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芯怡
(外甥女,大一新生)
春日里的绍兴,细雨刚歇,青石板路还沾着湿润的水汽。我踩着斑驳的光影,走进鲁迅中路那座黛瓦白墙的院落——这里是鲁迅故居,也是无数人心中“精神红色”的地标。不同于硝烟弥漫的革命战场,这里的“红色”,藏在先生以笔为枪的锋芒里,藏在字里行间对民族觉醒的呼唤中。
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沉静的岁月气息扑面而来。院落不大,却处处透着江南民居的雅致:天井里的老桂树已亭亭如盖,据说鲁迅幼年时常在树下听祖母讲故事;东厢房的八仙桌擦得锃亮,桌角的青花碗还保留着旧时模样,让人瞬间想起《朝花夕拾》里“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烟火气。讲解员指着墙上的老照片说,鲁迅1881年出生在这里,直到18岁离开绍兴求学,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浸着他对故乡的复杂情感─既有对童年百草园“不必说碧绿的菜畦”的眷恋,也有对封建礼教压抑人性的批判。

穿过厅堂,便到了鲁迅的书房。靠窗的书桌摆着一盏煤油灯,灯芯仿佛还留着微弱的光晕,让人想起深夜里先生伏案写作的身影。桌上摊开的《呐喊》手稿复制品,字迹遒劲有力,“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这段文字此刻读来,依旧振聋发聩。先生何尝不是那个“大嚷起来”的人?在黑暗的年代里,他用文字敲碎麻木的枷锁,唤醒沉睡的国民,这份以思想为武器的“战斗”,比任何硝烟都更显珍贵。
后院的百草园是另一番景象。皂荚树、桑葚藤依着墙角生长,覆盆子的藤蔓爬满了石阶,与课文里描写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别无二致。只是此刻站在这里,再难只读出童趣─我忽然明白,正是这片充满生机的园子,孕育了先生对“鲜活生命”的珍视;而后来见识到的社会黑暗,让他毅然放下医学手术刀,拿起文学的笔,誓要“救治精神的病”。这种从“看见个体”到“关怀民族”的觉醒,恰是先生精神“红色”的起点。
走出故居,隔壁便是三味书屋。鲁迅当年读书的课桌还在,桌面上那个小小的“早”字,被玻璃罩小心保护着。讲解员说,这个“早”字源于先生一次迟到,此后他便再也没有晚过─这不仅是对自己的严格要求,更藏着他对“时间”的敬畏:在国家危亡之际,每一分每一秒都容不得浪费。看着那个刻在木头上的字,我忽然想起先生的名言:“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两句诗,不正是他一生的写照吗?对敌人的锋芒毕露,对人民的深情俯首,这种鲜明的爱憎,正是“红色精神”最动人的内核。
离开时,雨又轻轻落下,打在故居的青瓦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回望这座院落,它没有宏伟的纪念碑,没有激昂的口号,却用最朴素的模样,保存着一个民族的精神火种。先生早已远去,但他留下的文字与思想,依旧在照亮前路─在今天,我们依旧需要这份“清醒的批判”,需要这份“为民的情怀”,需要像先生那样,以赤诚之心面对时代,以坚定之力守护理想。
这趟鲁迅故居之行,不是一次简单的游览,而是一场与“精神前辈”的对话。那些青瓦白墙间的故事,那些字里行间的力量,终将化作我们前行的勇气,让“红色”的火种,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心中,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