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州玉雕的当代图景中,苗烈以刀为筑,于玉石之上重构记忆中的东方建筑。他将古建的飞檐翘角、砖塔层叠化为玉雕器物的骨骼与气韵,用十二载光阴,践行着新传统的美学主张。
从隋唐到长安,他的器物不仅是玉雕,更是一座座可置于案头、可生雅趣的微型建筑,唤醒中国人骨子里对天地、对历史、对文明的集体记忆。
一、粉墙黛瓦:生长于古建中的少年
苗烈的艺术启蒙,始于山西老家的古建深处。他的学堂设在文庙里,青砖木构、飞檐斗拱,是他童年最熟悉的风景。“身在其中时不觉得,以为天下的房子都长这样。”村口的牌楼、县城的鼓楼、临汾的铁佛寺……尤其是那座有着巨大铁佛佛头的大云寺,不仅是他暑假学画的地方,更成为他日后创作中不断回溯的精神原乡。
直到赴京求学,接触西方雕塑体系,他才在导师的点拨下猛然惊醒:“真正东方的艺术,要看我们的古建筑。”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成长的环境,重新发现梁思成、林徽因在山西留下的考察足迹,也重新认识了那些早已刻入生命肌理的建筑影像。
二、刀筑相生:从隋唐到长安的修行
大学雕塑专业的训练,让苗烈掌握了扎实的造型能力。毕业后,他辗转五个城市、五个工作室学习玉雕,五年后终于在苏州南石皮弄创立了自己的小作坊。“那时候大家都很年轻,很穷,但都憋着一股劲要搞创作。”
他的突破,始于将古建筑元素融入玉雕器皿的大胆尝试。“很多人做器皿参考青铜器、瓷器,但我想做不一样的。”2018年藏玉九周年时,他推出“隋唐”系烈,以简练的直线和飞檐意象,营造出大唐建筑的磅礴气势。此后三年,他仅推出四件器皿作品,每一件都是对“建筑感”的深度思考。

“长安”炉是他在“隋唐”基础上的升华。器型四平八稳,整体影像如一座缩小的唐塔,却弱化了具体的飞檐翘角。为追求历史沉淀感,他放弃电动工具,亲手用古法解玉砂一点点打磨,“像刷牙一样,用金刚砂蘸水慢慢刷,想做出那种经历岁月沧桑的感觉。”
三、器以载道:虚实间唤醒集体记忆
苗烈的作品,远看是建筑,近看是器物,凝神静观,又仿佛看到“一个戴斗笠的大侠站在那里”。这种模糊性,正是他刻意追求的审美境界。他的玉筑,并非具体某座古建的复刻,而是对古建气势、影像与文化记忆的凝练与再现,让观者在虚实之间,触碰到一段被时间掩埋的真实。
这种创作观,体现在他对器物每一个细节的考量上。玉雕器皿难在掏堂,外形的起伏变化,内部也要随之均匀地掏空。“如果外面造型太夸张,里面很多拐角处工具进不去,做不到均匀,就失去了玉器本身的要求。”
四、于遗忘处新生,在坚守中传承
从业十二年,苗烈见证了苏州玉雕行业的起伏。他提出新传统的理念,认为真正的传统不是固守形式,而是不断唤醒那些深植于文化基因却被遗忘的真实。
“什么是创新?”他这样自问自答,“就是记录那些在生活中被遗忘、却又真实存在过的痕迹,把古建筑中的光影、比例与空间记忆,重新带回人们的视野。”在他看来,创新并非凭空创造,而是重新发现并诠释那些始终存在、却久未被看见的美好。
回顾十二载琢玉路,苗烈最满意的,是“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件相同的作品”。“我的东西放在那儿,别人初见觉得陌生,再看却又眼熟。”从南石皮弄走出的他,如今依然每天与玉石相对,用一刀一刀的刻画,筑造着他心中的东方建筑,让遗忘的文明在掌中重现。最高级的创新,恰恰是在最传统的地方,开出这个时代独有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