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和红军谋部总参都对马利诺夫斯基的乌克兰第2方面军的缓慢进展十分不满，因为该方面军是前线所有方面军中最强大的。在更北方，乌克兰第4方面军的战况更糟糕，从1944年8月以来仅仅前进了200公里，此时在喀尔巴阡山陷入僵局。红军最高统帅部派遣谢苗·康斯坦丁诺维奇·铁木辛哥元帅去调查。正在塞尔维亚作战的乌克兰第3方面军司令员费奥多尔·伊万诺维奇·托尔布欣元帅也参加了讨论，不过他到此时还没有参与关于布达佩斯的计划制定。现在托尔布欣在匈牙利的角色升级了。因为乌克兰第2方面军迟迟不能取得进展，而且政治方面的考虑使红军决定不再继续进军巴尔干。另外，斯大林一直喜欢让他的部下互相竞争。铁木辛哥于11月24日报告称：
乌克兰第2方面军是最强大的方面军之一。它有足够能力摧毁敌人的防御，但最近没有获得任何成功。依我所见，其原因为：
1该方面军司令部试图凭借其优势兵力在多个地区（米什科尔茨、埃格尔、豪特万）同时消灭敌军多个集团。
2 这导致了兵力分散，无法集中优势兵力对付敌人。例如，最主要的作战集团（第27、53集团军，近卫第7集团军）共有24个步兵师、3个机械化军、1个坦克军及2个骑兵军，兵力分散如下：
a) 在米什科尔茨地段，第27集团军占据50公里战线，有8个步兵师。
b) 在埃格尔地段，第53集团军占据45公里战线，有7个步兵师。
c) 在豪特万地段，近卫第7集团军有9个步兵师。该地区还部署了3个机械化军、1个坦克军及2个骑兵军。
所以步兵单位是成比例地分配给各集团军和作战地段的。我军仅在近卫第7集团军地段拥有相对兵力优势，因为普利耶夫的军和机械化第2、4军在该区域作战。但普利耶夫的军和这2个机械化军师老兵疲，损耗严重，而他们面对的却是敌军的强大集团。
3 在某种程度上，部队指挥官及其参谋人员因为在罗马尼亚和特兰西瓦尼亚的成功产生了骄傲情绪，各兵种的协同配合不力。
综上所述，我认为应当对乌克兰第2方面军司令员作以下要求：
审视其先前的决定，重新部署部队，在两个区域形成对敌的决定性优势兵力。这两个区域是：
红军竭尽全力保证此次攻势的成功。在豪特万地段，红军步兵和坦克兵力达到了防守方的9倍，炮兵达到8倍，而在喀尔巴阡盆地，红军兵力仅达到德军的4倍（表4和5）。11月5日到12月24日，布达佩斯地区双方的兵力对比为：德军和匈军有7个师，约6万人；红军和罗马尼亚军有12个师，约11万人。
红军最高统帅部10月中旬已命令托尔布欣的乌克兰第3方面军在占领贝尔格莱德后停止在南斯拉夫的行动，改为准备参加匈牙利作战，目标是夺取外多瑙地区[1]的铝工业基地和油田，随后进军维也纳，或者如果必要的话进攻布达佩斯。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原驻扎在加利西亚的近卫第4集团军于10月18日加入了乌克兰第3方面军的序列。11月9日，托尔布欣的部队已在多瑙河上的基什科赛格建立桥头堡并不断扩展阵地。11月12日，马利诺夫斯基奉命将近卫步兵第1军3交给托尔布欣指挥；11月27日，也就是铁木辛哥的报告呈交三天后，马利诺夫斯基又得到命令，将骑兵第5军转交给托尔布欣。于是，外多瑙地区南部的战线逐渐转向西方，红军可以从西南方进攻布达佩斯。
在托尔布欣建议下，红军最高统帅部命令马利诺夫斯基将近卫坦克第6集团军、近卫第7集团军、2个机械化军，1个坦克军、2个骑兵军以及2个新建的炮兵师调到布达佩斯东北的豪特万地区。红军选定了此处一段8公里的战线作为突破口，准备发动两波进攻，第一波投入6个师；第二波投入2个步兵师、2个炮兵师和近卫坦克第6集团军。该地段红军总兵力为510辆坦克、2074门火炮和迫击炮，平均每公里战线有64辆坦克、260门火炮和迫击炮，以及4000步兵。附近的一段7公里长的战线上，第53集团军将部署4个师与700门火炮和迫击炮。现在马利诺夫斯基有理由相信，他的部队三四天内就可以抵达瓦茨和伊波伊河谷，然后从那里攻克布达佩斯，进而进军匈牙利西北部的小匈牙利平原[2]。
到11月底，形势已经很明显，托尔布欣的部队几周甚至几天内就可以占领外多瑙部分地区，然后从西南方进军布达佩斯。马利诺夫斯基从东面进攻。他决定让近卫机械化第2军和第46集团军将渡过多瑙河，抢在托尔布欣前面，从西方进攻布达佩斯。他作出这个决定的唯一理由大概是，他不愿意同托尔布欣分享攻克布达佩斯的光荣。这个在战略上毫无必要、缺乏理智的决定导致了后来严重的无谓伤亡。到那时，马利诺夫斯基打算渡过多瑙河的地点的德军和匈军防线已经崩溃，而且托尔布欣的部队一天能够前进10到20公里，肯定能够在短时间内从西南面抵达布达佩斯。
1944年12月4日，马利诺夫斯基命令第46集团军在靠近布达佩斯南缘的多瑙河西岸一个叫埃尔奇的村庄渡河。守军预估到红军的进攻，已经准备了好几天，增强了兵力。进攻在没有炮火准备的情况下于夜间11时开始。红军前锋遭遇了猛烈炮火阻击，75%的船只在河中央被摧毁。下文是红军推荐士兵受勋的报告，证明了当时伤亡的严重：
12月4日将近半夜，奥列格·尼古拉耶维奇·斯米尔诺夫中士的浮舟运送一个突击班和两门炮到多瑙河右岸。途中浮舟被炮火击中，斯米尔诺夫腿部中了两弹，四名桨手受伤。但他们还是成功地把突击班和火炮运到对岸。返回途中浮舟再次遭到攻击，斯米尔诺夫再次负伤。此时仅剩两名战士没有负伤。斯米尔诺夫受了重伤，躺着向同志们发布命令，但浮舟抵达左岸时他已经牺牲了。
好几个精锐的连队损失掉了，其他连队的幸存者在半封冻的河中间调头逃跑。到12月5日晚，红军建立了四个桥头堡，但其中三个旋即被反扑的德军消灭。12月6日，红军在埃尔奇两岸又建立了七个桥头堡，但最初的突击连队没有一个人在守军的猛烈火力之下幸存。很多士兵不得不在河中央跳出被击毁的船只，带着武器在冰冷的河水中游到对岸。红军的损失甚至让他们的对手也瞠目结舌。匈牙利骠骑兵中校托姆卡·埃米尔在日记中写道：
早上我去北部地段时看到了奇特的景象。我们的炮兵在不断轰击辛姚农场对面的苏联红军渡河点。德军俯冲轰炸机前来支援，泰尔什詹斯基·盖佐的三门迫击炮也在向同一方向轰击。但红军还是继续渡河。他们不仅用冲锋舟渡河，还动用了一艘蒸汽驳船。拥挤的驳船被一枚德国炸弹击中，立刻就沉了。但很快他们又从堤坝后面拖出一条驳船，继续渡河。最可怕的是，仍然占据这一边堤坝的德军用机枪扫射登陆的苏联红军，没被打死的极少数人隐蔽在灌木丛生的河流浅滩，河水或者烂泥有几米深。我们看着这一切，我旁边一名骠骑兵说：“中校，如果他们对待自己人都是这样，那他们会怎么对待敌人？”
这场战斗之后，马利诺夫斯基显然想用大量授勋来掩盖部队伤亡的无谓。115人因为参加埃尔奇渡河作战而荣获“苏联英雄”称号，差不多是所有凭借在匈牙利作战的功绩获得该称号的总人数的一半。到1945年获得这种最高级的苏联军事荣誉的总人数是12000人，其中很多是追授死者的。
根据马利诺夫斯基的计划，渡过多瑙河的部队应当于次日晚抵达布达厄尔什-比奥地区，第三日晚抵达皮利什红堡和恰克堡之间的地区。这就要求一天前进20到30公里。步兵单位只有在不遭遇任何敌人的情况下才能达到这样的速度。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马林诺夫斯的部队渡河之后必须要突破玛格丽特防线。他设定了这样夸张的目标大概是为了强调渡河的重要性。
马利诺夫斯基计划的错误进一步体现了出来：第46集团军直到12月8日才稳定了自己的阵地，而此时托尔布欣的乌克兰第3方面军沿多瑙河西岸进军，也抵达了埃尔奇以南地区。红军6个步兵师以及近卫机械化第2军的优势兵力最终压倒了兵力枯竭的守军：匈军第1骠骑兵师、德军第271国民掷弹兵师和第8装甲师。但战线在玛格丽特防线稳定了下来，此处离红军渡河口仅有10到20公里，马利诺夫斯基不得不将陷在此处的部队转交给乌克兰第3方面军。
匈军第10突击炮营从鲍劳奇考村和毛尔通瓦沙瓦村发起攻击，把红军几乎一直打退至埃尔奇以北的多瑙河边。第1突击炮营的一个连声称自己在指定阵地无仗可打，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投入了战斗，消灭了一支盘踞在鲍劳奇考的红军。营长豪纳克·山多尔上尉驾驶一辆突击炮踏平了一门正在向他射击的红军反坦克炮。这次进攻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功：缴获或摧毁15门火炮，击毙约250名红军。此后红军很久都没有在该地区发动进攻，连德军的报告都提到了这股匈军的勇敢。
马利诺夫斯基在布达佩斯以北的进攻更为成功。受到托尔布欣进攻的压力，德军高层不得不将南方集团军群的第1和第23装甲师从豪特万附近调往外多瑙地区，因此豪特万守军被敌人的优势兵力压垮了。
12月5日上午10时15分，红军攻势在45分钟猛烈的炮火准备后开始。红军8个师突破了奥乔和高尔高马乔之间的德军和匈军战线，两个小时之内就建立了一个12公里宽、3到6公里深、指向瓦茨的突出部。下午1时30分，红军近卫坦克第6集团军也被部署到该地区。弗里斯纳向古德里安请求紧急支援：必须封锁伊波伊河谷，因为红军坦克可以从那里进逼小匈牙利平原，威胁布拉迪斯拉发和维也纳以及布达佩斯。但能够立即派往伊波伊河谷的部队只有第24装甲师一部和由党卫队区队长（准将）奥斯卡·迭勒汪格尔指挥的一个由刑事犯人组成的党卫军旅。弗里斯纳记述道：我到达迭勒汪格尔的指挥部时看到的却是一幅奇异景象。这位旅长是个不太招人喜欢的冒险家，此刻坐在桌前，肩膀上蹲着一只猴子。据说他不管走到哪儿都带着这只猴子，包括在波兰。我发现参谋人员在收拾行李，就命令他们停在原地不动。这支部队，如我刚才提到的一样，是一群无法无天的暴徒。其中一个连由共产党人组成，本希望他们在前线“将功赎罪”，结果他们很快投敌。
[1]外多瑙地区指的是匈牙利在多瑙河以西和以南的土地，今天约有3.8万平方公里，将近匈牙利全国领土的一半。因为更靠近奥地利，历史上外多瑙地区属于匈牙利较富裕和“西方化”的地区。
[2]小匈牙利平原在今天匈牙利西北部、斯洛伐克西南部和奥地利东部，面积约8000平方公里。
布达佩斯之围：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一百天
内容简介 · · · · · ·
布达佩斯围城战是二战中最漫长、最血腥的城市攻防战之一。历史学家翁格瓦利为这场影响深远但近乎被遗忘的战役撰写了一部无与伦比的军事史。他搜寻被束之高阁的档案，挖掘被历史埋藏的史料，寻访战争的亲历者与幸存者，试图还原真相，书写二战历史研究缺失的篇章。但这不仅仅是一部军事史，《布达佩斯之围》从政治、社会乃至人性的角度再现了这出恐怖的大戏。“多瑙河之珠”的毁灭本是可以避免的。突围是徒劳的，投降换不来解放，近100万布达佩斯居民眼睁睁地看着双方军队的残杀和家园的毁灭，却无力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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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和《忽左忽右》合作的新播客节目《首相塔》上线了，聊聊我和程衍樑觉得有趣的八个历史人物，都是首相或总理，借用《冰与火之歌》的典故，称之为“首相塔”。
详情见：
陆大鹏&程衍樑：一档新的播客节目《首相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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