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温州的街头,耳边忽然飘来几句温州话,那种被称作“魔鬼方言”的腔调。你或许会一愣,这样一座城市,到底算不算“江南”?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得弄清楚“江南”究竟指哪里。奇怪的是,这个被诗词以及画舫,反复地吟唱着的词,它的版图却像水面的倒影那般,从来就没有固定过。
先秦到魏晋时期,所谓“江南”基本上等同于“长江以南”,也就是在今天的湖北、湖南这一带。直至唐代,朝廷将“江南道”的治所一路向东迁移,这才把“江南”从洞庭湖畔,拉到了太湖之滨。真正使“江南”变为如今温柔富贵的代名词。

两浙即今天的苏南、上海、浙江躲过了兵燹,又在吴越国“保境安民”的国策下一路开挂,于是“江南”二字开始与钱塘、与西湖、与吴侬软语绑定在一起。白居易说“最忆是杭州”,王观写“若到江南赶上春”,他们口中的江南,其实就是浙江。
不过到了明清时期,“江南”这一概念,就如同那橡皮泥一般。清廷设立了“江南省”,其治所位于江宁(也就是南京),不过该省的辖区,大半都在长江以北。甚至“江南扬州”“江南徐州”这样的称呼,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地图上,着实让人感到,既无奈又觉得好笑。
在这一连串的版图漂移之中,温州的位置显得格外地暧昧。摊开地图:它踞于浙江的东南,面朝那浩瀚的东海,背倚着连绵的群山,与福建的福鼎、柘荣、寿宁相互交错。
既不在传统意义上的“江南核心区”之内却也始终未曾脱离,江南文化圈所施加的引力。
学界为此吵了好些年:一方说温州话虽较难懂,瓯菜虽偏咸些,但宗祠、戏曲以及耕读传统,与太湖流域是一脉相承的;另一方则举出,那山海交汇的地貌,还有敢闯敢拼的移民性格,以此证明温州是“江南的例外”。纸面上的这一争议,直到2019年才迎来一个“官方注脚”,即长三角一体化规划把温州正式纳入其中,这可算是给这场百年辩论盖上了一个红红的印章。
所以当下次再有人用温州话向你打招呼时,你大可以笑着回答:“别怀疑这就是江南——只是稍微靠海了一点,也稍微勇敢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