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简入繁易,由繁入简难,真正的简单,往往才是最难的。”这短短数语,恰似一把密钥,解锁了王永芳三十余载玉雕生涯的精髓。

从最初对繁复技艺的追逐,到如今于极简中见真章,他在取舍间淬炼匠心,将半生感悟凝于刀下,让每一件作品都诉说着“大道至简”的修行。

磨玉先磨心:十二年砂纸里的第一课

1991 年,17 岁的浙江少年背着行囊站在上海街头,手里攥着对玉的懵懂向往。进玉雕厂的头一年半,他没碰过刻刀,只跟砂纸较劲 —— 每天 12 小时打磨玉料,手指磨出厚茧,却把线条该有的 “挺括” 和 “顺滑” 刻进了骨子里。“那时候才明白,打磨不是活儿的收尾,是真正读懂玉的开始。”

磨玉的日子枯燥得像重复的钟摆,可他硬是从千篇一律的摩擦声里听出了门道。玉料的肌理、线条的走向,在一遍遍打磨中变得清晰。

后来他常跟徒弟说:“刚学手艺时觉得刻刀最厉害,现在才懂,砂纸磨掉的不光是毛边,还有心里的浮躁。”

跳出繁简迷思:让皮色活成溪水

后来做仿明清件,他雕过繁复的走兽、细密的花纹,龙鳞要一片叠着一片,牡丹花瓣得刻出深浅层次,可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纹路,总觉得差点意思。

直到某天清晨,他瞥见窗台上带露的花枝,花瓣上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淌,突然就悟了:“带皮色的花鸟,那皮色就该像溪水,能把整个物件的神韵盘活。”

这一念,让他彻底跳出了 “越繁越美” 的迷思。以前雕花鸟,总想着把羽毛的每一根纹理都刻出来,结果反而显得拘谨。

现在他试着留一块原石的皮色当花瓣上的露珠,那点自然的色彩一衬,鸟儿仿佛真的刚从枝头飞下来,翅膀还带着晨露的润气。

留白里的功夫:十次打磨换一道月光

有块带墨点的籽料,别人拿到手都摇头:“废了,这墨点太扎眼。” 他却盯着那几颗墨点看了三天,最后雕成了荷叶上的雨珠 —— 墨点成了点睛的灵动,留白的地方反而更显玉质温润。“简单不是偷懒,是把所有多余的都删掉,只留下最该有的。”

就像他的《鹅如意佩》,白鹅衔着灵芝,线条流畅得像月光淌过玉面,可谁知道,那每一笔弧度,都是他蹲在养鹅的池塘边看了半个月活鹅,又磨掉十几次初稿才成的。“

你看这鹅脖子的弯度,多一分就显僵硬,少一分就缺了那股灵动劲儿,得刚好卡着鹅低头衔草的那个劲儿。” 他指着作品里的线条,眼里满是琢磨的认真。

裂痕里的风骨:不跟贪心妥协

早年在玉雕厂,他跟着图纸雕明清样式,花鸟要层层叠叠,走兽要鳞爪分明。可雕得越细,越觉得玉本身的温润被太多雕工盖住了。

直到 2003 年开设 “玉友轩”,他彻底转向花鸟题材:荷叶的卷边留一块原石皮色当露珠,喜鹊的尾羽只用三笔线条带过,“要的就是清爽、干净,让玉自己说话。”

有次一块籽料切开,里面藏着道挺深的裂痕。徒弟急着要挖掉补色,他却抬手拦住:“你看这裂痕,像不像花枝的折痕?”

最后,那道裂痕成了梅枝的风骨,简单几笔勾勒出的梅花,反倒比完美无缺的雕件更有嚼头。“对料子负责,就是既不对瑕疵妥协,也不跟自己的贪心妥协。” 他常说,雕玉和做人一样,贪多了,本真就没了。

玉雕英雄榜 | 由繁入简王永芳:真正的简单,往往才是最难的

大道至简:少一点,才见玉的本真

如今他的作品,一眼看去总觉 “简单”:白鹅衔芝,不过寥寥数笔;荷叶承露,留白占了大半。红皮不过三两点缀,白肉常留大片空白。

可懂行的人知道,那红皮的每一抹艳,都是他对着朝霞看了半月才定的浓淡;白肉的每一寸润,都是他磨掉十层多余雕工才显的本真。

这 “简单” 里,藏着三十多年的打磨、八年学徒的沉淀,和无数次推倒重来的勇气 —— 原来真正的简单,从不是初生牛犊的潦草,而是老手艺人穿过万千繁复,终于懂得:玉的美,本就藏在 “少一点” 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