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 

说起“叶韵”这个概念,大家可能觉得有些陌生。但是近年来,基础语文教育中有一桩公案引发广泛讨论,就是因为大家基本都接触过:“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斜”要不要为了押韵读成“xiá”?
这个问题是这样的:“斜”在古代是和“家”“花”等等a韵的字押韵的,所以古人会用它们一起当韵脚来写诗。但是随着语言的历史演变,“斜”现在读成xié,和其他字不押韵了。那我们去读古人的诗,应该怎样处理这个字呢?
朱熹等等很多古代的读书人,也要面临这样的问题。不过他们面对的不是唐诗宋词,而是——《诗经》。《诗经》的特殊性在于,它既是“诗”,要押韵、要能歌唱吟咏、要追求音律美;而又是“经”,是非常基本的儒家经典教科书,不仅必须学,而且被赋予了重大意义。而《诗经》的创作年代,跟唐宋人的距离,少则一千好几百年,多则有两千年了。当时的汉语发音,和后来差异很大。所以读起来难以押韵的问题更是频繁出现,而且不得不严肃地处理。

步元诗经 
图 | 百度百科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现在的语文教育有把“斜”读成“xiá”的做法,当时以朱熹为代表的很多学者,也正是这样做的。从魏晋南北朝以来,就陆续有人为了押韵,而在诗中临时改变一些字的读音。这个做法到了宋代蔚然成风,朱熹在研究《诗经》时,给很多字都标注了“叶韵”的临时读音。这里的“叶”念xié,是协调的意思。
但是我们想想,在学理上,临时改读音是讲不通的。因为这个“为了押韵”的读音,除了押韵之外,其他的成分往往要靠拟定读音的人自行脑补;那么便没有理由把这个读音作为规范,让更多其他人接受。
当然,朱熹自己也不希望改读音行为是完全随意的,他自己还是相信这些字音有学理上的依据。比如《小雅·谷风》这篇,最后一段是:“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前几句押韵可以理解,但是“怨”是怎么和前文押韵的?朱熹也觉得无从考证,不能随便下结论,所以标了一个“叶韵未详”。

朱熹雕像 
图 | 搜狐-趣史研究社 
不过毕竟是他的方法论使然,字音标注的随意性,事实上难以避免。比如朱熹被诟病很多的一处,是《召南·行露》这篇,前后两段分别是:“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其实按理说“家”这个位置是可以不押韵的,朱熹则以为这里也要押韵,于是给两段中的“家”分别拟定了一个与上下文押韵的读音。而这两个读音差之千里,在其他文本里也找不到旁证,在我们今人看来显然就比较莫名其妙。
但是朱熹也不是没有常识和直觉,为什么就会如此大规模地建构“叶韵”呢?这其实也有他的历史语境。

朱熹画像 
图 | 深圳市书法院 
首先我们知道,古代读书人是从小学习吟诗作对的。他们写格律诗并不是依据自己口语的语感。在唐朝就有作为官方语言文字规范性质的韵书,不然完全根据口语押韵,难免受到方言影响,而科举考试当然是要求用当时的“普通话”。唐朝人就据此来写诗;到了宋代以来,韵书照旧还是有,人们又按照前人用韵的情况来写诗,而口语的读音是不断变化的,二者的脱节就变得明显了。所以他们只能按照写诗的做法,另外再给自己建构一套押韵的规范,作为文人士大夫群体的基本功。既然如此,大家认为古人搞《诗经》也是为了教化,就容易觉得过去也有这种建构性的规范。那这规范是什么,自然就是“叶韵”了。

而另一方面,程朱理学兴起时,是提倡大家摒弃前人对儒家经典那些寻章摘句的研究和解释,自己直接去面对原文的精神。那么和原文对话,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去读、去吟咏,在这个过程中去感受。所以把“叶韵”落实到具体的字音,一定程度上也是服务于当时人的精神需求。这个做法固然在语言文字学方面的误导性很强,但朱熹倒也不是要研究语言文字,因此对其背后的观念,也大可科学理性地看待。

“远上寒山石径斜xiá”?朱熹“叶韵”的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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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佳骥

编辑 | 肖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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