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入学习隶书的同时,老师指导我学习了大量的书法知识和技法,要求我订阅了书法报刊和杂志,从不同途径进行学习。他老人家教导说:“你的老师不只我一个,其实很多,临写的字帖是你的老师,比如写李北海、赵孟頫的法帖,李北海、赵孟頫就是你的老师。读理论文章,写文章的人也是你的老师。同时还要向社会学习,向大自然学习,这是读’无字之书’。既要学会向古人优秀传统作品的纵向学习,又要学会向今人优秀作品的横向学习。”但是,他对在书法学习中不肯下功夫,只做表面文章的现象从不提倡,他深情地对我们说:“要抓住传统不放松,按照学习书法的客观规律刻苦地学习,等到那些胡涂乱抹的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系上鞋带追也赶不上咱们。”
几年的隶书学习,使我对书法从无认识到有认识,从无意识到有意识,逐步明确了基本的书法学习方法和思路。老师这时又鼓励我重新对楷书进行学习。2004年春天,陪同老师参加东营市政协举办的“济南、东营书画4人联展”期间,在当地新华书店发现了一本李北海的楷书字帖,觉得很和已意,挺喜欢,在征得老师同意后购买了一本,进行了长时间的临写,后又临习了赵孟頫《寿春堂》和他的行书《前后出师表》等法帖。在学习李、赵法书这段时间里,对楷书的掌握和认识有所提高,但写出的书法面貌偏于圆滑、纤细、绵软。为改此病老师提议我临习魏碑,于是我选了《曹敬雍墓志》进行临习。经过学习,对该碑的特点逐渐熟悉并掌握,确实改变了以前笔下圆滑、纤细、绵软的问题。 从师学书的过程既是了解、认识老师的过程,也是和老师逐渐加深情感的过程,真正体会到了韩愈《师说》中“传道、授业、解惑”的内涵。
老师既有言传,也有身教。记得是我拜师不久的夏天,一个酷热难耐的中午,有事去老师家。当时老师家一楼院里有两间平房,只见老师穿一大裤衩,光着膀子,正挥汗如雨地临习米芾字帖呢。这让我很惊讶!六十岁的人了,这么热的天气,还这么个练法,不能理解。老师却风趣地说:“习字如习武,一要练童子功,二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三要活到老临到老,只要下真功夫,不愁练不好。”
在老师的影响下,对于书法的学习我变的认真起来,除了经常主动去老师家里请教外,不轻易放过每一个见到老师的机会,只要提前知道要与老师见面,我都会准备好作业,那时年轻,不管什么场合,都会请老师指教。老师从来不会因人多或场合不适合而不高兴,总是认真、和蔼地解答,让我心满意足。老师在习书方面既注重循序渐进,更注重篆隶楷行草都习,榜书、小字同练。他教育我们说:“习书就象吃饭,不能偏食,如果只习一体一帖,就会出现营养不良的反应。各种字体通过长期的学习,才能融会贯通,相互补充、相互影响,收到奇效,但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老师撰一长联:吃五谷杂粮村蔬野果饮食莫论粗精体格方得强健,临南帖北碑断简残碣书作不辞文野可至厚丰。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从他留下的作品中,您就能品出个中滋味。
随着书法学习的深入,老师引导我们多看书法专业性以外的书籍,比如文学、国学、诗词之类,提高文化修养。他解释说:书法分两个层面,一是技术层面,二是艺术层面。掌握技术层面的东西,也就是字内功,可以从读帖、临帖等方面入手,提高笔法、字法、章法、墨法等技法的掌控能力。如果只停留在这一层面,只能算是一个“写字匠”。要想进入书法“艺术”的神圣殿堂,更要加强字外功的修练。可通过金融家、书法家唐双宁先生提出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经万件事,师万人长,抒万般情,拓万丈胸”得来,能根据书写内容和当时的书写情态,书写出与文字内容相切合的书法佳作。
2005年5月老师被诊断患了重病,在济南市中心医院进行了手术。手术前后,在自己能忍受病痛折磨的情况下,无习书条件,就在病床上读帖。我们在医院侍奉他,和我们聊的多是书法。开始他老人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后来在治疗过程中偶然得知了实情,他也沮丧了几天,但很快就理智、振作起来,不再沮丧,打起了精神。术后两个月出院,不久又拿起了毛笔开始挥洒起来。也许是这次劫难使他在精神上一下放开了吧,他竟然创作了相当数量的大草甚或狂草作品,令人耳目一新。
在他去世的前九天,在山东省图书馆举办了他的个人书法展,各种书体、形制、尺寸的书法作品近300件套。有中堂、六条屏、八条屏、十二条屏、20余米长卷等巨幅作品,也有扇面、斗方、团扇等精美小品。大篆、小篆、魏碑、唐楷、行书、行草、今(狂)草、章草等各体齐全,榜书、小字具备,还有部分临帖作品及国画作品示人,具很高水准,使观者叹为观止,展期三天,观展的人络绎不绝。这次展览完成了他要在有生之年举办一次大型个人书法展览的夙愿。据我的书友邵金林先生后来给我讲:他是在朱老师的展览开幕前一天去展厅参观展览的,正巧朱老师也去看展厅布置情况,当时我的师兄弟搀扶着老师围着展厅转了一圈,邵老师也跟随他们一起参观,听老师自评。老师平静地对在场的人说:“我写了一辈子字,就这些作品来说,我满意的也不过十件,还没写好啊!”
老师对待书法态度严谨,一丝不苟,不沽名钓誉,不追求经济利益。他对书法的继承和传承具有很强的使命感和责任感,病后增加了紧迫感,把书法看作是自己毕生的事业。
生活中的老师,为人耿直、谦和,和他在一起会感到非常舒服、惬意。经常去老师家里请教,家里换个灯泡,修修水管这些小活也经常帮忙。有时遇到饭时,因为有事不能在老师家里吃饭,师母经常一个劲地挽留,老师便会说:“不用强留,不是外人,他要有事就去办事,如果没事他会留下来吃饭的”, 老师总是在这时解围。后来去时,想在老师家吃饭,为了不让师母太受累,就在路上买点现成菜,陪他们一起吃个饭,聊聊家常,其乐融融。

老师住院手术时,我和家属去医院看望他带去了2000元钱,以表学生心意。等他出院后把我叫到床前说:“明侠,你拿钱来我很高兴,但你也不宽裕,我出院了,你把钱拿回去。”我说这是当学生的一点心意,不能拿回去。老师一听急了,生气地说:“你要是不拿回去,以后就别再登我的门,我也没有你这个学生”。师母也说:“你老师刚出院,别再惹他生气了”。看到老人家真不高兴的样子,只好把钱拿回。他不愿给学生添负担,更增加了我对老师的崇敬之情。
老师引领我走过了一段扎实的书法学习之路,他老人家既传授了我学艺、做人的宝贵财富,更传授了我在今后的书法学习之路上继续前行的良方。感谢父亲使我拥有了一位“明师”,让我受益终生。虽然老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我深深地懂得和他老人家的师生情缘一直在延续,也将继续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