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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孟之乡 | 礼义之邦 | 物华天宝 | 人杰地灵
作者:陈儒强
校园里那棵桂花树,总被人忽略。它静静立在车棚旁的路边,枝叶斜斜地探出,深绿的叶隐在冬青丛中,若不特意去寻,谁也想不到它开花时,能香透半座校园。然而校园的热闹,又何止这一株藏起来的桂树?满园的草木、鲜活的生灵,早已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
平日里,目光总被各处的景致牵走。开春时节,桃、梨、杏树争先绽放,粉的白的花簇拥枝头,校园便成了一个彩色的世界。课间总有学生踮着脚,凑在花影里数:“今年能结多少果子?”真草皮的大操场也醒了,枯了一冬的草皮冒出嫩黄的芽,渐渐晕成一片浅绿。上体育课的孩子忍不住脱了鞋,赤脚踩上去,软绵绵的草叶轻挠脚心,连跑圈都成了乐事。路旁的小草坪上,羊儿正低头啃着新发的草叶,绒毛被阳光晒得蓬松温暖。有学生悄悄从口袋里掏出备好的馒头,递到羊嘴边,看它们小口小口地嚼,眼睛笑成了月牙。
入了夏,办公楼前的泮池最是热闹——睡莲贴着水面铺开,白的、粉的花萼如小伞般轻盈,锦鲤在叶间穿梭,橙红与银白的尾鳍一摆,便搅碎满池光影。池边的鹅与鸭更是自在:大白鹅昂首挺胸,红掌拨动清波,惊得鱼儿四散又聚拢;小鸭排着队跟在后面,偶尔一头扎进水里叼口水草,抬起头时嘴角还挂着水珠,逗得路过的学生笑声不断。远处的广玉兰也气派得很,叶子比课本还大,洁白的花朵托在枝头,像白玉雕成的杯盏,盛满夏日的阳光。花瓣飘落在草场上,被奔跑的孩童一脚踏过,留下若有若无的香。
秋天,是从桂花的香气里悄然到来的。八月末的某个清晨,有人走进校园,忽然驻足——那香不是扑面的浓烈,而是甜润的、缠绕的,连长廊里奔跑的孩子也慢下脚步,四下张望:“哪来的香味?”这时才有人注意到车棚边那棵树,细小的黄花藏在叶隙间,不凑近看,根本察觉不到。石榴树却早已挂满了果,有的咧开了嘴,露出通红晶亮的籽。课间总有胆大的学生踮脚摘一颗,掰开分给同学,酸甜的汁水溅在指尖,那就是秋天的味道。操场的草色渐渐泛黄,运动会时,少年们在上面奔跑、跳跃,汗水滴落草尖,混着泥土的腥气,成为最鲜活的记忆。梨树上的果子青黄相间,透出瓷实的甜意;柿子树更是热闹,叶子落尽后,橙红的柿子像一盏盏小灯笼,挂在清瘦的枝头,能一直亮到冬天。

待北风一起,冬便真地来了。泮池结起薄冰,将游鱼与莲梗封存于透明的梦境;大操场在寒风中愈发空旷,跑道边枯黄的草叶覆着霜痕,偶有晨跑的学生呵出白雾,步履坚定地踏破清晨的寂静。那桂树的叶却依然深绿,在凛冽中默默蜷缩,仿佛在积蓄来年所有的甜香。柿子树梢还悬着最后几枚冻柿子,在晴好的冬日里,像被阳光浸透的琥珀,成为雀鸟偶尔探访的盛宴。
最有意思的,要数实验楼顶的空中花园。那是近几年才建起来的,原本闲置的天台,被后勤师傅们搭起苗圃箱,学生们在生物老师的带领下认领种植,辣椒、茄子、番茄……纷纷在此安家。常有孩子捧着水壶往楼顶跑,围着自己的小苗看它又长高了几分。去年秋天,某个班级种的向日葵开了,黄灿灿的花盘迎着太阳,从楼下抬头就能望见——那是校园里最明亮的一笔色彩。
这些年,看着校园里的草木愈发茂盛,生灵愈发活泼,心里便觉得格外踏实。后勤的师傅们总在忙碌:春天修剪梨枝、为小羊添草;夏日为睡莲换水、驱赶泮池里调皮的鹅群;入冬前,还不忘为锦鲤备好过冬的食粮。那些曾经不起眼的角落,渐渐都被绿意与生机填满——就像那棵桂花树,无人刻意关注它的生长,它却默默积蓄力量,在八月里,把最甜的芬芳送给每一个路过的人;就像那些鹅、鸭、羊,每日在园中悠闲踱步,用叫声与憨态,为寻常的日子添了许多欢喜。
其实,校园里的一切,从来都不是寂静的。操场记得学生奔跑的足迹,石榴树记得课间分享的滋味,池塘里的鹅鸭与锦鲤记得孩子们投喂时的轻柔,就连小羊啃草的声音,都是校园里最动听的旋律。
这些草木与生灵,与我们一同在这片百年老校的土地上生长、相伴。它们是大运河里流淌的岁月,是太白楼檐角落下的月光,是樱桃树下代代相传的笑语,是操场上生生不息的奔跑,是桂花飘香时,孩子们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而当我们驻足凝视,会发现这片草木校园,本身就是最深情的课堂——它以四季为课本,以生命为教材,在花开花落间传授生长的勇气,在枯荣轮回中诠释坚守的品格。泮池的水影涵养澄明心境,操场的辽阔拓展开阔胸襟;桂树不言却香远益清,恰如君子之德润物无声。这份根植大地的生命智慧,早已超越知识的传授,成为融入血脉的文化基因。当学子走向更广阔的世界,他们带走的不仅是书本学问,更是这片土地赋予的精神底色——对生命的敬畏,对时间的理解,对世界的温柔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