和自杀率，恢复全面功能和生活质量，防止复燃及复发。在这一目标体系下，《2025 指南》倡导全病程管理，包括急性期、巩固期和维持期治疗，并强调了抑郁障碍治疗及预后的 5R 标准 —— 有效（response）、缓解（remission）、痊愈（recovery）、复燃（relapse）和复发（recurrence）。
表 4：抑郁障碍的全病程治疗与管理原则
表 5：「5R」标准
【药物治疗】
抗抑郁药是当前抑郁障碍的主要治疗药物，需要保证足够剂量、全病程的药物治疗。口服抗抑郁药发展经历了从早期的单胺氧化酶抑制剂（MAOIs）、三环类抗抑郁药（TCAs）到现代的 5-羟色胺选择性再摄取抑制剂（SSRIs）、5-羟色胺和去甲肾上腺素再摄取抑制剂（SNRIs）以及其他新型抗抑郁药的演变。近年来，新型抗抑郁药开始进入临床，如托鲁地文拉法辛，是我国首个自主研发的抗抑郁 1 类创新药，为数千万抑郁症患者带来了新的治疗选择。
图 3：抗抑郁药物治疗流程
【心理治疗】
《2025 指南》对心理治疗在抑郁障碍治疗中的重要性给予高度的重视，强调心理治疗是一种专业性的助人活动，基于临床心理学的理论系统，通过语言、表情、行为等方式影响患者的心理状态，解决认知、行为、情绪、生理等问题，以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
● 在成人轻中度抑郁症的治疗中，如果仅采用单一心理治疗方法，建议优先考虑认知行为疗法（CBT）、行为激活疗法（BA）或人际心理疗法（IPT），以改善急性期抑郁症状。此外，短程精神动力学疗法也是一个可行的选择，尽管其他心理治疗方法的高质量证据尚显不足。
● 对于成人中重度抑郁症患者，推荐将心理治疗与药物治疗相结合。此时，认知行为疗法（CBT）、行为激活疗法（BA）、人际心理疗法（IPT）和问题解决疗法（PS）都是推荐的选项。同时，网络认知行为疗法、团体认知行为疗法、团体行为激活疗法和网络精神动力学疗法也可以考虑使用，但其他心理治疗方法的高质量证据仍然不足。
● 当抑郁症急性期症状缓解或部分缓解后，为了预防复发和维持症状的缓解，建议将药物治疗与以下心理治疗方法相结合：认知行为疗法（CBT）、正念认知疗法（MBCT）、行为激活疗法（BA）、人际心理疗法（IPT）、精神动力学疗法和问题解决疗法。然而，其他心理治疗方法的高质量证据仍然不足。
图 4：心理治疗的启动时机
【物理治疗】
物理治疗通常是指利用物理手段（如电流、磁场和光能等）作用于机体，进行疾病治疗的方法。它强调通过非药物、非化学干预直接作用机体以改善功能、缓解症状。抑郁症的物理治疗方法包括神经调控技术、光照治疗以及一些新兴治疗技术。神经调控技术的基础是对抑郁症的神经机制进行干预和调节。《2025 指南》明确建议：
表 6：抑郁障碍物理治疗汇总
注：ECT，电休克治疗；rTMS，重复经颅磁刺激；BLT，亮光治疗；aTMS，加速经颅磁刺激；TBS，Theta 爆发式磁刺激；tDCS，经颅直流电刺激；tACS，经颅交流电刺激；MST，磁惊厥治疗；DBS，深部脑刺激；VNS，迷走神经刺激；taVNS，经皮耳迷走神经刺激；TI，时间干涉刺激；tFUS，超声刺激。
【中医药治疗】
目前在我国获得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正式批准用于治疗抑郁症的中成药包括圣 · 约翰草提取物片、舒肝解郁胶囊、巴戟天寡糖胶囊、解郁除烦胶囊、金香疏肝片、参葛补肾胶囊、参郁宁神片，主要治疗轻、中度抑郁症。《2025 指南》指出：对于急性期抑郁症患者，在抗抑郁化学药物基础上联合中药治疗可提升疗效，减少不良反应，且强调中药应由专业医师处方和辨证使用。
【补充治疗】
在常规抗抑郁治疗的基础上，规律体育运动、补充益生菌、Omega-3 多不饱和脂肪酸、叶酸/L-甲基叶酸、维生素 D、锌、S-腺苷-L-蛋氨酸，以及辅助艺术治疗可能有助于改善抑郁症患者的症状。这些治疗手段作为抑郁症的补充治疗，已在临床上开始使用，并取得初步证据。
【数字疗法】
数字疗法（DTx）指的是通过产生并提供具有可证明的积极治疗效果的医疗干预来治疗或缓解疾病、紊乱、状况或伤害的健康软件。基于数字健康技术的治疗方法可作为抑郁症患者的辅助治疗手段，提供个性化的治疗方案、提高患者的参与度和治疗依从性，是当前医疗行业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
抑郁障碍带来了巨大的疾病负担，一级预防是除了治疗外能减少疾病负担的主要方法。《2025 指南》将抑郁的一级预防分为三个板块，分别面向普通人群、高风险人群和特殊人群（如青少年、孕产妇等）。
● 普通人群：
对于普通人群，抑郁障碍的预防措施主要分为社会层面和个体层面。
在社会层面，通过提升教育和经济水平，可以有效降低抑郁障碍的风险。此外，去污名化和提高公众对抑郁障碍的认知也是重要的预防措施，这有助于减少公众的病耻感，增加个体寻求帮助的可能性。
在个体层面，保持健康的饮食、睡眠、适当的躯体活动，避免物质滥用，以及提升心理复原力，都是预防抑郁障碍的有效方法。
● 高风险人群：
高风险人群指的是具有抑郁障碍高危因素的人群（如围产期女性、老年人群、抑郁障碍患者的一级亲属、慢性躯体疾病人群等）以及已具有抑郁症状但没有达到抑郁症诊断标准的「阈下抑郁」人群。除根据特定风险因素给予针对性预防外，心理干预是预防抑郁发作的有效手段，尤其是认知行为疗法和人际心理疗法。
● 特殊人群
《2025 指南》中，需关注抑郁障碍一级预防的特殊人群包括儿童/青少年、孕产妇、工作人群和老年人群，这些特殊人群由于各自面临的不同生活阶段和社会角色，对抑郁障碍的易感性较高，因此需要特别关注和采取相应的预防措施。
除一级预防外，《2025 指南》也对二级预防策略，即复发预防进行了罗列，明确指出药物治疗、心理治疗和联合治疗的适用情况。
表 7：不同复发干预措施的适用情况
《中国抑郁障碍防治指南（2025 版）》凝聚了全国精神医学同道两年半的协作智慧，在筛查、评估、诊断、治疗和预防五大板块进行了全面升级，为临床实践提供了更科学、更系统的指导。其发表标志着我国抑郁障碍防治体系的系统性升级，将有效提升基层诊疗能力，助力「 健康中国 2030」目标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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