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精选

我见过许多画家执笔，却从未见过像朱祖国这样执指的。他站在宣纸前，五指如戟，指甲修剪得极短，露出青白的指节，像是要与这柔软的纸面决斗。指画一道，向来被视为画坛的偏门左道，而朱祖国却在这偏门里辟出了康庄大道。

指画之难，难在”指”的局限。毛笔可以蓄墨，可以调锋，可以八面出锋；而手指蘸墨有限，行笔滞涩，稍有不慎便在宣纸上戳出窟窿。高其佩当年发明指画，本是”画道穷时”的无奈之举，谁知竟成了千古绝唱。朱祖国接过这根烫手的接力棒，竟把这局限化作了优势。他画雄鹰，指甲挑出的几道墨痕便是锐利的爪；他画山水，指腹抹出的粗犷墨块就是巍峨的山石。那些被毛笔小心翼翼回避的”败笔”，在他这里都成了神来之笔。

我尤其爱看他画《鸡一族系列》。食指一戳，便是昂首的公鸡；拇指一按，就是俯首的母鸡；五指并拢一扫，满地都是啄食的小鸡。那些被传统画家视为大忌的”脏墨”，在他指下竟显出勃勃生机。墨色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像是刚从鸡窝里掏出来的热气腾腾的生活。潘天寿说指画”比笔画更刚、更辣、更涩”，在朱祖国这里，这”三更”化作了一股野气，一股从文人画规矩里逃逸出来的野气。

当代画坛讲究”制作”，一层层渲染，一遍遍打磨，画得比照片还精细。朱祖国却反其道而行，他的指画保留着最原始的”手气”。指甲的刮擦痕迹，指缝的墨渍，甚至偶尔的指纹，都堂而皇之地留在画面上。这种不事雕琢的真诚，在这个精修的时代反而成了最珍贵的品质。就像他说的：”指画少了些笔墨刻画的生硬痕迹”，这生硬痕迹里，藏着最本真的人味。

站在朱祖国的指墨画前，我常想起那些被遗忘的民间艺人。他们用粗糙的手创造出最鲜活的艺术，不讲究什么笔法墨法，只凭一股子生气。朱祖国的指画，正是这种生气的延续。在这个追求精致完美的时代，他偏偏要用最原始的工具，画出最鲜活的生命。这或许就是指画的真谛——不是用手指模仿毛笔，而是用手指找回绘画最本真的快乐。

溪江画派创始人、指墨画领军人物、国画大家朱祖国指墨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