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氏文化】光明之路
作者||郁林兴
在神农架山脉的边缘，有一个宁静的小山村——尧治河村。这里群山环绕，风景秀丽，然而交通不便和电力短缺，却如同沉重的枷锁，束缚着村民们迈向美好生活的步伐。
1995年的除夕，本该是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时刻。尧治河村的家家户户都忙碌着准备年夜饭，厨房里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孩子们在院子里嬉笑玩耍，老人们围坐在火炉旁，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然而，正当夜幕降临，大家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享受着丰盛的年夜饭时，突然，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整个村子陷入了一片漆黑。
原来是从县城引来的电力因为线路出了问题，在这个特殊的夜晚，这个电线就像往常一样又跳了闸，导致全村全部断了电。村民们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碗筷，在黑暗中唉声叹气，原本热闹喜庆的氛围瞬间被失望和沮丧所取代，这个除夕夜过得格外憋屈。
也在过大年的村支部书记老孙，被瞬间的断电，剌得心都发痛。他早就感觉从外面拉过来的电网因为经常跳闸给村民带来了好多的不便。想不到过个年也不安稳，让村民们在黑暗中度过除夕，他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和不甘。那一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脑子都是如何解决村里的用电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当整个村子还沉浸在新年的沉睡中，孙书记就告别了家人，独自一人毅然决然地踏入了深山老林。他对村里的地形和水利情况本就十分熟悉，但为了找到更合适的解决方案，他还是决定再次深入勘察。
三天后，灰头土脸的孙书记回到了村子。村里的大喇叭传出了孙书记嘶哑的声音：“乡亲们，请到大队广场集合一下，我有话要与大家说。”
尽管还在过年，村民们还是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广场。只见孙书记站在广场最显眼的地方，他一身泥水，灰浆混着草屑糊满裤腿，连睫毛上都凝结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原本还算新的蓝布衫被树枝勾得千疮百孔，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憔悴又疲惫。
乡亲们不知孙书记到底是怎么啦。此时，只见他向村民们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扯着嘶哑的嗓子，声音哽咽地说道：“乡亲们，今年过这大年，全村都断了电，大家过得不踏实、不安心啊，这都是我这个村书记没当好，我对不起大家！但今天，我要向大家保证，今后，我要让咱们全村，在任何时候的晚上，都绝不会断电。咱们一起努力，修一个大坝，建个自己的水电站！”
村民们听到这话，顿时炸开了锅，满脸都是震惊和怀疑。“孙书记，你这不是开玩笑吧？咱们一个小山村，怎么可能建得起水电站？”“就是啊，这可不是小事，哪有那么容易！”质疑声此起彼伏。
其实，孙书记此前早就与水力发电部门反复联系过，一直渴望改变村里的照明问题，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而这次除夕的断电，终于让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为村民们建起给全村送来光明的水电站。
此时，只听孙书记耐心地解释道：“我已经勘察了好多次，还请专家来实地勘察过，尧治河在半山腰的那段位置，非常适合建坝。只要大坝建成，再安装上水力发电装置，完全能够解决咱们村的用电问题。虽然山高路陡，建坝的材料运输很困难，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我相信我们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
渐渐地，村民们被他的鼓动所打动，为了光明，最终都同意跟着他一起干。
于是，春节还没过完，尧治河村的男女老少便纷纷行动起来。在那条通往建坝地点的三里羊肠小道上，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老人们虽然力气小，但也帮忙搬运一些较轻的工具；妇女们负责后勤保障，为大家准备饭菜；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则扛起沉重的水泥、钢筋，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半山腰进发。
蜿蜒的羊肠小道像一道晃晃悠悠的绳索，路边随处都是见不到底的深沟，路的一侧是犬牙交错的岩壁，另一侧则是黑黢黢的万丈深渊，云雾在百米之下翻涌，望一眼便叫人腿脚发软。肩头的麻绳如同烧红的烙铁，在皮肉间勒出道道血痕，咸涩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淌。
一月的寒风裹着冰碴往脖颈里灌，村民们裹着单薄的棉袄，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每当山风呼啸而过，脚下的碎石便簌簌滚落深渊，惊得人心惊肉跳。到了四五月，料峭春寒未散，山雨却时常不期而至。山道变得愈发湿滑，泥浆漫过脚踝，每走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有人脚底打滑，半个身子悬在崖边，在惊恐的呼救声中，前后的乡亲们扑上去拽住衣角、攥紧手腕，将人从鬼门关硬生生拉回来。
雨水混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浸透的衣衫紧贴后背，肩头的血痕被泡得发白，可回望一眼深渊，咬咬牙又继续挪动沉重的脚步。为了光明，没有一个人畏难退缩。
就这样，凭借着全村人的不懈努力，500多吨的建坝材料，硬是靠肩扛手提，终于运到了指定地点。正式启动。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在建坝工程的工地上，石杵撞击青石的铿锵声、木夯砸向地面的闷响，与此起彼伏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汉子们赤着膀子，轮流挥动沉重的石杵，将碎石与水泥反复舂捣；女人们弯腰曲背在泥地上，用木耙一下下翻搅着材料。没有机械助力，全靠一双双布满老茧的手，将沉重的石料夯实、堆砌，每一块砖石都浸透着他们的血和汗。大家日夜奋战，盼望着大坝早日建成。然而，意外却突然降临了。
六月中旬的一天，天空乌云密布，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席卷了整个山村。暴雨持续不断，最后引发了特大山洪。尧治河的河水瞬间暴涨，如同凶猛的野兽，咆哮着冲向正在建设中的大坝。一夜之间，已经建成60%的大坝被洪水无情冲垮，村民们几个月的心血顷刻付之一炬。
看着将近六个月的付出瞬间化为泡影，村民们惊呆了，有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有人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语，满心的绝望和无助。
而此时正在出差推销村里磷矿的孙书记，得知消息后，顾不上任何事情，马上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当他看到被洪水冲毁的大坝，心中犹如刀绞，真是欲哭无泪啊。但他深知，自己不能倒下，因为他是村民的主心骨。
他开始反思失败的原因，百年不遇的洪水是个客观原因，但他意识到设计和技术上确实存在着缺陷。为此，他四处奔走，多方求助，终于联系到了相关设计院和专家。专家们来到尧治河，经过实地勘测、深入研究和反复论证，终于设计出了一套更加科学、可靠的建坝方案。
孙书记拿着新方案，再次召集村民们开会。他坚定地说：“乡亲们，你们是不是知道，河南有个林县，那里的人民用十年时间，劈开了太行山，建成了被称为天河的红旗渠，咱们尧治河人不缺胳膊不缺腿，人家用十年建成了天河，难道我们就不能用一年、两年，建成这座大坝吗？”
村民心中的斗志被重新点燃了起来。于是，那条崎岖的羊肠小道上，再次出现了村民们肩扛手提搬运材料的身影。
终于，所需的材料再次运了上来。大坝重建的工地上，老石匠举着特制的水平仪，眯着眼反复校准每块条石的角度，哪怕偏差半指宽，也要重新撬动调整；电焊工手持焊枪，在钢筋交错的框架间穿梭，焊花四溅中，每道焊缝都要经过三次打磨，直到表面平整如镜。遇到关键节点，技术员甚至直接把办公桌搬到工地上，摊开图纸与村民们围坐讨论，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示意图，连如何加固泄洪口的鹅卵石排列方式，都要争论到所有人点头为止。
此时的孙书记，总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工具包，腰间别着把卷尺，像钉子般钉在工地上。混凝土浇筑时，他亲手测试砂石配比；暴雨突至，他第一个抄起油布冲向未凝固的坝体，和村民们用身体护住关键部位。有次发现新运来的钢筋纹路不合要求，他连夜带着样品坐拖拉机赶到县城，在厂家门口守了整整两天，硬是换回了合格材料。在他的带动下，所有人好像都患上了“强迫症“——垒石砌缝灌浆必须灌得严丝合缝，石块拼接处一定要连根牙签都插不进去，哪怕是最不起眼的排水孔，都要用钢尺反复丈量不差半分。
经过近一年的艰苦努力，1996年底，大坝终于建成，水力发电装置也顺利完成安装。
那年的除夕，当孙书记合上电闸的那一刻，整个尧治河村被璀璨的灯光照得通亮。村民们欢呼雀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泪水。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自己亲手建造的电站输送过来的电灯光下吃年夜饭，这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每一张笑脸，也照亮了大家的心。
第一个大坝的建成，不仅解决了村里的照明问题，更让孙书记和村民们看到了水力发电带来的巨大商机。此后，他们不断探索和发展，陆续建成了10个水力发电站，并与国家电网联网。如今，村里每年发电达到1.2亿多度，为村里增加收入3000多万元。
尧治河村，由此在光明之路上不断前行。
中国民协故事委员会副主任
郁林兴
2025年6月25日
作者简介：
郁林兴，著名故事作家，民间文学创作研究者。现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故事委员会副主任，国家级杂志《民间文学》副主编；中国故事基地管理委员会主任；中国民间文艺最高奖山花奖获奖作家；山花奖和中国人口文化奖评委；上海应用技术学校客座教授；上海视觉艺术学院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特聘导师。
发表作品三百多篇（部），获省部级以上奖项60多次，其中，编著出版《一字集——郁林兴故事新作选》《故事：故事背后的故事》《推开新故事创作之门》《银杏树下金鸡啼》《故事村里的故事》《枫泾新故事选》《枫泾民间传说拾遗》《印象枫泾》系列图书等20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