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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由中国美术馆主办的“贵在意·致敬经典——全国写意美术作品展”在国庆期间与观众见面了，里面有许多古今名家作品，关键是免费还人少，不能错过。可是进去以后却发现馆方对观众排长队观看的最重磅展品没有介绍，甚至连馆长撰写的展览前言里都只字不提，这是怎么回事？

在下是10月5日早8点10分赶到美术馆的，时间还早，门口一个人都没有，等到9点开门后我第一波进去观赏了位于C位的最重磅展品。那时稍微晚来一点的观众就要排队十几分钟了。看完一遍后我觉得有些匆忙，看的不真切，到中午12点多又排队看了第二遍，那会儿人更多了，要排20分钟以上。

看上图，在两位黑衣工作人员维护下，观众队伍在单独专属的玻璃展柜前折返排了三层，观看秩序井然，队尾一直延伸到左侧门外。前面的观众在主画前停留时间稍微长一点，在后面题跋部分就走的快一点了。

奇怪的是，观众排长队观看的展品，馆长却在展厅进门处左侧墙上的《前言》中只字未提。

根据画作左侧署名“轼为莘老作”，这幅长卷是大文豪苏轼苏东坡送给莘老的《潇湘竹石图》。苏轼的画作目前仅存世两件，一件在日本，一件就是此图，如此珍贵的古画，又是大文豪苏轼的，馆长居然只字不提?！

这么重磅的展品，按说该在玻璃柜展内画卷前方有个三两行的简介，但，一个字都没有！我仔细找了找，只在展柜下面外侧很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一个巴掌大的小红牌，写着“苏轼潇湘竹石图”几个字，那个位置光线昏暗，不注意很难看清。如果担心影响排队进度，馆方也可以把介绍放在后面或周围墙上，毕竟这放到故宫也是超级重磅展品，而且整个美术馆就这一个展品要排队，就算单独做个简介展板都不为过吧，但真是一句话都没有介绍！

没办法，我只有自己做功课了解画作情况了。此画是赠给莘老的，莘老是谁?他俩什么关系？有人说此为苏轼贬谪黄州期间所作，谁说的?此画有什么创作背景，也就是说那时苏轼生活受到管制，但具体情况是怎样的？中国美术馆馆长为什么在前言里只字不提苏轼呢?

1.莘老是谁？

据眉州三苏祠博物馆周云容考证，与苏轼有交往的称为莘老的有两人。一位是孙觉（1028-1090），一位是刘掣（1030-1097）。孙觉与苏轼的政治理念相同，交往密切，孙觉的女婿更是震铄古今，因此孙莘老的可能性更大。

根据《宋史》本传载，孙觉，字莘老，高邮人。仁宗皇祐元年( 1049) 21岁登进士第。进入仕途后他先在朝为官，初任馆阁校勘，这是在皇家图书馆、档案馆负责典籍整理与校对的文职，是宋代文人仕途上升的重要跳板。王安石开始推行变法后，孙觉任知谏院（谏官机构最高长官），同时兼任同修起居注（负责记录皇帝日常言行）和知审官院（掌管中央官员的考核与任免），身兼三要职，可见当时朝廷对他的器重。

后期因反对王安石新法被外放，先后在多处知州。苏轼冤陷乌台诗案时，孙觉也受牵连。1086年旧党再起，孙觉还京，最高做到御史中丞，成为北宋最高监察机构的长官，掌握弹劾百官、监察朝政的大权，达到仕途巅峰。

仅仅与苏轼门第相若、理念相通，政治境遇相近还不足以说明两人关系密切。到这儿就必须要说一说孙觉的女婿了。

孙觉的女婿也是苏轼好友李常的外甥，从小就是个神童，七岁时作得一首《牧童诗》:

骑牛远远过前村，

短笛横吹隔陇闻。

多少长安名利客，

机关用尽不如君。

他暮年时另一首《清平乐》构思新颖委婉，风格清奇。词曰: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

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1072年，孙觉在湖州太守任上恰逢苏轼来访便拿出自己女婿的诗文给苏轼评鉴，他说:“此人，人知之者尚少，子可为称扬其名。”，也就是说希望苏轼日后提携。苏轼读后“耸然惊异”，他说:“此人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将逃名而不可得，何以我称扬为？”，意思是这么好的才学，还用的着我提携?

这人到底是谁？他就是江西诗派代表，拜师但却雁行于苏轼，书法史震铄古今的宋四家之一，黄庭坚！

2.苏轼贬谪黄州期间作此画，谁说的？

认定苏轼是谪居黄州期间作此是画后26位题跋者的第7位，明代“庐陵吴勤”。其跋诗中写道: “坡仙昔在黄州时，居闲每访孙莘老。竹石曾将写赠之，遗墨到今真是宝。” 关于卷后众题跋真伪的问题，《中国美术》2019年第4期贺宏亮撰文总结了此前的鉴定研究，发现绝大部分专家都是认可的。

吴勤( 1330—1405) ，字孟勤，庐陵人，少负英名，明洪武初年试经学第一，除武昌教授、开封府教授，召入史馆，门生满天下。著有《巨山樵者集》《黄鹤山樵集》《幽翁集》《六义斋集》。时人评价吴勤“以诗名当世，字有晋人风格，不择纸笔，俱得其妙”。吴勤距苏轼谪居黄州时相隔不过150年。以他在当时的学术地位、能查阅的历史文献的丰富程度，在没有其他强有力证据反驳的情况下，他的题跋应当是可靠可信的。

另外一位咖位更足的题跋者也间接提到了黄州，他就是《明史》中赞为有明二百余年第一才子，写出千古流传《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杨慎！他在第24位题跋。

3. 那么苏轼在黄州到底境遇如何，是否有闲情逸致作画赠友呢？

（1）收支情况:

苏轼因乌台诗案下狱后于1080年入黄州，职阶是检校水部员外郎，具体职位是黄州团练副使。贬谪官员没有俸禄，只有些实物定量配给，他自己曾记录:“初到黄，廪入既绝，人口不少，私甚忧之”。苏轼前些年的积蓄本不多，算了一下大概可以支撑一年，但不能坐吃山空啊，于是盘算着购一些田地自种。在朋友帮助下，一年后向当地政府请领了东门外的一片约五十几亩贫瘠的山坡荒地，开垦后先种了一季麦子。以后改种水稻。勉强够一家人吃用。

（2）居所情况:

刚到时苏轼曾寄居城内的定惠院。好友朱寿昌时任鄂州太守，与黄州隔江相望，在其周旋下，苏轼一家得以住进江边的官署驿站临皋亭。包括他的乳母，妻儿，侍妾，仆人一家二十几口人都住在这里，后来他的侍妾朝云还生了孩子，因此一直比较拥挤。

苏轼交友广阔，临皋亭居所如此拥挤，如果有客人来访都得借住寺庙。因此，为了方便访客住宿，苏轼又在东坡附近寻了一块地建了5间大屋，命名为东坡雪堂，最多时同时三位客人来访居住。苏轼的《寒食帖》号称天下第三行书，就是创作于东坡雪堂。

（3）社会交往:

苏轼喜好交友，原本在黄州没有什么朋友，但时间长了，远一点的友人不断来访，渐渐苏家又热闹起来。

他初来时黄州知州是东海人徐大受，对他非常尊重，不仅以礼相待，而且经常宴请他。鄂州太守朱寿昌也经常来看望他。

苏轼是一个待不住的人，通常早起接待来宾，没人来就出门访友。连酒店茶楼药铺的老板都跟他熟识。所以从这里看，苏轼的交友广阔，也不寂寞。

（4）读书作画

苏轼读书一般在晚上，很下苦工。不仅书要细读，而且一遍一遍的抄写记忆。他就是那种既有天赋又很努力的天才。也因此，黄州期间是苏轼诗文创作高峰时期。就在第二年的中秋之夜，苏轼感慨人生跌宕，作《西江月》词: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黄州地界江边有一处赤色崖壁，听人说是三国古战场，景色非常不错，苏轼常和友人荡舟至此。遂作《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到此第三年的九月间，苏轼和几个朋友在江上饮酒，忽然幻想从此能自在漂流不受这世间羁绊，于是作《临江仙》一首。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同是这一年，苏轼出游，回家路上淋了雨，别人没有雨具狼狈不堪，他却安步徐行，作一首《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结合在黄州饮食、居住、交友、读书的情况分析，苏轼生活不算阔绰，但基本可以维持。有大把时间交友读书，也就有很多时间书丹作画。原来苏轼多绘寒竹，后来就发展出枯木怪石。苏轼曾写信给鄂州太守朱寿昌说“数日前，饮醉后作得顽石乱筱一纸，私甚惜之。念公笃好，故以奉献。”

从以上情况看，苏轼有绘画的闲情，也有寄友的逸致。

4.中国美术馆馆长为什么在前言里只字不提苏轼?

据记载，此画为邓拓1961年以1万块高价购入，1964年捐赠中国美术馆，但此图真伪尚存疑。1983年国家文物局组织中国古代书画鉴定“七人小组”对此画进行了专门鉴定，同时也有一些收藏家或画家发表看法，具体而言有两种意见。

一是真迹派。代表人物谢稚柳、杨仁凯和黄胄等人。他们将此画与与苏轼的《枯木怪石图》进行比较研究，发现两者虽然描绘的题材不同，但技法与风格实有惊人相似之处，两画均作虾蟆石，造型手法完全一致，墨竹的用笔调墨也同出一辙。而且此画流传有序，前后经过元明26位藏家题跋。

谢稚柳 徐邦达

二是存疑派，如吴湖帆、启功和徐邦达等人。他们主要认为，首先署款书法特征不符 。《潇湘竹石图》中“轼为莘老作”的署款不像东坡所写。“軾”字的偏旁“車”，苏轼的结字习惯是“曰”上面的一横短于“曰”及下面的一横，而此作品中上面一横长于下面，这一细节与苏轼的书写习惯不符。

其次，绘画风格与作者品格不相称 。《潇湘竹石图》中的墨竹歪歪斜斜、柔柔弱弱，竹叶形态也多有雷同，没有磊落神气，与苏轼旷达洒脱的品格极不相符。

下面结合自己的观展体验，在下提出一个自己不一样的推论，和各位交流。

说实话，我观展前就做了些准备功课，反复看了网上各类推文照片，还下载了知网七八篇最有份量的学术论文来看。我是有心理准备这幅画不算惊艳，够不上一流作品的。但是，我也有一个经验，一般而言，现场看画会比网上看画观感好很多，经常会上一个档次。但这次我乘兴而来，还反复看了俩次，结果实在有些意兴阑珊。

首先，这幅图构图怪异，并不让人眼前一亮。大部分名家古画的代表作都会有让人惊艳的感觉，否则流传不了这么久。但此图确实谈不上好看。尤其是右侧竹石占有一半画面，但石头压着竹子，紧贴画面最下方，给人感觉构图局促，缺乏空间感，气韵不通。其次，竹子整体软弱，像几丛杂草，显不出挺拔劲健。

大家可以对比一下同时代文同的墨竹图，并看看展厅内郑板桥等人的竹石图。他们的竹子多劲健有力。

那么我认为此图伪作吗？非也。如果是伪作，一定会画的尽量好，至少接近文同这类画竹大师的水平才能冒充真迹，否则就太容易被别人识别出来。看卷后二十六位题跋者，都非泛泛之辈，如果是伪作，水平又差，怎么能看不出

呢？

所以结论就是，这是真迹。苏轼的绘画作品就是这个风格，看起来不太行！

我们再看看下面这幅被认定为真迹的藏于日本的《枯木怪石图》，是不是也是这种怪异的感觉。

我认为，尽管苏轼是大文豪，大书法家，但他既不是一流职业画家，也没有足够数量的绘画作品存世，我们依据什么判断他的画就能达到我们习惯的气韵生动的一流画风呢？

也许有人会说，那么多古人尤其是米芾都夸赞过苏轼，怎么能说苏轼不行呢？那我们就找些名人，看看他们是怎么夸的。

– 黄庭坚：黄庭坚是苏轼的学生，但也是好友，他在《题子瞻枯木》中写道：“折冲儒墨阵堂堂，书入颜杨鸿雁行。胸中元自有丘壑，故作老木蟠风霜。”他认为苏轼学识渊博，书法可与颜真卿、杨凝式并驾齐驱，其胸中自有深远的境界，所以能画出盘曲虬屈、拒风傲霜的枯木，从书法水平出发侧面评价了苏轼绘画的艺术水平和思想内涵。没直接夸绘画好，更没提竹子画得怎样。

– 米芾：米芾是北宋著名的书画名家，他对苏轼的绘画作出了绝对的肯定，称“子瞻作枯木，枝干虬屈无端，石皴硬，亦怪怪奇奇无端，如其胸中盘郁也。”米芾认为苏轼画的枯木枝干虬曲、怪石皴硬，形态怪异奇特，就如同他胸中盘绕郁结的情感一样，道出了苏轼绘画借物抒情的特点和独特的艺术风格。主题是怪！也没提竹子。

– 汤垕：元代书画鉴赏家汤垕在《画鉴》中评价苏轼的绘画“枯木奇石，时有新意”，肯定了苏轼绘画在题材和表现手法上的创新之处。强调创新。还是不提竹子。

从以上代表性人物的言语来看，没有一个直接说苏轼画的好，竹子画的好，而基本上说他画的怪异，或曰创新。

我们对比一下，看看同样是文人画的代表，后人是怎么夸米芾的。

– 元代倪瓒：作为“元四家”之一，倪瓒在《清閟阁集》中评价米芾“米老（米芾）山水，随笔点染，看似草草，而气韵生动，得江南烟雨之真趣”。

– 明代董其昌：董其昌对米芾推崇备至，在《画禅室随笔》中称“米元章（米芾字元章）画，脱尽画家习气，独得天真”，认为米芾摆脱了工匠式的刻板技法，以文人的才情赋予绘画天真自然的格调，甚至将米芾列为“南宗画”的重要代表。

– 清代石涛：石涛在《苦瓜和尚画语录》中提到“米点之妙，在于墨色浓淡干湿的变化，能于无笔处见笔，无墨处见墨”，精准点出米芾“米点山水”在墨法运用上的精妙，认为其通过墨色的层次变化营造出虚实相生的画面效果。

– 近现代黄宾虹：黄宾虹在《古画微》中评价“米芾作画，以书法之笔入画，其点如’锥画沙’，力透纸背，虽简而意足，开创了文人画’以简驭繁’的新路径”，强调米芾将书法笔墨融入绘画的革新意义。

看出对苏轼和米芾绘画评价的差异了吧？！

所以，我认为，苏轼的绘画就是这样，构图怪异，并不是我们认知当中传统文人画的典型风格。传统文人画高于院体画，这个高指的是气韵与意境的高。但构图上，两者并无本质的差别，无非在似与不似之间。苏轼的画恐怕因怪异走向了一个极端。

综上，正是因为这幅画存疑，所以中国美术馆馆长才未在前言中提及 只是在展厅里展示。

下面我稍微说一下对整个《贵在意》画展的感受。我觉得此次画展，主线不突出，布展层次不分明，观展路线不清晰，布局混乱不合理，展品之间缺乏联系和纽带。展品中经典古画和近现代佳作有份量的不多，展品也没什么介绍。感觉整个展览缺乏严谨的策划。

这个配色，我也是醉了。

现场看，八大山人的这幅荷花虽无需排队，但正好在《潇湘竹石图》的后方，似有喧宾夺主之嫌。

当然，画展策划的不好，但是里面仍然有一些重要展品。

石涛的这幅画远看不错，近看人物的刻画真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我当时的感受。

任伯年这幅的人物就好很多，线条很有书法味道。

这幅牡丹我不喜欢，白石旧居纪念馆的几幅花卉那是真好看。但是有朋友说这幅画表达的是白石老自己。这样理解似乎一下就有了感觉。

这幅画现场并不好看，中间的小房子被周围乌突突的墨色包裹着，看不出层次，也缺乏变化。但是拍出来看反而还行。

也是一幅适合拍照远观的图。现场感觉笔墨混乱，枝干跟一堆干柴一样，看来职业画家出身的吴昌硕，虽然有最后的文人画家之称，但也是有不行的画。

这幅看着不错。

一如既往的优秀。

林的作品看过多次，一如既往的好。

陈淳的这幅真是不错，很耐看。

金鱼的写意画法很有意思。

这幅画不大，但很有气势。

这幅画很惊艳，1935年的作品，居然有这么中国风，现在看都觉得很现代。

这幅画颇有徐渭杂花图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