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博物馆的展柜里,一套元青花菊花牡丹纹盏及盏托静静伫立。
青花钴料在时光里晕染出沉静的蓝,菊花的疏朗与牡丹的雍容缠绕在盏身,托沿的如意云纹轻轻托起盏底,仿佛还在等待着被谁的指尖触碰。
展签上 “茶具” 二字清晰可见,但当目光掠过不远处的元青花凤首扁壶与鸳鸯卧莲玉壶春瓶时,一个疑问悄然浮现:这精致的盏与托,真的只属于茶案,而非酒桌吗?
一、窖藏里的 “器物朋友圈”
1970 年,北京旧鼓楼大街豁口的元代窖藏被打开时,这套盏托并非孤品。
一同出土的,还有碎成 48 块、后经修复的凤首扁壶,以及腹部绘着鸳鸯卧莲的玉壶春瓶残件。这三件器物,构成了一个耐人寻味的 “朋友圈”。
凤首扁壶是典型的游牧风格 —— 扁平的壶身两侧各有一个系,能穿绳挂在马背,颠簸中也不易倾洒。
这种造型从草原传来,最适合盛装牧民随身携带的烈酒。
而玉壶春瓶更不必说,自北宋定型起便是酒器的代名词,元代虽有部分演变为陈设瓷,但细长的瓶颈、敛口的设计,依然保留着 “分酒器” 的实用基因 —— 倒酒时能精准控制流量,不疾不徐。
当扁壶的粗犷、玉壶春瓶的雅致,与盏托的精巧出现在同一窖藏,就像现代酒柜里并排摆放着酒瓶、分酒器与酒杯。
考古学家常说,窖藏是古人 “打包的生活场景”,功能配套的器物往往会被集中存放。那么,这盏托会不会正是与酒器配套的 “酒杯”?

二、从茶案到酒桌:器物的 “跨界” 可能
博物馆将其标注为 “茶具”,并非无据。盏托的形制,确实能在宋代茶事中找到原型。
那时文人点茶,茶盏烫手,便用托子承托,既文雅又实用。元代延续了宋代的饮茶传统,这套盏托的器型与宋代茶盏托相似,纹饰里的菊花也常与 “清雅” 的茶事关联。
但元代的妙处,正在于文化的交融与器物的 “灵活就业”。蒙古贵族带来了豪饮的风气,宴席上酒器需求激增,许多原本为茶设计的器物,渐渐跨界成了酒具。
比如盏托,宋代茶盏多为黑釉盏(便于观察茶沫),而这套元青花盏托釉色莹白、纹饰华美,更像为宴饮助兴的酒器 —— 试想,琥珀色的酒液盛在青花盏中,放在托上捧起,既防烫又显精致,恰合贵族饮酒的讲究。
更关键的是,元代的酒器本就没有严格的 “专属造型”。玉壶春瓶能盛酒,也能插花;扁壶能装酒,也能盛水。
器物的功能,往往跟着场景走。窖藏里的 “酒器群”,或许正是这套盏托 “跨界” 的最佳证明。
三、争议里的历史温度
如今,这盏托仍在首都博物馆的展柜里,标签上的 “茶具” 二字,与我们推测的 “酒器” 可能,形成了奇妙的张力。
但这恰恰是文物的魅力 —— 它不会开口说话,却在不同的解读里,藏着元代大都的生活图景:或许是某个清晨,文人用它啜饮新茶;或许是某个夜晚,贵族用它浅酌美酒。
逛博物馆时,最动人的往往不是 “标准答案”,而是这种 “双重可能性”。
就像这套元青花盏托,它的价值不在于被定义为茶器或酒器,而在于让我们透过釉色与纹饰,触摸到一个文化交融的时代 —— 那里,茶的清雅与酒的热烈,本就可以共存在一只盏托里。