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同年7月29日,日军占领北平。

平津沦陷,南开大学被日军野蛮轰炸、炮击,图书馆、实验室、教学楼、学生宿舍毁于一旦,校园学子都能目睹日军飞行员的狰狞面目。

北大、清华神圣的校园被侵略者的兽蹄任意践踏,来不及撤走的图书资料、实验器材被强盗们悉数掠走。

硝烟弥漫的北方,已容不下一张安静的课桌。

1937年8月28日,北大、清华、南开三校校长,接到了来自国民政府教育部的公函。公函要求:三校南迁长沙,联合组建长沙临时大学。

同年11月1日,三校会师长沙,临时组建的大学开学。历经艰难,最终入学的临大学生共 1452 人,其中清华 631 人,北大 342 人,南开 147 人,另有战时特殊情况下借读生 218 名 。

但课桌未稳,部分教授和学生还没到来,长沙的天空就响起了空袭警报。命运并未就此眷顾这所临时组建的学府。长沙临大开学仅一学期,京沪前线战事急转直下,局势愈发危急。

1937年11月12日,淞沪会战以中国军队的失败而告终,上海也于这一天沦陷。紧接着,一个月后,12月13日,南京沦陷,日寇沿长江一线步步紧逼,危及衡山湘水,长沙立成危卵。

11 月 24 日,日本飞机首次轰炸长沙,火车站附近小吴门一带瞬间成为火海,300 余人死伤,本为后方重镇的长沙,刹那间充满了火药味,人心惶惶。到了 1938 年 1 月初,师生们已无法安心上课,学校严格的军事管理也陷入松弛。

在这样的严峻形势下,长沙临时大学不得不再次考虑搬迁。最初计划迁往桂林,但因种种原因作罢,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远离战争威胁的西南大后方 —— 春城昆明。

不过,这一决定起初遭到了教育部的质疑。新上任的教育部长陈立夫向联大常委、北京大学校长蒋梦麟转达,蒋介石担心大学频繁搬迁会影响士气。但鉴于形势日益恶化,最高当局最终还是接受了搬迁计划。

1938 年 1 月上旬,陈立夫表示教育部基本同意长沙临时大学搬迁昆明,19 日又转达了军委会大致相同的决议。次日,长沙临时大学常委会举行第 43 次会议,正式做出全校迁往昆明的决议。

长沙临时大学三常委:蒋梦麟(左)梅贻琦(中)张伯苓(右)

决定西迁昆明后,摆在眼前最现实的问题便是如何前往。全校 2000 多师生眷属的整体搬迁,谈何容易,经费、交通、安全三大难题横亘在前,而经费不足更是首当其冲。1 月 22 日,长沙临大在迁校布告中规定,教职员学生需于 3 月 15 日前到昆明报到,路费与津贴为教职员每人 65 元,学生每人 20 元,沿途各办事处人员外加食宿费和每人每日办公费 5 元 。然而,当时长沙至昆明的路费至少需要 55 元,即便乘车走颠簸的陆路,学生自身也需支付 35 元。按照当时的物价,每人每月 5 元便可生活得不错,35 元相当于一名成人七个月的生活费,这对于多数学生,尤其是来自战区失去家庭资助的学生而言,无疑是沉重的负担 。

不仅学生经济紧张,一些教授也捉襟见肘。七七事变爆发后,南开大学财产损失惨重,教职员薪金受到严重影响。北大虽为国立,但战事累及国家财政,教职员收入也不能按时足额发放。清华虽以庚款为后盾,原本经费不成问题,但融入临时大学这一整体后,也只能与北大、南开同甘共苦。1937 年 11 月,清华教职员薪金只领到 10 月份的七成,还扣除了救国公债,所剩无几,之后更是迟迟领不到薪水 。

在这种情况下,临大当局考虑到师生实情,规划了三条线路。一路沿粤汉铁路经广州、香港,过越南进入云南;一路沿湘桂公路经桂林、柳州、南宁,过越南进入云南;还有一路则是步行入滇的计划。凡是身体检查合格的男生,校方都颁发了“甲种赴滇就学许可证”,要求必须步行赴滇 。此外,还有三位学生首次体检未通过,后坚持要求复查,最终加入了湘黔滇旅行团。旅行团中,闻一多教授等 11 位教师自愿随行,学校请他们组成旅行团辅导团,由南开大学教务长黄钰生教授担任辅导团主席。这次步行入滇的组织最初称作 “步行团”,后改为 “长沙临时大学湘黔滇旅行团”,似在淡化途中艰险,为这段征程增添相对轻松的色彩 。

这一迁徙,被誉为“中国教育史上最伟大的长征”

1938 年 2 月 20 日,湘黔滇旅行团正式从长沙出发。旅行团采用军事组织形式,团本部下设两个大队,每大队又设三个中队,每中队有三个小队,中队长、小队长均从体格健壮、认真负责的学生中遴选。据考证,旅行团最初共有 288 人 。

出发时,师生们乘坐民船沿湘江而下,至益阳上岸后开始步行。从益阳到常德,一路道路崎岖,他们穿越了无数的山丘与河谷。当时正值早春,南方的天气潮湿阴冷,道路泥泞不堪,不少学生的鞋子陷入泥沼中,行走极为艰难。但大家相互扶持,没有一人掉队。到达常德后,师生们乘船前往桃源,短暂休整后,又从沅陵乘坐汽车抵达晃县 。

从晃县开始,便是最为艰难的一段路程,全靠双脚步行。他们要横跨湘黔滇三省,穿越山高路险的湘西和云贵高原。这里的山路狭窄陡峭,一边是高山,一边是深谷,稍有不慎便有生命危险。途中,还时常遭遇恶劣天气,时而大雨倾盆,时而狂风呼啸。学生们的衣物被雨水湿透,却只能咬牙坚持前行。晚上,他们往往借住在当地的农户家中,条件简陋,十几个人挤在狭小的房间里,稻草铺在地上便是床铺 。

“长征”途中的联大师生

然而,艰难的旅程并未磨灭师生们的意志。一路上,他们充分利用所学知识,开展了丰富多样的活动。地质系的师生们沿途采集标本,对当地的地质构造进行研究。他们在陡峭的山坡上攀爬,寻找着珍贵的岩石样本,记录下地质变迁的痕迹。社会学系的学生们则深入当地,了解民俗风情,作社会调查。他们与村民们交谈,了解当地的文化传统、生活方式以及面临的困难,为研究中国社会结构提供了第一手资料。闻一多教授更是利用休息时间,指导学生广泛宣传抗日。他带领学生们绘制抗日宣传画,在沿途的村庄、城镇张贴,向百姓们讲述抗日的道理,激发大家的爱国热情 。

在漫长的旅途中,也发生了许多感人的故事。有一次,一名学生在爬山时不慎扭伤了脚,疼痛难忍,无法行走。同学们纷纷围过来,有的帮忙查看伤势,有的拿出自己携带的药品。两位同学主动轮流背着受伤的同学,继续前行。尽管山路崎岖,背着人行走更加艰难,但他们没有丝毫怨言,一直坚持到找到合适的地方安置受伤同学。还有一位老师,在途中生病发烧,但他依然坚持和学生们一起前进。他说:“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耽误大家的行程,更不能让学生们看到退缩。” 在大家的相互照顾与鼓励下,旅行团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昆明前进 。

历时 68 天,1938 年 4 月 28 日,湘黔滇旅行团的师生们终于抵达昆明。原计划行军线路全程 1671 公里,其中步行 690 公里,而实际实施时发生了变化,最终总计步行 1300 公里,超过原计划近一倍。在这次 “小长征” 中,由于中途因病因伤减员,最终步行到昆明者实为 253 人,占旅行团全部人数 85% 以上的团员走到了昆明,这个比例对于从未经受过长途跋涉锻炼的大学生来说,难能可贵 。

闻一多

除了湘黔滇旅行团,沿粤汉铁路经广州、香港,过越南进入云南的一路,以及沿湘桂公路经桂林、柳州、南宁,过越南进入云南的一路,师生们同样经历了诸多艰难。

沿粤汉铁路的这一路,虽然有铁路交通,但在战时,铁路运输极为紧张,车票一票难求。师生们往往需要在火车站排上几天几夜的队,才能买到前往广州的车票。到了广州后,又要面对复杂的转乘手续,以及香港、越南等地的通关难题。由于战争影响,各地局势动荡,通关检查极为严格,师生们常常因为携带的书籍、资料等物品而遭遇麻烦,但他们想尽办法,保护好这些珍贵的学习资料,确保顺利前往昆明 。

沿湘桂公路的一路,同样充满艰辛。公路路况极差,坑洼不平,车辆行驶在上面颠簸不已。而且,为了躲避日军空袭,车辆往往只能在夜间行驶。师生们坐在简陋的汽车里,在黑暗中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时刻面临着危险。途中,还经常遭遇车辆故障,大家不得不下车帮忙修车,在荒郊野外等待救援。但无论遇到多少困难,师生们都没有放弃,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尽快抵达昆明,继续学业 。

1938 年 4 月,三路师生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汇聚昆明。抵达昆明后,国立长沙临时大学奉命更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这次西迁入滇的历程,是西南联大的自豪与光荣,也是中国教育史乃至世界教育史上可歌可泣的 “文化长征” 。

在这艰难的迁徙过程中,师生们虽然面临着重重困难,但他们的精神世界却无比充实。联大学子在千里跋涉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磨砺,也大大开阔了眼界。尽管每个人出发前想法不同,但一踏上旅途,知识分子的抗战责任感便油然而生。他们在艰苦的环境中,更加坚定了抗战必胜的信心和勇气。在西南联大的先后 8000 多名学子中,校方列有姓名可查的参军人数为 834 人,长沙临时大学时期,校方记录参加抗战工作离校学生有 295 人,两者相加共 1129 人,约占总人数的 14%,即每 100 位同学中,就有 14 人曾经为了保卫祖国而投笔从戎 。

长沙临时大学西迁入滇的这段历史,见证了中国知识分子在战火纷飞年代的坚韧与担当。他们为了保存教育火种,为了培养抗战建国的人才,不畏艰难险阻,踏上了这充满挑战的征程。这段历史,也将永远激励着后人,在面对困难时,坚守信念,勇往直前,为了理想和国家的未来,不懈奋斗 。

于是,1938年2月,长沙临时大学决定西迁入滇。他们兵分三路,水陆兼进前往昆明。其中一路,完全徒步,翻山越岭3600里才能抵达昆明。其中步行团(闻一多、曾昭抡等11名教师带210余名学生)徒步3600里,穿越湘黔滇三省,历时68天,于1938年4月抵昆,更名“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这一迁徙被誉为 “中国教育史上最伟大的长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