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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谷雨（微信公众号：王不留）
最近印度发生了三十年来最惨重的空难。在官方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各种猜测满天飞。
《纽约时报》为了一篇调查报道。这篇文章牛就牛在，它没有等官方的最终报告，而是通过手头有限的公开资料——几段视频、几张照片，加上严谨的分析，就为我们勾勒出了灾难发生时的关键细节。
这篇文章没有耸人听闻的标题，也没有任何主观臆断，它只是冷静地呈现事实、分析证据，但读完却让人感觉酣畅淋漓，有一种“原来如此”的通透感。
好，让我们一起进入《纽约时报》用视觉和音频证据揭示的空难真相。
空难调查中，起飞阶段往往是审查的重中之重，大家都想看看飞机在离地前有没有什么预警信号 (warning signs)。
《纽约时报》对机场闭路电视 (CCTV footage) 和飞行数据的分析后，认为这次空难的起飞过程，属于常规操作，没有问题。
首先，飞机滑跑的距离足够长。有数据显示，飞机在下午1:34还在跑道旁滑行，但5分钟后，1:39的数据点就显示它已经飞在跑道尽头的空中了，中间没有记录。
那么飞机到底有没有利用跑道后半段来充分加速？
《纽约时报》的分析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们通过CCTV视频的角度反推出摄像机的位置，并由此判断出飞机在进入画面时，只可能是在跑道上执行了“回转倒跑” (backtrack)。这是一个专业术语，意思是飞机先走到跑道尽头，然后掉头，利用整个跑道长度来加速起飞。这说明，飞行员的操作是标准且谨慎的，想要获得足够的起飞推力 (thrust)。
最终飞机离地的位置，和它之前七次从同一条跑道起飞的位置，几乎完全一致。一位前航线飞行员 John Cox 评价说：“飞机离地后，初始爬升率 (initial climb rate) 看起来相当正常。”
一切都显得那么风平浪静，但灾难，恰恰是在这片平静中悄然降临。
飞机升空后很快就急坠，这让很多人怀疑，是不是机翼上增加升力的部件出了问题？
这里，我们得先科普一个“冷知识”。飞机起飞时速度相对较慢，为了获得足够的升力 (lift)，需要伸出机翼上的一些活动翼面，来临时增加机翼的面积。机翼前缘伸出的部分叫“缝翼” (slats)，后缘伸出的部分叫“襟翼” (flaps)。
调查人员在坠机现场的残骸照片中发现，右侧机翼的缝翼是处在伸出位置的。更有力的证据是，机翼上的烟熏和燃烧痕迹 (soot and burn marks) 显示，当飞机撞地爆炸时，缝翼是伸出来的。如果缝翼是收回状态，这些痕迹的形态会完全不同。
一位前事故调查员 Shawn Pruchnicki 指出，缝翼处于伸出状态，几乎就意味着襟翼也同样伸出了。因为像这次失事的波音787-8型客机，飞行员在放下襟翼时，缝翼会自动协同伸出。
种种迹象都表明，飞行员在起飞前，确实执行了这些标准程序。这让接下来的发现，显得更加诡异和突然。
真正的异常，是在飞机离地后才出现的。
在一段由附近居民楼顶拍摄的视频中，一个致命的细节暴露了：飞机的起落架 (landing gear) 没能完全收回。
正常情况下，飞机起飞后，为了减少空气阻力 (reduce drag)，飞行员会立刻收回起落架。起落架在刚离地时，轮子会因为重力而后倾 (tilted back)，但要收回机腹 (fuselage) 内，它必须先调整姿态。
然而视频中，印度航空171号航班的起落架主轮，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前倾姿态 (tilted forward)。
这说明飞行员在驾驶舱里已经启动了收起落架的程序，但这个过程在半途失败了。失败的原因，很可能是液压或电力系统的灾难性故障 (a catastrophic loss of hydraulic or electrical power)。
为了确认这一点，《纽约时报》又做了声音的分析。
视频中记录下了一种非常独特的、尖锐的呼啸声。多位航空专家都指出，这个声音极有可能来自飞机的应急发电机——“冲压空气涡轮” (Ram Air Turbine, 简称RAT)。
当飞机（比如波音787）在空中突然失去所有主电源，比如引擎、电力或液压系统全部失效时，一架小型的风力涡轮机会从机腹下方自动弹出。它就像一个微型风车，通过高速迎风旋转，为飞机提供最最基础的电力，保证飞行员能操控飞机进行紧急迫降。它虽然无法拯救飞机，但能提供一线生机。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纽约时报》甚至找来了音频取证专家 (audio forensics expert) 进行比对。他们将坠机视频中的声音，与另一次已知弹出了RAT的波音787降落时的声音进行声纹分析，结果显示，两者的声音特征符合度超过97%。
它说明，飞机在坠毁前，很可能已经遭遇了彻底的、全面的动力丧失。
在文章的结尾，一位前美国联邦航空局的事故调查员 Jeff Guzzetti 说了这样一句话：
“That all adds up to me to be a symmetrical loss of power.”
(对我来说，所有这些线索都指向了对称性的动力丧失。)
“adds up to”字面意思是“加起来等于”，但在这里，它的意思是“意味着”、“说明了”。这比用 “it indicates” 或者 “it suggests” 要形象得多，也更有一种“水落石出”的画面感。
“to me”这个插入语，是说“对我来说，这意味着……”。这是他基于现有证据的专业判断，并非板上钉钉的最终结论。
“a symmetrical loss of power” (对称性的动力丧失)。这是一个非常精准的专业术语。如果只坏了一个发动机，飞机的推力就会不平衡 (asymmetric thrust)，飞机会不受控地向一侧偏航 (swerve / yaw)。
在视频中，飞机是直直地往下掉的，没有任何偏航的迹象。这说明，两个发动机的推力是同时消失的。
这种情况极其罕见。可能的解释包括燃油污染，或者是起飞前输入的飞行参数有误等等。
最终的结果要等官方调查报告才能揭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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