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忆舍弟
杜甫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译文】
戍楼上敲起禁止通行的静夜的鼓声，哨兵立刻截断来往的行人。在这满目秋色的边地，传来一只孤雁的哀鸣。
天气转凉，这里的露水从今天夜里即将变白，而月亮只有故乡的才最亮最明。
我虽然有几个弟弟，但因战乱都四分五散各处飘零。如今更不知他们的家各在哪里，也无从写信探问他们的死生。
寄封家书在平时还常常难以到达，何况如今正在打仗，到处都是烽火和军兵。
月夜忆舍弟
本篇作于乾元二年（759）秋天，时诗人在秦州。
这年九月，史思明的叛军攻陷洛阳，齐、汝、郑、滑四州深陷战乱之中。其时，杜甫的三个弟弟（杜颖、杜观、杜丰）分散在山东、河南，面对兵祸未息，音书断绝，不知何日方见。诗歌因景抒情，情景相应，语言明白简练，至诚感人。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1]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2]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3]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4]
【注释】
[1] “戍鼓”二句 戍鼓：戍楼的更鼓，用以报时和警戒敌情。断人行：谓宵禁戒严，更鼓响后不得出行。两句写秦州战乱的环境气氛。首句为“未休兵”埋下伏笔，次句为忆弟起兴。古人常以雁行比喻兄弟间的关系。这里当暗用此意，意谓自己的孤独。
[2] “露从”二句 今夜白：意谓今夜逢白露节。故乡明：仇兆鳌《杜诗详注》：“犹是故乡月色也。”上句交代时节。时序变化，益增怀人之意。下句通过写月色，表现思乡之情，语极朴素，意极深厚。天涯客子，海外离人，读之能无感怆？
以上四句为一段，写月夜之景，寓相忆之情。未涉一“弟”字，而字字有弟在。
[3] “有弟”二句 这时只有幼弟杜占在杜甫身边，其余三个弟弟都远在山东、河南一带，中间阻兵，彼此音讯隔绝。诗人在洛阳的老家已归不得，故更无从知道兄弟的生死情况了。
[4] “寄书”二句 长：常。况乃：转折连词，何况更。休兵：停战。本联上句承上联，下句与首句呼应，把相忆之情推进一步，从而突出了全篇的主题。
以上四句为一段，直写相忆之情。
叶嘉莹先生解读
历史上凡是伟大的诗人，都不只是用文字来写诗，而是用他的生命来书写诗篇，用他的生活来实践其诗篇的，这样的感情才真正说得上是发自内心的。正因为如此，这些诗人的诗篇可以在千载之下依然使我们感动。
杜甫之所以在中国诗歌史上是一位集大成的诗人，一方面是因为他在诗歌的艺术方面的成就，另一方面就是他在诗歌的内容方面的成就，他把个人的感情与实践的价值合一了。杜甫的诗是写实的，在他之前，很少有人能够这样面对有时是丑陋的、恐怖的现实。杜甫对于他的妻子、儿女、兄弟、朋友都有一份很深厚的情感，而且他能够把这份深切的感情写得真挚深刻、感动人心。
这是在战乱之中怀念他的弟弟的一首诗。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写战后荒凉的夜晚，戍楼上的更鼓敲响之后，因为宵禁，见不到人的行迹，只能听到边地传来的雁鸣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诗经·秦风·蒹葭》中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白露是二十四节气之一，从此寒生露凝，天气渐渐转凉，此时身在他乡，抬头望月，怀念故乡。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想到几位弟弟各自分散在几个地方，颠沛流离之中无处安家，更无法打听各自的消息。“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因分散各地，平时寄信就常常有送不到的情况，更何况现在战争仍未结束，甚至不知道各自的生死。
杜甫将自己的感情与国家、与人民的感情融合在一起，以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悲欢离合、自己的切身体会，写出了整个国家和人民在战争中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