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哈夫:医学教育的革新之光
XIAO
SHU
作为18世纪荷兰医学教育的领军人物,赫尔曼・布尔哈夫(Hermann Boerhaave)在莱顿大学掀起的医学教育革命具有划时代意义。他以崭新理念构建了临床教学的现代体系,将解剖学的严谨观察、医学教育的床边实践与医学理论的系统梳理完美融合,开创了“床边教学”的先河,让医学教育从抽象的书本走向鲜活的病房。他的改革推动医学教育从经院哲学的桎梏中挣脱出来,迈步走向实证科学的光明坦途。作为现代临床医学教学的奠基人,他是那个时代医学史上最具标志性的人物之一,莱顿大学也因他的影响而成为欧洲的医学研究中心。
荷兰(1928):18世纪著名医学家、莱顿大学知名教授、临床医学教学体系的创始人布尔哈夫,他以实践为基础的床边教学法,推动了医学从经院哲学的桎梏中挣脱出来,点燃了医学教育的革新之火
1668 年12 月 31 日,布尔哈夫诞生于荷兰莱顿附近福尔豪特小镇一个清贫的乡村牧师家庭。父亲为他构筑了浸淫宗教氛围的成长摇篮,使他从小就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然而命运的挫折过早地降临了,母亲在他五岁时便撒手人寰,父亲旋即续弦。幸运的是继母对他很好,使他得以继续拥有母爱。在继母的支持下,少年布尔哈夫如饥似渴地阅读各类书籍,这份对知识的执着追求,为他后来取得的非凡成就埋下了伏笔。1684 年,他进入荷兰首座高等学府——莱顿大学(Leiden University),开始接受高等教育。
荷兰(1975):莱顿大学400周年。票图上开窗的大脑与晴空中的飞鸟,既象征学校开放的思想疆域、自由的学术对话,亦隐喻其对社会进步的贡献。布尔哈夫正是在这所洋溢着包容气质的高等学府中,掀起了医学教学的革新浪潮
在莱顿大学,布尔哈夫专注于神学与哲学的学习。凭借敏锐的思辨锋芒与卓越的雄辩之才,他在学术辩论场上所向披靡,不仅收获了师生的由衷赞叹,更将象征至高荣誉的金牌收入囊中。1690 年,一篇题为《论心灵与身体的区别》的论文,助他顺利获得哲学博士学位,而他此刻尚未意识到,命运的齿轮即将带着他转向医学的轨迹。医学院的一次解剖公开课,让亲临现场的布尔哈夫深为医学的严谨观察和人体构造的精密复杂所震撼,他从此沉潜于希波克拉底、维萨里等医学巨匠的著作中,彻底喜欢上了医学。
为了不使自己改变专业引发人们的议论,布尔哈夫离开莱顿转入了另一所大学学习医学。1693年,他以《论检查病人排泄物作为诊断标志的益处》的论文获得了哈尔德威克大学(University of Harderwijk)的医学博士学位。随后,他选择重返莱顿定居,并在这座学术氛围浓郁的城市开启行医之路。初执业时,诊所门庭尚显冷清,这份难得的闲暇反而让他得以在学术殿堂中从容探索。他还投入到数学领域的钻研中,通过讲授数学课程贴补家用。在医疗实践中,他是一个至真至善的医生,注重对病人的疗效,他的人品和他对病患负责的态度,赢得了大家的信任。
1701年,布尔哈夫正式入职莱顿大学,受聘为医学院的理论医学讲师,他的非凡潜能随着身份的转变如同火山般喷发而出。他以讲台为舞台,凭借深厚的知识底蕴与独特的教学魅力,牢牢抓住了学生的心。他的课堂笔记被奉为圭臬,解剖演示时的精准操作更是成了不朽典范。
当时,科学尚处于草创阶段,医学也未形成体系,他高举希波克拉底重视临床观察的学术大旗振臂高呼:“回到希波克拉底的智慧中去吧!”这既是对医学先贤的崇高礼赞,更是向脱离临床的陈旧教育模式的宣战。此后岁月里,他化身学术多面手,在医学的各个领域纵横驰骋:1709年成为植物学和医学教授,执掌医学与植物学教席,主导植物园扩建,为植物园引种了上千种珍奇植物;1714年成为实用医学教授,倾心改革医学教学模式,将病房变成了“活态课堂”;1718年担纲化学教席,开创性地将牛顿力学原理引入化学粒子研究,为医学奠定了跨学科的理论基础。
布尔哈夫的博学多才与跨学科教学为他构建了完备的知识体系,他坚信解剖学和生物学对医学的重要意义,清楚物理学能对医学做出重要贡献,充分意识到医学人才的知识储备必须广博而丰厚。为此,他提出了医学生培养“三步走”的策略,先研习数学与自然科学,再深入探究人体解剖学,最后综合多学科知识观察人体的生理现象及异常改变的临床意义,为现代医学教育的多学科融合提供了先驱样本。
荷兰(1990):莱顿大学植物园400周年。在莱顿大学执掌医学与植物学教席期间,布尔哈夫以科学革新者的视野主导植物园扩建,为园区增添了数千种珍奇物种。他更以超前的认知支持“花是植物性器官”的突破性理论,在18世纪初的学术保守氛围中,让这座植物园不仅成为植物学研究的活态标本库,更化作孕育科学新思想的沃土
在莱顿大学医学院,布尔哈夫最富革命性的创举当属“床边教学法”的推行。18世纪的医学教育仍困于书本灌输的窠臼,他参照遥远的意大利帕多瓦大学的临床教学法,率先冲破经院哲学的樊篱,将理论知识与临床病床熔铸为一,构建起划时代的临床教学体系。他让学生每周两次在医院观摩病例,围站在病床旁亲历问诊查体的现场演示,看他如何剖析症状与疾病之间的内在关联,并让学生亲自参与诊疗实践。他还在病理解剖之前让学生充分讨论、分析临床症状与器官病理改变之间的关系,让医学教育真正扎根于生命现场,开创了临床病理讨论会的先河。这种知行合一的教学范式,极大地提高了医学生的临床思辨能力,使学生能够更好地将所学知识应用于临床医疗之中。在布尔哈夫大刀阔斧的改革下,莱顿医学院迅速成为欧洲医学生的朝圣之地。
布尔哈夫以弗朗西斯・培根的实证哲学为圭臬,主张以观察而非抽象思辨推动科学进步。《医学原理》(1708 年)与《疾病的诊断与治疗箴言》(1709)这两部短著,凝结着他的学术精魂。这两部被译为多国文字的医学典籍,以简明的笔触、冷静的分析、清晰的解释将医学原理系统化,指明医学并不封闭而是鼓励实验的开放体系。这两部著作不仅成为18世纪欧洲医学教育的教材,更推动了医学知识在实证土壤中的成长。
1710 年,布尔哈夫与富商之女玛丽亚・德罗伦博克斯喜结连理,家庭的温暖成为他深耕医学教育的精神后盾。在家人的支持下,他以更大的热忱投身临床与教学,其精湛医术与教学魅力吸引了千余学子负笈莱顿。这些来自欧洲各国的医学才俊,在他的悉心指导下奋力汲取新理念与新知识,毕业后将他的教育改革与学术成果带回本土,进一步扩大了莱顿大学的影响力,使莱顿医学院成为欧洲医学教育的一颗明珠。

奥地利(1937):维也纳医学院的改革者斯威滕。作为布尔哈夫的衣钵传人,斯威滕将导师的临床医学教学体系从莱顿大学带到维也纳大学,在多瑙河畔重建“床边教学”的实践圣殿。这一跨越国界的教育革新,不仅重塑了维也纳医学教育的基因,更推动维也纳医学院在18世纪中叶迅速崛起为与莱顿齐名的医学重镇
布尔哈夫在国际科学界声望卓著,他以卓越的学术成就荣膺法国皇家科学院外籍会员与英国皇家学会会员,成为18世纪连接欧洲学术版图的智慧桥梁。这位荷兰学者与横跨大陆的思想家们保持着密如蛛网的学术通信,从巴黎的医学沙龙到伦敦的皇家学会,他的洞见深深影响了不同的学派,让莱顿的医学智慧与欧洲各地的学术传统熔铸为推动科学进步的思想熔炉,为18世纪欧洲学术界的整体跃升注入了强劲动能。
1729年,61岁的布尔哈夫卸下了植物学与化学教席的重担,将生命最后的能量全然倾注于医学教育。他以矍铄之姿讲授理论、演示临床,病床边教学的传奇一直延续至他的生命终章。1738 年深秋,愈发加重的心力衰竭折磨着这位医学泰斗的病体,当9月23日的晨钟敲响时,他在自家的寓所里永远地闭上了双眼,最终安眠于圣彼得斯科克(St. Pieterskerk)教堂的静谧墓园中。后来,莱顿大学为他建了纪念碑,医学院所在的几座大楼以他的名字命名为“布尔哈夫楼”。
荷兰(1938):布尔哈夫逝世200周年。回望布尔哈夫这位医学教育先驱的永恒遗产,他留给世界的不仅是莱顿医学院闪耀在18世纪的学术荣光,更是穿越时空蓬勃生长的现代临床教育体系。他的“理论锚定实践”的教育智慧,至今仍在叩击着每一个医学生的心灵
当历史的镜头聚焦布尔哈夫的生命轨迹,他馈赠于世界的不仅是莱顿医学院黄金时代的世纪荣光,更是现代临床教育体系的基因雏形。这位18世纪医学教育的革新者,以左手执解剖刀解析生命密码、右手握鹅毛笔构建医学体系的双重实践,将“床边教学”化作理论与实践交融的炼金术,在真实的医患互动中书写了医学教育的革新篇章。
此后三百多年的医学长廊里,他的名字始终是一座不灭的灯塔——当后世医学生在病床前记录第一份病程,在手术灯下传递第一把器械时,何曾想到在这寻常的场景里,分明闪耀着布尔哈夫播下的智慧星火:那是穿透莱顿拱顶的理性之光,是照亮医学探索浩瀚星途的永恒炬火。
中国(1992):医学家张孝骞,背景为他率领医者于病床旁诊察的场景。张孝骞毕生笃信“临床医学最大的特点就是一刻也不能脱离实践,不能离开病人”,无论指导后辈医者还是带教医学生,他始终坚持亲临病床之侧。医院里每日重现的这般场景,恰是布尔哈夫播撒的智慧星火在熠熠生辉
作者简介
XIAO
SHU
王平,南京医科大学医学史研究中心客座教授,中华医学集邮研究会副会长。
编辑、审核:夏媛媛
XIAO
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